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锦宁到了润州,就好像齐慕远附体,似乎都不会笑了一般。
她面无表情地瞥了衙役一眼,十分没有诚意地淡淡说了一句:“谢了。”
说着,她抬脚朝衙门里面走去。
“哎哎……”衙役自然不甘心,冲着杜锦宁的背影就打算挑明了说。他这种老衙役,只要有银子,脸是可以不要的;再说,这位杜大人可是知州大人叫他们为难的,他根本不怕得罪对方。
却不想走在杜锦宁身后的青木一把将他拦住:“这位大哥,不必相送,你还是赶紧回去看门吧。要是被人误闯了衙门就麻烦了。”
说话间,杜锦宁的身影已消失在转角处了。
衙役一句老血差点吐出来。
特么的谁送你了?你脸有那么大?老子是为了要赏钱!
眼珠一转,他正要拉着青木讨要赏钱。他可知道,这些老爷公子向来是不带银钱的,想买什么或是赏人钱,都是身后的小厮帮着付账。
青木可是练过的,头脑又机灵,似乎知道衙役想干什么。他身子一侧脚下一滑,就窜到那头去了;再一个错身,人也消失在了转角处。
这里是衙门,身为一个衙役,再没脸没皮,也没个追着同知大人讨要赏钱的道理。
那个衙役只得恨恨地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就这不懂事的劲儿,我看同知这官儿也做不长久,明儿个不光要被贬官,没准还要下大狱哩。难怪混成这样,人嫌狗憎的。”
杜锦宁此时已走到了曹鸿寿的办公室了。
见门开着,里面坐着两个人,似乎正说着什么,杜锦宁伸手在门上敲了敲,问道:“曹大人可在这里?”
其中一个四五十年的微胖男子转过头来,看了杜锦宁一眼。
他也不说话,而是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打量着杜锦宁。
一般人被人这样打量,多少有些不自然。尤其像杜锦宁这样年纪轻轻就考上状元的,轻狂之气在所难免,应该更受不了这样的目光才对。
屋里两人都以为杜锦宁会发作起来,如此,一顶不敬上官的大帽子就妥妥地戴在了杜锦宁头上。
却不想杜锦宁完全不受影响,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墙角那株盛开的花朵,任你的目光如何,她都站在那里,无悲无喜。
你喜欢,抑或憎厌,似乎都与她无关。
她身后的青木跟主子也有分神似,如影子一般呆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弹。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足足有半盏茶功夫,微胖男人终于败下阵来,忍不住出声打破了寂静:“你是谁?为什么要找曹大人?”
杜锦宁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她的一边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汪大人明明穿着跟在下一样的官服一样的补子,却要装作不认识,有意思吗?或者,汪大人喜欢演戏?如此的话,我不配合倒是不好了,毕竟你年纪比我长,又是老官员,我要不给你面子是要被人诟病的。”
说着,她抬起手,露出一个微笑:“在下杜锦宁,被皇上派来润州作同知,主管农事。不知这位大人高姓大名?莫不就是鼎鼎大名的知州大人?”
青木差点没喷笑出声。
刚才汪玉贵有意为难杜锦宁,故意忽视杜锦宁官服上的补子,现在杜锦宁反其道而行之,明明都已认出汪玉贵了,还问他是不是知州大人,简直要把汪玉贵和曹鸿寿给玩坏了——另一个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只管看戏的那位清瘦男子,才是曹鸿寿哩。
青木就算是一个小厮,但跟在杜锦宁身边多年,也是认得从六品和从五品的官服补子的。
衙门就是个办公的地方,不破败得不成样子就已算是好的了,不可能花钱安藻井这种东西。
原来的御卫,现在已沦为杜锦宁的暗卫的甲和乙,此时正趴在屋顶看热闹呢。看到这一幕,两人也差点笑了出来。
没想到少年老成的杜大人还有这么顽皮的一面,真是活见久啊。
汪玉贵一愕,下意识地转头看了曹鸿寿一眼,就见曹鸿寿的脸色已阴沉了下去。他心里一下子慌了起来。
要是曹鸿寿以为他有夺位之心,想爬上知州的位置上取代他,那就糟糕了。这位爷可是一位心胸狭窄的主儿,只要他心里不高兴,哪里管得着原委是怎样的。
他立刻沉下脸来,对杜锦宁道:“休得胡说八道。你既说我跟你穿一样的补子,我自然是同知。你是眼睛瞎了才认不出哪个是知州曹大人。”
杜锦宁愕然,面露讶然之色:“汪大人看到我穿着这样的官服补子还问我是谁,我还以为润州的补子是跟朝堂不一样的呢。原来也是一样的吗?”
“你你你……休得胡说!”汪玉贵的脸涨得通红。
让杜锦宁说的,好像他跟曹鸿寿已掀竿而起,另立朝堂了一般。
造反可是灭族的大罪!
曹鸿寿再也坐不下去了。
他阴恻恻地开了口:“杜锦宁是吧?你倒是一张好嘴,白的都能被你说成黑的。你以为你随口污蔑我们几句,我们就会被皇上怪罪?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的那张嘴了。”
青木闻言,不由自主地往屋顶上看了一眼。
杜锦宁的嘴不成,但御卫的嘴可以呀。只要御卫把今天看到的告诉皇上,曹鸿寿和汪玉贵虽不至于被砍头,但官怕是做不成了。再不济,也要被贬谪。
看轻他家少爷那张嘴的人,注定是要倒大霉的。
“污蔑?有吗?我哪句污蔑了曹大人和汪大人了?汪大人,你倒是好好跟我说说。”杜锦宁用一双清澈无瑕的大眼睛望着曹鸿寿,似乎是在认真而诚挚地向他讨教。那样子,真的是很傻很天真。
这下子曹鸿寿有些摸不清杜锦宁是怎样的人了。
说她天真吧,刚才那句话十分诛心,显得十分有水平,便是他这做了一辈子官的老江湖,都不一定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是杀人于无形啊。
可说她有水平到连他都要忌惮的程度吧,可这样的人怎么会好好的翰林院呆不下去,被贬到这润州来管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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