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楠说了一大堆，没想着关兴权问的压根不是这个。
“我说，怎么判断这是景德镇的。”
张楠一愣，“这个…先判定年代，万历的错不了。这批瓷碗青料不晕散、无铁锈斑、青花发色蓝中闪灰、灰暗浅淡，明显是浙料参杂了太多的赣省石子青的颜色；釉面白中泛青、釉质稀薄，标准的万历晚期景德镇的产品…”
说起这青料，张楠那是一套套的。这明朝青花瓷的发展很复杂，大体可分为几个时期：承上启下的洪武瓷、巅峰之作的永宣瓷、黑暗期的空白瓷、精巧秀美的成化瓷、回光返照的嘉万瓷。
万历青花瓷是其中的高产户，中间还有过官民争夺瓷土资源的大乱，前期还使用西域进口的回青。后来没钱买进口青料，给逼着不断开发国产资源，到了万历中晚期，这景德镇青花很有它的特点。
“…万历48年，快半个世纪了都，青料乱，釉层薄，判断不是特别难。”
张楠说完，关老大呲了下嘴，道：“那漳州窑呢?”
他问的是两者区别，有了万历景德镇青花的特点，总得和漳州的货色比一比吧。
张楠一听，对着边上看热闹的泽口靖子道：“靖子，拿个出水的汤勺来。”
这边一交代完，又道：“要是我没记错，这漳州窑明代早期才开始有，应该就是为外销才创烧的，一开始的一两百年，漳州窑的釉面基本上都是米黄色冰裂纹，和景德镇很好区分。
其它的我知道的也不多，这普通玩青花的人，基本上一般也就是玩玩景德镇的窑口，不少人连漳州有青花都不知道，外销的多嘛。”
外销多，内销少，玩得人也就相对少。
到这，泽口靖子递给张楠只勺子：边上一个水桶里放着就有，昨天没彻底打捞完勺子，这有零散拉在海底的，这些是刚才和张楠一起下水的伙计随手带上来的。
这勺子上可没有冰裂纹，“到了明朝后期，这漳州窑是越来越向景德镇的风格靠拢，特别是这釉，裂纹基本没了。
不过这勺子上的釉明显要比景德镇的厚一点，而且青色要深得多，青料不一样，比较传统，没像那时候景德镇的青料那样常搞创新大杂烩。”
不用多说也能猜一猜：漳州本就靠海，搞点青料总比景德镇来得方便些，不用像景德镇那边那样老为了青料发愁。
这说着青花，海面上上来个潜水员，是队长维塔。
没上阳光甲板，就探出上半身对着张楠几人道：“老板，下边发现几门老式舰炮，而且货舱上舱壁上还有破洞，里边下层的不少瓷器都是给砸烂的。”
说着，把个有十来斤重的铁疙瘩往上一递：这是枚生锈了的炮弹。
“就这个，在吸沙泵吸干净船舱后发现的，有五六个，不是沉船大炮上用的，下边的大炮的炮弹也发现不少，只有三四磅重。”
带着十几斤的多余负荷上浮水面对维塔而言小意思，不过张楠没去多注意潜水队长的潜水能力，自个是对大炮和炮弹更感兴趣。
有点意思，难怪这附近没见暗礁什么的，水深也至少在七八米以上：原来这船不是因为触礁沉没，而是因为海战！
海盗?
有可能，当初这一带可是海盗窝，不少海盗船装备的大炮还是用各种办法搞来的西洋加农炮：这一大片海域上的岛屿是西班牙人、英国人、荷兰人扎堆来，各有矛盾，和海盗集团做生意很正常。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话没错。
当然，也有可能是西班牙人和原本归他们统治的荷兰人开战，劫掠对手的商船属于海上敌对方常用手段，天晓得炮轰下边这艘沉船的是哪家。
甚至是西班牙人和海盗集团联手干的也不一定，但就是没想着几炮下去，居然穿了水线附近的货舱，给整了个鸡飞蛋打！
“尽快把那些大炮弄上来。”
听到老板吩咐，维塔应了声，咬上呼吸器这就再次下潜。
大炮要是外形漂亮，搞回去庄园里当摆设应该不错。
这时关兴权掂了掂拿上来的炮弹，道：“这里水不深，空着的那个货舱当初有可能装的是不有机物也不一定，很有可能被击沉这艘船的人先打捞走了。”
是有可能！
水深才八九米，看目前残骸的情况，当初船刚沉的时候不是侧翻或者倒扣，是直接坐底。这样一算上船体高度，水深才差不多剩下一半，靠原始的打捞办法也能把里边的货物弄出来。
那些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一口气潜水两三分钟的高手不少，而且这里水浅，不管用不用土办法想出来在水下使用类似潜水钟保存空气的容器，这上上下下换气打捞物品也是小意思：打捞才几米深度水下的物品，对一帮海盗或者舰员而言不是大问题。
当初的海战还极有可能俘虏，这样一猜想，那些人都能搞明白沉船里到底有什么货物都，特意先取走其中一个货舱内的物品也变得顺理成章。
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些瓷器在四百年前可不是可有可无的便宜货，就算换成张楠是海盗头子，怎么着也会想办法把它们给弄上来！
为什么瓷器留下了?
对此张楠给自己的解释就是：“或许打捞没多久这天气变糟，或者又有其它突发情况出现，比如荷兰人的船又来了。
打捞船不得不离开，之后打捞船要么再找不到沉船地点，或者干脆就是打捞船也沉了。”
对于海上这几百年前发生的事情，就需要，或者说只能脑洞大开去猜想。
不管怎么样，那伙人还给张楠这伙人留了点。
下边有大炮，干脆再背上装备下去了一趟，看到海砂里暂时露出的大炮有三门，每门差不多三米长，不是特别粗。炮身不是浑圆的那种，而是有十几个等宽平面，类似扩充了的六边形，炮身后部还铸造有浮雕图腾。
西式加农炮，三门属于一样的类型，炮口内直径大概八公分多点。
一阵忙乎，第一门大炮用绳子捆了后，被“大鲨鱼”号用吊机弄了上去。
张楠也干脆爬上货船看出水的大炮：铜炮，一测量口径82毫米，长2.95米，这是三磅长加农炮，炮的重量应该有个七八百公斤。
流感，终于好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