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亮的五个问題,和张小楼对五个问題的回答,揭开了市海塘工程建设资金的失踪之谜,也把市委的“三驾马车”都抖搂了出來。
五个问題是一口气提出來的,一个扣一个,密不可分。
张小楼还沒有回答之前,麻烦先來了。
奔驰轿车刚出清河市区,就被拦住了。
是jǐng察临时设立的哨卡。
向天亮看到了武jǐng手中的微冲,心里一沉,反应这么快,余中豪和肖剑南不是吃干饭的。
这里还是清河市北城区。
北城区公安分局局长宣浩峰、常务副局长董志新,是向天亮的“死对头”,年初在滨海县公安局的会议室里,向天亮曾经当众拿枪顶着宣浩峰的脑门。
冤家路窄,向天亮看到站在哨卡上的群个高大的身影,正是北城区公安分局局长宣浩峰,宣浩峰身边的那位,正是北城区公安分局常务副局长董志新。
他妈的,两个人都穿着防弹服,背着微冲,够吓人的。
离着哨卡还有十米的时候,周必洋刹住了车。
忽地,哨卡两边又冒出了十几个jǐng察,个个荷枪实弹。
奔驰车里的四个人,只有张小楼的脸sè,变得惨白惨白的。
而在向天亮眼里,那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所以他心里很是不屑。
人类是种奇怪的动物,诸如雷声大雨点小这样的自然现象,总会学得维妙维俏。
邵三河和周必洋也面无惧sè,因为他们也不是被吓大的。
jǐng察向jǐng察开枪,那需要多大的胆魄和勇气,谅宣浩峰和董志新不敢。
向天亮瞥了周必洋一眼,一边拿出了自已的手机而不是手枪。
周必洋会意的点点头,向天亮是要他以防一,让车不要熄火,随时做好倒车的准备。
但是,向天亮不想在此纠缠。
既然宣浩峰和董志新有备而來、來势汹汹,说明余中豪和肖剑南已掌握了自己的行踪和目的,那就沒有必要藏着掖着了。
十几支微冲都对着奔驰轿车,但沒有人过來。
夜深风停,jǐng灯闪烁,万簌俱寂,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向天亮拨通了陈铁龙的电话。
“我遇到麻烦了……”
陈铁龙是省委书记李文瑞的司机兼jǐng卫,李文瑞的几个孩子都不在身边,就让陈铁龙住在自己家里。
从向天亮嘴里说出麻烦二字,那肯定是麻烦中的麻烦。
陈铁龙听完向天亮的简单叙述后,急促道:“你稍等,我马上去叫醒书记。”
几分钟后,手机里传來李文瑞低沉的声音,“小向,你手里的人很重要吗。”
“他至少知道我们清河市海塘工程一点九亿建设资金的去向。”
稍作沉默,李文瑞道:“把你的手机交给挡道的人。”
向天亮将手机递到了邵三河手里。
邵三河下车,走到宣浩峰面前,他并沒有开口,而是以微笑致意,把手机递了过去。
滨海公安局与北城区公安分局积怨甚深,所有语言拿出來都沒法解释,那还不如不说。
况且宣浩峰和董志新都是明白人,二十多年的老公安了,不会拿私人恩怨凌驾于公事正事之上。
宣浩峰接过了手机,“我是宣浩峰,清河市北城区公安分局局长。”
“我是李文瑞。”
宣浩峰吓了一跳,要是不熟悉李文瑞的声音,那他这四十多年算是白活了。
“李,李书记,您……”
“把路让开,带着你的人滚回去。”
电话挂断了。
宣浩峰怔怔的看着邵三河,“老邵,这……这怎么回事啊。”额头上汗都下來了。
远处传來了尖厉的jǐng笛声。
邵三河笑而不语,拍了拍宣浩峰的肩膀,拿回手机往回走。
宣浩峰的反应很快,奔驰车启动时,他已挥手,示意部下让开。
奔驰车呼啸着飞过了哨卡。
车里的四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向天亮道:“张副主任,该你说了。”
“向天亮,你刚才在电话里对李书记说,我知道咱们清河市海塘工程一点九亿建设资金的去向,这个说法不大准确,应该说我知道其中的八千万元的去向。”
“你说你知道的。”
张小楼道:“你们应该知道,在市委市zhèng?fǔ,大家都说我是高尧市长的狗腿子,我承认,我是高市长的人,跟着他的时间不长,但也为他鞍前马后的办了不少事,好事坏事都有,当然,见不得人的事居多,这件事发生在三个月前的五月底,我记得是五月二十九rì吧,我刚吃过晚饭,高市长就打电话把我叫到了他的家里。”
邵三河点上一支烟递给了张小楼,“老张,你慢慢说,慢慢说。”
“谢谢。”吸了几口烟,张小楼继续说道,“我当然知道高市长有私事要交给我办,因为每当办私事时,他总是把我叫到他家里去的,果然,他先问我市发展银行有沒有熟人,我说有啊,余玉河副行长就是我的老同学老朋友,还有一位银行中层干部叫陶仁青,是朋友介绍的,他笑了笑又问,认不认识女强人蒋玉瑛行长呢,我说这个女人不好惹,市发展银行就是她一手筹建起來的,我认识她,可她不认识我。”
“高市长当时就笑了,说我也知道蒋玉瑛这个人,恐怕我要贷点款,她也不一定给面子哟,我说是的,市发展银行的贷款业务,单笔五十万以上的都要她亲自过目,同时,我听出了高市长话里有话,就问他是不是真的要贷款,高市长说,我借钱干什么啊,是我一个朋友,在南方特区做外贸生意,因为一项重要的业务,需要一笔短期资金周转一下。”
“也是我自己造孽啊,我向高市长建议,既然是短期周转,何不打打财政的主意,高市长摊摊手说,清河市的家底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剩那么一点点,是后两个月发工资的,打死也不能动,我又说市扶贫办有钱,高市长又是摇头,说扶贫款好象不多,而且是专款专用,更不好碰的是,扶贫专款是市人大直接监管的,不能去惹市人大那帮老家伙。”
“现在想起來,高市长是在抛砖引玉,而这玉正是市海塘工程建设资金,因为谁都知道,市海塘工程是我市唯一列入省级重点工程的项目,其资金是充裕,但主管市海塘工程建设资金的乔安平,是市委书记刘如坚的人,除了刘书记,谁的面子都不给……但是,当我说出了市海塘工程和乔安平后,高市长不屑的哼了一声,就什么也不说了。”
“我对高市长很了解,他很少明确说出要你办什么事,他那一声哼,实际上是启发我提醒我,第二天,我就去市发展银行找副行长余玉河,他正在想方设法讨好高市长,听说是高市长交办的事,就屁颠屁颠的跑去,私下查看了市海塘工程建设资金专用帐户。”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市海塘工程建设资金专用帐户上,半个多月前被转走了五千万元,而且是乔安平个办理的,转到了京城的一个帐户上,我和余玉河通过银行的信息系统查了查,这个帐户是私人开的,这个和咱们清河沒有任何联系,这明显是违规的。”
“我把这个情况报告了高市长,他一点也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了似的,笑着说,这个乔安平,能帮助别人,却不把我这个一市之长放在眼里啊,我明白高市长的意思,就去找乔安平摊牌,在我的威逼之下,乔安平无奈的就范了。”
“沒想到高市长开口就要八千万,我原以为是几百万的,但开弓沒有回头箭,心想八千万就八千万吧,反正几天以后就还回來了,就陪着乔安平,把八千万转到高市长指定的帐户上,老实说,从那以后,我一直担惊受怕,八千万这个数目实在太大,又是我签的字,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就得第一个完蛋。”
“所以,我只能承认,这八千万和我有关,我有责任,其他的的钱跟我沒关系,不过,从那以后我居然和乔安平成了朋友,自曾偷偷告诉我,那五千万是刘书记为朋友借的,还有后來的六千万,也是刘书记逼他借出去的。”
“怕什么來什么,说好七六月底还钱的,可到七月中的时候,钱还沒有回來,我急了,不敢去问高市长,我就去找乔安平,沒想到他比我更急,因为那两笔应刘书记之命借出去的一点一个亿,居然也沒有收回一分钱,市海塘工程建设资金的专用帐户上,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万元,而市海塘工程建设指挥部的许海峰指挥长,是个特别较真的老前辈,象疯了似的,几乎天天追着乔安平要钱。”
“总之,乔安平的悲剧是必然的,他唯有一死,才能逃避法律对他的惩罚……”
车里又沉默了,只有从车窗外钻进來的夜风,在呼呼的响着。
南河县与滨海县公路的交界处,停着十几辆jǐng车,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公安干jǐng和武jǐng中,为首的是滨海县公安局政委黎明和新任副局长杜贵临。
奔驰车上,唯有向天亮沒有下车,反而坐到了驾驶座上。
邵三河惊讶的回头看着向天亮。
“我得回清河去。”向天亮淡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