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翔
“严书记,税费改革是惠及老百姓的好事,对于市委的决定我是支持的。只是县里的财政实在是太困难了,乡里、村里,没有了提留统筹,就得关门大吉,基层的干部抵触情绪很严重……”严宁没有偏袒胡振山,这让温海成的心里一阵得意,看来,严宁比胡振山明白,在长川推进税费改革,离不开自己的支持,既然离不开自己,那主动性就在自己这边,该怎么做可就是咱说得算了。
“税费改革试点工作,是今年市委市政府的重点工作,省委、国家都在密切关注着。财政困难,基层干部有抵触情绪,不是拒不执行市委决议的理由。贯彻落实上级党委决议精神是每一名党员干部必须要做到的,这一点没有任何条件可讲……”严宁算是听明白了,长川县税费改革推行不下去的根子就在温海成这个县长的身上,当着自己的面居然把财政上困难一条条的罗列出来,话里话外的意思无不隐喻搞税费改革就是双江领导的一个面子工程,老百姓是得实惠了,县财政和乡镇财政可就要困难了,这对地方经济的发展没有任何好处。
“温县长,多说无益,省委的精神必须得贯彻,市委的文件必须得执行。特别是税费改革,事关长川二十万农民的福祉,更不能有半点的马虎,必须得尽快落实下去……”胡振山有怨气也不是没有理由,当着自己这个市委副书记的面,温海成都表现有恃无恐,没有半点退让,换上胡振山就更不够瞧了。这种霸道的作风,难怪自己一再压制,胡振山仍然不惜撕破脸也要争上一口气,这被下属无理拒绝的滋味不好受啊。
不过,温海成抱着各种理由,有恃无恐,不肯退让,严宁可没心思跟他去磨牙,根本不给温海成留有任何余地,直接将推进税费改革试上升到市委市政府的决议上。既然好说好商量不行,那就说不得要撕破脸皮,在手腕上见见高低了,税费改革是严宁十年内仕途发展的根基,无论是谁充当绊脚石,严宁都得将之搬开,绝不会有任何情面可以讲。
“严书记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唉,我就勉为其难,先推进看看。下午我就把各乡镇的领导都找来开个会,贯彻传达一下。严书记,你也讲几话,给我们基层的同志辅导辅导……”看到严宁脸色阴了下来,温海成不由地对严宁又看轻了几分,嘴上说的客气,心里却是对严宁充满了不屑,有个好出身就牛啊,就像这样小年轻的书记,屁个本事没有,就知道拿市委压人,拿位子压人,趁早把人哄走了事。
“讲话就不必了,看行动吧,下午抓紧时间贯彻落实……”温海成的目光闪烁,带着几分的狡黠,明显是在打着什么主意。但是,在自己的强硬之下,他能选择退缩配合,严宁也不想表现的太过强势,毕竟工作的开展暂时还离不开他这个地头蛇。
……
“当前最重要的工作是税费改革,必须得把这项工作在春播前落实下去。至于长川的形势,搬回局面的机会有很多,不差这一时,千万不要义气用事……”吃过了午饭,临行前,严宁再一次向胡振山叮嘱起来。饭桌上,温海成记恨胡振山向自己告状,根本不在乎他这个书记,在两个人夹枪夹棍的话语中,严宁感觉长川的班子必须得全面进行调整了。
“对不起,书记,今天是我有些冲动了。您放心,我不会再把个人感情掺杂到工作中……”强势的严宁,都选择了向温海成妥协,胡振山意识到他今天的话语有些冲动了,严宁想要的就是把税费改革推行下去,至于长川的班子不和,自己无法行使县委权力这类的事情反倒成了小事,若真因为自己的冲动耽误了严宁的工作,那今后可就不是受气那么简单了。
“厉部长,胡振山的能力不足已掌控长川的局势,等到税费改革全面铺开了,还是把他调回市里吧,组织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陷在这个泥潭里,就算是瞎了。至于接替人选吗,你有没有兴趣来试试,不说出成绩,磨磨刀也是好的吗……”从林宪国调走以后,严宁手头上缺人的窘迫状况大为改观,但有资历,有能力的干部仍然不多,特别是能够牧守一方,开拓创新的正职干部更是紧俏。
厉富广一直在宣传口徘徊,虽说当过一任县委宣传部长,也有过基层工作经验,但严宁直觉他搞搞文字综合,当当参谋什么的还算称职,送到长川这样的县里,能不能像胡振山一样打不开工作局面,还真不好说。只是,手里没人,也只能把他推过来顶人头。至于能不能成行,最起码也得听听他本人的意思。
“书记,您是抬举我啊!他若让我到长川当书记,说实话,驾驳不了全局,兴许我还比不上胡振山。若是当县长,在温海成这样的班长手下工作,那就是一个大头兵,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这块磨刀石说不准是谁来当呢,但很有可能就是我给温海成当磨刀石了……”冷不防的被严宁点了将,厉富广为难的直唆牙,长川就是一个大泥潭,大火坑,整个县都笼罩在温海成的阴影下,陷进去就出不来,没看到长川的那些副职干部,整天做的最多的就是挖门子盗洞,四下里找关系想要调离这个地方。看看长川的干部一个个的都避之不及,再想想神经有些错乱的文联主席孙文凯,厉富广直感觉后脊梁都冒凉气,这若是没头没脑的往里跳,无异于自寻死路。
“呵呵,我就是这么一说,具体还得看情况吧……”市里的干部若是听到外放到哪个县市做书记,县长,那就代表着要提拔重用了,必保要大肆庆幸一番。唯有这个长川县让人避之如虎,俨然成了干部心中的梦靥,这不能不说明一个问题。看来,要想打破这个局面,还得从温海成身上下手。
“书记,前面就是温家镇,温海成就是温家镇的人,温家祖宅宗祠就在这个镇上,同时温家也是长川最大的一个宗族……”严宁没有追着不放,厉富广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看了看车窗外的情况,赶快换了个话题,转移一下严宁的注意力。
“哦,温家镇,建设的还不错吗……”怪不得这一路都是宽敞的水泥路面,看来温海成的工作还是有成绩的,至少对于自己本家的修桥补路还是不遗余力。从这路上和临街的建筑上就能体现出来,宗族的干部代表着本家的利益并不是一句空话。
“书记,这话您可说错了,温家镇是驴粪蛋子表面光鲜,真正富的都是宗族里掌权的人物,土地,山场,沙厂什么都由他们承包,这些临街的小楼也都这些人的,至于普通的村民,穷的都要掉渣了,辛苦一年也不过是弄个温饱……”对于严宁的称赞,熟悉情况的厉富广明显不认同,对于温海成的人品作为更是瞧不起,连自己家乡的村民都不能带着富起来,这个县长当的太失败。
前段日子,厉富广带人到温家镇调查摸底,绕过了宽敞明亮的温家镇主街道,深入到了温家镇最大的行政村,也就是温家宗祠所在的温岭村,厉富广都不敢相信温岭村的贫富差距,居然会如此两极分化,富的就不说了,有农用车,有楼房,但这只是少数。多数的村民家中都是家途四壁,虽说还不至于揭不开锅,但从补丁撂着补丁的衣服上看,这些村民的生活条件很不好。
温岭村的村民虽然穷,却没有几个劳动力出去打工的,厉富广偷着找人打听了一下,才弄明白了原委。温岭村,或者说整个温家镇的各个村子都是温家宗族的支系,家族观念很强,很抱团,也很排外,村民大多姓温,村组干部就是由温家宗族的长辈担任,都是说一不二的,族规村约比外面的法律还管用。
而温家的族规里有一条,村民到外面打工可以,提留统筹义务工折现交双份,虽然这个规定不合理,但在强大的宗族势力下,没有一个村民敢不遵守。否则,等待他的将是残酷的私刑。这样一来,村民一年打工的辛苦钱差不多要有一半落到了宗族的手中,一年到头白忙乎,还不如在家里守着几亩薄田混日子,若是赶上族里哪家忙不过来,凑上去搭把手,多少还能混点零花钱。
“改革之路,任重道远。要我说,这最先改的就是人们的思想,思想不改变,任你什么好政策都落不到实处啊……”听着厉富广的介绍,严宁不禁有些感慨,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法制建设基本上都上了轨道。在双江,连小学生都知道要遵法守法,却没想到在这温家镇居然还搞那族规的老一套,而像温家这样的大家族长川县还有不少,看来自己还是把长川县想的太过简单了。
“啊!书记你快看,这就我说的宗族私刑……”厉富广的一声厉喝,将沉思中的严宁惊醒,顺着厉富广的眼神向外看去,严宁是一阵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