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兄长妻妾不分,关乐和自上京以来,跟兄长一家吃过一顿饭后,就再不肯跟他们一起开伙,而是另辟了一处厨房,自已差人买菜,自己买了个厨娘做饭。他家虽跟关正祥住在同一座宅子里,但因另开了门,其实跟比邻而居也没多大区别。
这日跟杜锦宁分了手,他乘马车回家,也没回关正祥那边,而是直接回了家。
却不想他刚吃过了晚饭,那边关正祥就派人唤他了。
关乐和只得放下茶杯,从角门过去,去了关正祥外院的书房里。
“二哥,吃过饭了吗?”他进门拱了拱手,问道。
“刚吃饭。我估摸着你也刚吃饱饭,便让人唤你过来,咱兄弟俩聊聊天。”关正祥笑呵呵地道。
他又拿出一个白瓷罐子:“前两日有人送了点好茶给我,四弟你尝尝。”
关乐和瞥了那茶叶罐一眼,轻挑了一下眉毛,没有作声。
杜锦宁和齐伯昆、袁修竹合伙开的茶生意他虽没有参股,但每年新茶上市,杜锦宁都会送几斤最好的茶叶给他。即便师徒俩分开两年,送茶叶的举动杜锦宁也从未间断过。
得了好茶,他自然是要送给兄长两斤的。而杜锦宁的茶,无论是品质还是炒制工艺,都是大宋最顶尖的了。她送给关乐和的那种茶,因口感鲜爽回甘、香高持久,口感极佳,且供不应求,杜锦宁又讲究品牌效应和饥饿营销手段,现在市面上已炒到三百两一斤了——杜锦宁新买的面积十分宽敞且地段也不错的宅子,也才值两三千两银子呢,可见那茶叶的金贵。
现在,关正祥竟然拿出个罐子,说别人送他的好茶,还在关乐和面前显摆,关乐和真不知怎么说才好了。
见关乐和不作声,关正祥的眸色沉了沉,将茶叶罐递给小厮,让他泡了茶来。
他自己收拾好情绪,这才开了口:“我听说,城里出了个话本子,教人如何种田的,现如今许多人已效仿那上面的法子种了再生稻了?”
关正祥身为礼部尚书,知道这个消息倒也没什么,关乐和点了点头:“正是。”
“你们工部有些人觉得这人没有通过朝庭,就胡乱把这些写进话本里去,引起民众跟风,扰乱市场稻米的价钱,所以提议要把写书的人抓起来治罪?”
关乐和看了兄长一眼,遂又点了点头:“正是。”心里却琢磨关正祥到底想要说什么。
说实在的,关正祥这人吧,跟别的政客不同,他颇有点书呆子气,心眼子不多,但学什么却很钻得进去。当年也是以十九岁的年纪,一举夺得了状元名头,可谓春风得意。
因他心眼子不多,能力却不错,倒挺受上司青睐,这些年做官做得也极顺畅。
可巧的是,原来的礼部尚书是二皇子的拥趸,新皇上台之后,他就被清算了。待到提拔新礼部尚书的时候,正值与大食和高丽两个国家进行贸易谈判的时期,而关正祥正是礼部懂得这两国语言不多的官员之一。由他带着官员们跟两国谈判,很顺利地将贸易谈了下来。
赵晤新上位,手上缺人手,见关正祥能力似乎不错,而且为人老实,在夺嫡斗争中也没牵涉其中,便将他提为了礼部尚书。
可大概就是顺风顺水惯了,妻妾问题闹得皇帝都过问了,自己也轮为了朝中笑柄,关正祥竟然还不肯悔改,实在是让关乐和为之扼腕。
也就是说,关正祥不是像齐伯昆那种八面玲珑、极有手腕的政客,他因太过专注于手上的事,很少去过问与礼部无关的事情。
再生稻的事,因为闹得沸沸扬扬,关正祥知道此事不奇怪;可陈主事才于上午在工部说要处置的作者,关正祥就知道了,还特意唤他来问话,这就不得不让关乐和多想,总觉得有人特意将此事告诉关正祥,以达到什么目的似的。
关正祥不知道弟弟已起了警惕之心,仍按着自己的节奏继续问道:“我听说,你那个弟子杜锦宁十分会写话本,而且在农事上也极有天份,还立志以后要做大司农?”
提到杜锦宁,关乐和心里的那根弦一下子绷紧了:“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正祥笑了笑:“泽哥儿许久没回家,老住在外祖家也不是个事儿。他姓关,不姓孔,长期住在孔家像什么话?他自小跟着你长大,你说话他一定听。不如你帮我劝劝他,让他沐休的时候回家里来住。”
关正祥的话题跳跃性太大,关乐和开始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待他转过弯来,一股怒意直冲心头。
他的眼眸一下子沉了下来,带着寒意望着关正祥:“二哥,我原就说过,你后宅的事,我一个做弟弟的不方便插手。你想让泽哥儿回家住,那你就去跟嫂子好好说。嫂子的性子要强些,却不是不明事理的。只要你服个软,她也不可能真跟你闹僵。”
担心哥哥在妻妾问题上犯糊涂,阻碍了自己的前程,关乐和以前就苦口婆心劝过关正祥。现在这话也不过是老话重提而已。
话虽仍是原来那话,但说话人的心境已大不一样。
以前他是为兄长着想,为他着急;而现在,关乐和说完那话后,眼眸紧紧地盯着关正祥,想知道这位兄长是不是真让自己那么失望。
关正祥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注意到弟弟的神色有变。
他用手敲击着桌面,似乎有些犹豫。不过他很快就下了决心,开口道:“泽哥儿跟杜锦宁亲如兄弟。现在两人在太学里又形影不离。如果杜锦宁出了事,必然会连累泽哥儿。所以我希望你劝泽哥儿还是搬回家里来住的好。否则,杜锦宁的事一旦传扬出去,可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你这个老师,以及泽哥儿,都得受影响。你让泽哥儿回家住,你自己近期也别去找杜锦宁了。如果可以,你最好跟他撇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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