那时候,表妹觉得小郝记者真是一个很烦很烦的人。人家都已经不再想李向东了,但她还就是要跟你没完没了地说。
小郝记者说,那个班长虽然跟李向东是大学时的同学,但两个人的想法根本不一样。他干的好多事都与经济发展不沾边,三足鼎立一句也不提了。偶尔,也说要发展经济,但一点措施也没有,所以,好些人都说,李向东跟他政见分歧很大,只是表面不说而已。
表妹说:“你听谁说的?你别听风就是雨的。”
小郝记者说:“我也不是那种耳朵软的人吧?但从发生的一件件事分析,我也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这一阵,青山市很少有关于发展经济的新闻和消息了。”
……
小郝记者说,我真发现李向东变得小心翼翼了,好像下脚重一点都怕踩死蚂蚁。那天,我说要给他做一个专访,他竟不答应,不但不答应,还不要我采访他搞的那个污染治理厂。他以前是那种人吗?他以前认准前面的路,不管多艰难,不管布满荆棘,都要往前冲。这次,却前怕狼后怕虎。他怕谁啊?他都当青山市的市长了,还要看谁的脸色?不就是顾忌那个班长吗?好些人都说呢!李向东当市长后,很想再让青山市的经济发展再向前跨一大步,但是,那个班长就是要抑制他。
表妹说:“你就会听人乱说,就会乱猜想。你怎么不问问他啊?怎么不问问他是不是怕那个班长不敢接受你的采访啊?”
小郝记者说:“我敢这么问吗?其实不用问,看他那么谨慎,就已经证明一切了。”
表妹说:“以后,别再跟我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小郝记者说:“这怎么是不着边际的话吗?”
表妹说:“就是不着边际,青山市经济发展不发展关我什么事?”
小郝记者说:“好,好。我以后再不说了,我以后再不跟你说青山市的事了。”
表妹说:“还有他的事也不要说了。”
小郝记者问:“你是真还是假?”
表妹说:“真的,一点不假。”
小郝记者说:“好,好,都不说。”
……
小郝记者说,以前,贾保焕曾经想在青山市建一个体艺场馆你知道吗?当时就被大书记否决了,但班长当书记以后,又提起这旧事,而且建场馆的资金全部由市财政投入。那可是一个几个亿的工程。好些人说,这个场馆建起来,会拖累青山市好几年。这样的事,李向东肯定会反对,但是,那个班长还是搞起来了,听说过两天就要奠基剪彩了。
表妹说:“你又来了,又提这些事干什么?”
小郝记者说:“不说这些,我还跟你说什么啊?我在青山市不说青山市的事说什么?我跟你不说李向东还说什么?”
表妹说:“你不能说说自己的事?说你有没有谈恋爱,说有没有哪个男孩子喜欢你追你?”
小郝记者说:“喜欢我追我又怎么样?喜欢我追我,我就喜欢他吗?就让他追吗?”
表妹说:“你要再这样,小心自己嫁不出去。”
小郝记者说:“为什么就要嫁啊?我是不准备嫁人的。”
表妹说:“你别嘴硬。你这种嘴硬的人其实心里是最想把自己嫁出去的人,哪一天喜欢哪个男孩子了,第二天就想嫁给他了。”
小郝记者说:“你等着吧!等着看看我们谁先把自己嫁出去。”
这么说,她就发现自己嘴快说错话了。果然,表妹那边好一阵沉默,小郝记者问,你没不高兴吧?表妹说,我会有什么不高兴?但小郝记者还是听出她那声音涩涩的。
小郝记者说:“我知道,你一直都放不下他。”
表妹说:“那又怎么样?放不下也要放下的。”
小郝记者说:“你没从我的话里听出来吗?其实,他过得也不开心。”
表妹说:“他那是工作上的不开心。”
小郝记者说:“你就不能不见见他?说不定他见了你,心情会好很多,工作也顺利了。”
表妹说:“你好像比我还关心他。”
小郝记者说:“我是关心他,我一点也不否认我关心他。但是,我的关心和你的关心不一样。”
她说,我关心他是因为他能为青山市干很多很多有益的事,能让青山市成为全省经济增幅最大的地区。我不希望,他沉沦,我担心现在这种状况,他会变成另外一个人,麻木地只想着怎么当好自己的官。
她说,我要你来见他,就是希望你能安慰他,就是希望你能让他看到一种希望,让他知道很多不可能的事情往往是可能的,很多看是不得不放弃的东西,有时候还是可以不放弃的。
表妹说:“你这是什么话?你这是什么道理?”
小郝记者说:“反正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来见他,能让他明白这样一个道理。”
表妹问:“我能有那么重要吗?”
小郝记者说:“你非常重要。对李向东来说,你非常重要。而你的重要对青山市又是非常非常有帮助的。”
表妹真被小郝记者说动了。不管她的道理是不是道理?反正表妹愿意听,反正让表妹发现自己原来这么重要。她说,我去青山市,要住你那的。小郝记者说,当然住我这,当然不能让你表姐知道。于是,表妹的心便“咚咚”跳起来。
她在心里问李向东,我真的就那么重要吗?真的就能让你看到希望吗?
她替李向东回答自己,为什么不能?我不是说过,你有一种神威吗?你能给予我一种神助吗?只要有你给予我的强大,还有什么能阻止我呢?班长能奈何我什么?到那时候,就应该是倒过来了,是班长怯怕我了。
这个晚上,表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李向东压得动弹不得,被李向东折磨得喘不上气死了过去,于是便感觉到,自己内蓄多时的神力一点点外泄,一点点被他汲取,他也就渐渐变得强大起来,像天边飞腾的一具青龙。
表妹醒来的时候,仿佛真就那么死了一回,真就外泄了内蓄的神力,整个人软绵绵的。她睁开眼看着漆黑的夜,知道原来是一场梦,心就惆怅得想哭,就在心里骂小郝记者,人家好好的,人家都快把他给忘了,你却偏不让人忘,偏就要叫人家去见他,偏就把人家说得那么重要。
她想,其实,我那有那么重要啊!我那有什么神威啊!那都是自欺欺人的东西。你就是一只大白虎,就只能伤害人。
第二天,小郝记者还追问她,你什么时候来啊!你可不要周末来啊!周末他们可能会回市县,你辛辛苦苦来了,却白跑一趟。表妹说,我不去了,我永远也不去青山市了。小郝记者说,你怎么了?怎么说来又不来了。表妹说,我去了也没有用,我没有那么重要。她说,你别把青山市的经济发展寄托在我的身上,我没那么伟大,我不是救世主。
小郝记者说:“你来看看我不行吗?”
表妹说:“我要去了,又会被你的话骗了,又会被你的话诱惑了。你要想见我,你来市县不行吗?”
小郝记者叹了一口气,说:“你就不知道我是一片苦心吗?就不知道我不想你那么苦吗?”
表妹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不要再在我面前提他的事,就不要再弄得我心里总是那么痛苦了。”
她本不是一个坚强的女人,这会儿却显示出一种很无奈的坚强!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