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可是气得狠了?”苏丽言平白无故被骂,也忍不住了,眉头挑了挑,眼里冷意闪过,嘴唇边笑意却是更腻人了些:“太夫人若是心里不爽快,骂孙媳一顿原也没什么,但究竟是为了何事叫孙媳过来,还未说明呢。//?? //”她这话一说,余氏才突然回过神来,当下身子一软,瘫软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元凤举等人在外头欠了在笔银子,刚刚那些妇人将条子给她看过,又送了清算的单子过来,每人四五千两,好几处红楼玉馆,总共是十多万两银子了,如今元家总共剩下的,也不过就是这些而已,要是全交了出去,往后一大家子可怎么活?而刚刚在那些妇人面前余氏虽然说得硬气,但心里已经猜到八成是自己两个儿子和孙子们干的了,自个儿家的孩子她自个儿最清楚,不止是两个儿子贪花好色,连小辈的也同样如此,大房元凤举最近行为荒唐也就罢了,二房两个孙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会儿余氏是当真害怕了,原本是想要叫苏丽言出银子的,但刚刚才将人骂了一道,余氏一时间也不好意思将话说出口来,心里却是产自后悔自己刚刚冲动了,语气僵硬了些,又下不来台,只能指望着苏丽言自个儿是个聪明的,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将这事儿给揭过去。
别说苏丽言早不耐烦了余氏这样贪得无厌,就算是刚刚余氏那毫无求人自觉的姿态。就令她心里不爽,因此虽然看出余氏的想法,但却故意装着不懂的模样,气得余氏牙痒痒,却是拿她没有办法,想想那些要债的人,余氏又颇觉得心里烦闷。末了,正准备开口时,外头却突然传来下人的回报声:“太夫人,大夫人与二夫人以及诸位少夫人都过来了。”
余氏一听到这话,也顾不得再与苏丽言计较,大声喝道:“叫她们滚进来!”外头的人许久之后才答应了一声,但却不敢真的叫徐氏等人滚进来,只是余氏声音大,想来徐氏等人应该也听到了,徐氏与王氏进来时脸色黑沉的样子。不甘不愿的与余氏行了礼,郭氏等人看到坐在里头的苏丽言时。几人还没得到消息,余氏派去请她们的人未收到打赏,因此竟然只字片语也没给她们透露,这会儿还只当是苏丽言惹了祸事叫余氏不快。一个个都幸灾乐祸的样子,徐氏冷眼扫了过来,眼中藏着一丝冷意,与余氏行了礼,这才道:
“母亲不知为了何事将儿媳等人唤过来?就算是苏氏惹了您不快。教训一下也就是了,不然儿媳自个儿将她带回去好好教教。”
自上回苏丽言小产之后不久,徐氏也不知道是当真与她撕破脸了。不愿意再伪装,还是心里厌烦不想与她虚与伪蛇,极少再叫她丽言,反倒是唤她苏氏。虽然咋一听起来冷冷淡淡的,但苏丽言倒是满意这样的变化,至少徐氏明面上表面出来不喜欢她了,总比之前装模作样来得要好。这会儿一听徐氏说话,苏丽言低垂下头,拿袖子掩住了嘴唇,看起来像是伤心不已的害怕模样,实则心里早已经笑了起来。
余氏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要是平日里徐氏糟践苏丽言,恐怕她再恨徐氏,可能也会与她站同一阵线,但此时叫她怎么能说得出一些恶心人的话来?自己还捉摸着想要让苏丽言出些银子,这十来万,可是让她从哪儿去拿?苏家是陪嫁了不少,但这几年花用得差不多了,平日那些庄子上虽有进项,但始终是有限,一年最多顶破天了,也只能拿到两三千两的银子,一下子要她拿十多万,她就是卖了这栋祖宅也凑不出来!
“是啊母亲,您何必气坏了身子,三侄儿媳妇出生不高,又不懂礼数,还有您教着呢。”王氏想到刚刚余氏那句滚进来,现在还有些不舒坦,不过她在苏丽言手上吃亏的次数多了,又哪有不记恨的,这会儿逮到机会,也不介意落井下石。更何况先说苏丽言不好的,也是余氏和徐氏,就算到时有些闲话,也不会说她欺负侄儿媳妇,只会说徐氏等人而已。王氏一边幸灾乐祸,一边又看了苏丽言一眼,捂着嘴笑了。
郭氏脸上的笑意自然是可想而知,前些日子苏丽言竟然让她吃了闭门羹,这会儿想起来还恨,不过在场之人都是长辈,怎么也轮不到她开口的份儿而已,不然这会儿酸言酸语的早就已经吐了出来。苏丽言听着心里笑得更加厉害,面上头却更是低了些。
余氏听到这两个儿媳妇说话,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嘴角冷笑连连,也懒得与她们多说,只是将自己手里刚刚那些妇人送来的账单与这几个人丢了过去,恨铁不成钢道:“你们自个儿瞧瞧吧,我老了,也懒得再多说,你们自己看着办就是!”徐王二人刚还以为是苏丽言惹的祸,这会儿没料到余氏就丢了一叠宣纸给自个儿,当下有些蒙住,下意识的让身边的人接过了这叠单子,低头看了起来。
越看,徐氏脸上表情就越发有些不好看,王氏则是忍耐功夫不到家,这会儿气得身子都有些发抖了,嘴角不自觉的抽搐,苏丽言这才抬起头来,粉嫩似水的面颊上挂着一丝担忧之色,双颊饱满透亮,泛着微微的红,郭氏手里没有单子,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看苏丽言容貌,心里却是泛起了一阵酸味儿,只怕旁人不知道她们关系的,说她们是母女都有人相信,明明与自己是同一辈的,这会儿虽然说比自己小了些,但看起来这几年越长越好,像是根本没变过般,被元府的人这般欺负,竟然也没有老,之前还流过一个孩子。郭氏越想越是有些不甘,看她的表情也越来越不善,却不知徐氏自个儿也是看下去吓到了,手里的单子一下子飘落了一张在地上。
郭氏心里起疑,想到徐氏平日高高在上的冷淡样儿,也不知有什么事儿将她吓成了这个样子,当下心里有些鄙夷。伸手去捡了起来,递到徐氏面前,恭敬道:“母亲,东西掉了。”她说完,下意识的悄悄将目光凑过去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却是脸色登时惨白,一下子将原本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看着这纸上写的字儿与盖的红手印,登时身子颤抖了起来。尖声叫道:
“这是怎么回事?”
她话音未落,余氏冷冷的目光就如同刀子般刮在她身上。郭氏下意识的收了声,但脸色还有些不好看,手里死死撰着那东西,咬着嘴唇道:“母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那几个孽障干的好事!”余氏说起这话,还觉得气得直心口疼,她风光了大半辈子,当初京中那些贵妇人,哪一个看到她时不陪着笑脸问好?如今老了。却遭受几个风尘妇人责问,一张老脸也算是丢尽了!余氏越想,越是气得厉害。听郭氏说话,也没了好气,说完一句,也懒得再理睬她,只别开了头,捂着胸口闷疼得说不出话来。
郭氏脸色登时如雪一般,手抖得厉害,这会儿终于明白徐氏为何变了脸色,连一张纸也接不住,这张纸在她手中,重如千斤。
“母亲……”徐氏说话有些困难,这才明白余氏唤她们过来所为何事,她查看了手中的几张单子,唯有大老爷与大郎君元凤举的签字画押,王氏那边也只得二老爷与两位郎君的手印,其中竟然没有元凤卿的名字!徐氏目光里闪过一丝复杂,这其中明明没有苏丽言的事儿,偏偏余氏唤她过来了,打的主意不消说,自然是为了她的银子而已,自己之前竟然冲动这下说了那样的话来,难怪余氏脸色不好看。
徐氏如今与大老爷夫妻情份不多,但总算是有一些,更何况就算不是为了大老爷着想,其中还有她的大儿子,也不可能置之不理,就算是为了元凤举,她也得将苏丽言哄好才是,只是想想自己以前对苏丽言做的事情,她如今又有些拿不准,因此脸色也不好看。
相比较起来,王氏脸色倒是精彩了许多,她拿着手中单子,眼泪没一会儿就流了下来:“母亲,这不是真的,夫君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更何况凤止他们也一向知书达礼,这些女人,他们又怎么会看得上?肯定是中了人家圈套!”王氏一边说着,一边捏着帕子擦眼泪,哭天抢地的模样,话中露出的只字片语,叫两个儿媳妇当下脸色也是铁青。余氏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冷笑道:“你既不信,那只管将人唤过来问清楚就是!”
王氏是当真不相信,她也是不敢相信的,手里这叠单子恐怕负债有七八万两之多,他们二房什么情况,没人比王氏更清楚的了,如今吃喝都靠着太夫人,平日最多占些公中的好处,那些银子与现在这七八万两相比较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要真还上这么七八万两,恐怕拆了二房的人卖钱,也卖不了这么多。因此听余氏这么一说,王氏也顾不得余氏会生气,连忙令身边的丫头去外院唤了二老爷与两个儿子进来,徐氏表情变了变,也顶着余氏讥笑的目光,唤了人去将大老爷父子叫过来。
余氏屋里登时安静了下来,将压力转移给两个儿媳和孙媳之后,余氏当下表情轻松了许多,也有闲情逸致让人端了参茶过来,她如今身体越发差了,不比以前,不精心一些养着,恐怕连走路都累,刚刚生了一场气,这会儿胸间还闷得慌,斯条慢理的喝了口茶,看几个儿媳与孙媳精致纷登的脸色,余氏当下心里舒服了不少。
大老爷等人恐怕是收到了这边的消息,极快的就赶了过来,那太夫人派去传话的人敢瞒着徐氏等人不说,但却不敢瞒着大老爷等人,元正林兄弟进来时,脸上还带了尴尬与羞恼,毕竟一大把年纪,被人捉着风花雪月的吃花酒,也不是一个体面的事儿。尤其是在那些花娘都已经闹上了门儿来,更是颜面无光。元正林兄弟进门时,看到余氏脸上难看的神色,以及在场的媳妇儿小辈,相互看了一眼,苦笑了一声,低下头来。老实唤道:“母亲。”
“你们两个,倒是舍得过来了!”余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气,脸色虽然不好看,但到底没有说什么。对儿媳妇她能说话难听,但两个儿子是从她肚皮里爬出来的,再骂就舍不得了,更何况余氏就算有气,刚刚也消得差不多了,因此这会儿元正林二人进来,她也只是面色不好而已。嘴里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叹息了一声:“事情我想你们两也知道了。你们干的好事儿,我老婆子当夫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越说,想到早上的侮辱,又是有些沉不住。脸也跟着板了起来:“你们二人,一大把年纪,却去学那不入流的手段,干下这种事情,当真是丢煞祖宗先人的脸面。往后我就算是闭了眼睛,也无脸见你们父亲!”
余氏越说,元正林二人脸色越是涨红。都跟着低下头去,想到余氏在小辈媳妇儿面前教训自己,面上虽然恭敬的唯唯诺诺,但心里却是生出埋怨来,低垂着头没有说话,一时间屋里只听到余氏怒骂不已的声音,剩余就是一片死般的寂静。
“祖母,不孝孙儿来给您请安了。”余氏正骂得来劲儿时,外头却突然响起了元凤举的声音。元凤举给人的感觉一向都是阴冷感觉,平日并不多话,看人时目光冰冷冷的,没料到这会儿说话声音时却难得带了几分讨好与恭敬,余氏听在耳朵里,没好气的唤了人进来。郭氏一见到元凤举的身影,立马就扑了过去,嘴里哭喊道:“夫君,有人陷害您……”她原本是想破口大骂的,但看到屋里坐着的众人,大多都是长辈,因此将到嘴边儿的话吞了进去,但表情却是有些不好看,哭啼了几声,谁料元凤举却不领她情,皱着眉头满脸厌恶的将她推了开来:
“一切有老夫人作主,你哭喊什么!”
郭氏剩余的话堵在喉间,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咕哝了两句,又不甘不愿的站直了身子。元凤举目光下意识的落在苏丽言坐着的位置上,眼里闪过一丝馋色,随即才别开了脸去,看到
郭氏手里的单子,显然也注意到了自己按的手印儿,也有些面红耳赤,跟个安静了下来。
看到自己的子孙辈就是这些个出息,出了事儿竟然还指望着自己来解决,余氏当下心里说不出的郁闷,叹了一口气:“想当初,老太爷在世时,又有哪个宵小敢如此对待咱们元家?没料到如今虎落平阳,连几个贱藉妇人也敢如此冲我大声吆喝。”余氏脸上带着失落之色,随着她的话,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大老爷等人脸上还带着憧憬之色,显然是想到了当初的情景,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苏丽言看在眼里,嘴角忍不住就弯了弯。
余氏回忆了一阵,众人都是一副面露梦幻的样子,只是余氏看到徐氏等人手上捏着的单子时,迅速被打回了现实,叹了口气:“这些单子怎么回事,我想你们也是清楚得很,今日就与我说个准话儿,这些单子究竟是否你们自己欠的,如若不是,咱们也不必怕她们,想来她们也不敢空口白话讹诈咱们。”余氏这话一说出口,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不论是大老爷还是二老爷,就连元凤举与二房的元凤止兄弟也一个个都闭紧了嘴唇不开口说话,事实如何,是显而易见的。
当下,余氏被气得嘴唇抖了几抖,指着他们骂道:“你们倒是出息了,连外头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香的臭的也往屋里划拉,今日给我说清楚了,这些究竟是不是你们欠的?”
大老爷脸色尴尬异常,心里生出怨气来,原本的几分心虚内疚,这会儿脸面被落下之后,也顾不得其它,僵硬道:“母亲何必这么为难儿子?男人又有哪个不风流的,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其余几人随着大老爷这话,都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
这下不止余氏气得脸色惨白,连大夫人徐氏等人都恨得咬牙切齿的,徐氏与王氏两个人还好,年纪大些,经的事也多,但郭氏等人却是忍受不了,二房元凤止的媳妇儿一下子就捂着嘴唇哭了出来,她与元凤止也算多年夫妻了,两人生了两个女儿,平日苏丽言瞧元凤止这个堂叔是极老实的,连话也不多,没料到私底下也是一个德性,心里不免鄙视了几分,只是这些人中竟然没有元凤卿的名字,倒是令她心里捉摸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