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天鸣从乡下回到镇上的当天下午,林明便把他约出来,问他下乡情况。邓天鸣毫无保留,全都详细告诉他。林明拍拍他的肩膀,嘲讽说:“兄弟,我不跟你说了吗?泉溪村的征地工作是块硬骨头,连罗主任都啃不下来,你以为你是谁?切!我告诉你吧,上头安排你去做这项工作,只是一个缓冲之计,头儿们正在研究对策呢。你真的没必要那么认真!”
邓天鸣心里很不快,这项工作是领导给两人的,林明他消极对待找借口推脱那倒也罢了,自己认真去做工作,他反倒还嘲笑自己。跟这种人一起做事真的很受气!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邓天鸣刚到办公室,罗晓霞便把一份文件给他,让他去邮局寄特快到县政府办。邓天鸣寄完文件回来,经过镇委书记办公室门口时,听到里面传出交谈声。镇委办的门是虚掩着的,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是邓天鸣却听出交谈的人有镇委书记许国英、办公室主任罗晓霞和林明。
邓天鸣没有偷听别人谈话的习惯,他正想走开,但是林明的声音却将他吸引住了。仔细一听,林明竟然向许国英大谈特谈他到泉溪村开展工作的情况。他所描述的经过,恰恰是自己告诉他的。邓天鸣怔住了,这个林明真的太无耻了!他明明没下乡却跑到许国英那儿诉苦邀功!还有罗晓霞,他把下乡的情况告诉过她,她是知道林明没有下乡的,竟然也帮着林明撒谎!邓天鸣真想进去拆穿林明的谎言。但他克制住了,多大一件事啊?他要是较真,许国英会认为他小气,他讨不到好处,反而坏了自己的形象。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邓天鸣一惊,回头一看,是华学深,他赶紧走开了。走到走廊另一头的拐弯处角落,华学深追上来,说:“做贼的不心虚,不做贼的反倒心虚了,什么世道!”
邓天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华学深一眼,见他脸上仍旧是那副目空一切的傲然神态,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邓天鸣不想理睬他,举步想走,华学深说:“真没想到,堂堂名牌大学生竟然是只逃避现实的鸵鸟!”
“华师傅,您说的是我吗?”邓天鸣又停下了脚步。
“这儿就你和我,我不说你说谁呢?”华学深说。
“我怎么逃避现实了?”
“你没逃避现实?”华学深冷笑了一声:“你刚才偷听到什么了?”
“你、你都看到了?”
“我眼睛好着呢,怎么没看到?我不光看到了,像你一样,也听到了!林明根本就没下乡,却口口声声说自己下乡。而你这个真正下乡的人却被晾在了一边。我说的没错吧?”
“我……”邓天鸣一时不知说什么,把头深深地埋下。
“这帮鸟人就这副德性,没什么本事只会吹牛皮!”华学深大声说。
邓天鸣下了一跳,打
了个嘘的手势说:“你能不能小点声?让人听见了不好!”
“怕什么?”华学深不仅不小声,声音反倒大了一倍:“我就说他们,他们能把我怎么着?这帮不学无术之徒,老子才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邓天鸣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儿可是镇政府办公大楼,人来人往的,这要是让人听到打小报告到许国英,那还得了?邓天鸣不想再跟华学深掰扯下去,转身想走,这时,黄芳芳从前方的楼梯口拐上来。见到邓天鸣和华学深站在一起,怔了一下,举步走过来。
华学深见到黄芳芳脸上的傲然之气顿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和与慈爱。他趋上前一步,似乎想跟黄芳芳说话,黄芳芳却白了他一眼,擦着他的肩膀走过,径直走到邓天鸣跟前。
“天鸣,不是要你别跟他搅合到一块的吗?你怎么不听我的话?”黄芳芳当着华学深的面大声地对邓天鸣说,一点都不给华学深面子。
华学深回身走过来,说:“芳芳,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别跟我搅合到一块?在你眼中,我成什么了?”
“你想知道答案吗?那我就告诉你吧,在我眼中,你连猪狗都不如!”黄芳芳满怀敌意地瞪着华学深说。
“你……”华学深扬起巴掌要揍黄芳芳。
黄芳芳毫无惧色,眉毛一扬,说:“华学深,你别以为你识几个字就了不起,在我眼中,你什么都不是,你敢动我试试?”
华学深的巴掌终究没落下来,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转身默默地走了。黄芳芳对着他的背影骂了句神经病,他顿时停住脚步,却没回头,怔了片刻,继续迈开脚步走了。
“天鸣,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黄芳芳说。
邓天鸣随黄芳芳走出镇政府大楼,来到大楼旁边的一株榕树下。此时正是上班时间,进出办公大楼的人很少。
刚到大树下,黄芳芳便责怪道:“不是要你离他远远的吗?你怎么不听我的劝告?在你心目中,我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痴?”
“当然不是!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邓天鸣把刚才的情况告诉黄芳芳,却没提自己偷听到林明和许国英谈话的事。
黄芳芳脸色这才缓和了许多,说:“以后,他主动跟你搭话,你也不要理他。这种人,能离多远离多远!”
“他好像对你很好!”邓天鸣说,虽然华学深的言行让人讨厌,但是,直觉告诉他,华学深是个好人。至于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邓天鸣自己也说不上来,也许是他看黄芳芳时那柔和的目光触动了他。
“我才不要他对我好!”黄芳芳火又上来了:“我骂他算是对他客气了,他真把我惹恼了,我脱鞋抽他!”
“对了,芳芳,你刚才不是说有事吗?”
“是这样的!”黄芳芳回过神来,说:“下周一是许书记的生日,你最好好好准备一下。”
“许书记生日,我准备什么呀?”邓天鸣脱口说道。
“你傻呀你?”黄芳芳责备道:“许书记是咱们镇第一把手,多少人想巴结呢!他生日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呢,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你自己看着办吧!”
黄芳芳说的也有道理,他现在只是一名普通的镇政府工作人员,许国英是镇一把手,有他拉一把,他的人生会改变许多,跟他搞好关系非常重要。每个人的生日一年只有一次,这么一个大喜日子,给许国英送礼的人肯定很多。许国英不一定具体记得谁送了礼,送的是什么。但是,谁不送他肯定心里有数。自己如果不意思意思一下,将来有什么好事肯定轮不到自己头上。
可问题是,他跟许国英关系还不熟,冒然给他送礼,岂不是很尴尬?而且,他也不知道该送什么。他才刚工作没多久,太贵重的礼物,他送不起。便宜的,他又拿不出手。
邓天鸣回到办公室,罗晓霞和林明已经回来。他俩正和办公室其他工作人侃大山。见他进来,林明赶忙说:“天鸣,今晚咱们办公室有个活动,你得参加!”
“什么活动?”邓天鸣问道。
没等林明回答,罗晓霞便正色说:“林明,上班时间,别胡扯!”
“主任,瞧您急的,我也是谈工作哪。”林明赔笑笑,转头对邓天鸣说:“今晚八点,你就在镇政府大院门口等我,我接你!不见不散!”
邓天鸣一头雾水,问道:“到底什么事?”
“到时候就知道了!”林明神秘一笑说。
见林明不肯说,邓天鸣转头问罗晓霞:“主任,林明说的,到底什么事?神秘兮兮的,把我搞糊涂了!”
符江平插话说:“天鸣,今天什么日子,你不知道?”
“什么日子?”邓天鸣更加糊涂了,突然想起黄芳芳刚才的提醒,难道他们说的是许国英的生日?那也不对啊,许国英的生日是下周一呢。邓天鸣差点问是不是想集体给许国英庆生,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一个人的生日是隐私,万一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说出来,可就捅娄子了。
符江平笑了笑,问道:“今天是几号?”
邓天鸣稍微想了想,说:“31号!怎么了?”
符江平说:“31号不就是月底了吗?月底发工资,这你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邓天鸣说。
符江平神秘一笑,说:“那不就对了?”
邓天鸣还是不明白符江平所说到底什么意思,他还想追问,罗晓霞严厉地说:“行了,上班时间你们瞎掰扯什么?都给我闭嘴!”
小小的办公室立刻寂静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