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岸,繁花似锦,,泥土芳香,胜雪柳絮夹岸迎风飞舞,飘向温柔的曦光。
香瑟瑟沿着小路走来,脚踩花瓣零落的泥路,不知道是花香还是她身上独有的幽香,引来彩蝶翩翩环绕,仿佛她是这盎然的春意中最美丽的一株红花。
放眼看去,见他双手负后站在湖堤处,柔软如发的绿柳随风迎晃在他身侧,今天他身着干净的白衣,仿佛回到了那日,在溪水湖畔与他在船上见面。
那日,他笑得很温柔也很客套,却像一抹绚烂的阳光。
此刻他负手而立,衣服随风向后轻扬,矫健的背影似乎有些落寞,湖面倒映的晕光落在他的肩头上,正好模糊了他耳际的轮廓。
不知为何,突然想见见他,或许是刚刚见了裴御瞻,或许那晚跟自己久别的母亲短暂相会,虽然还怨恨他,但就是想见见他。
而他,恰好来了。
来到他身后,沉默了许久,却是冷声问了句:“找我何事?”
纳兰褚旭缓慢回过身来看她,凝视着她的眸子,并没有说话。
香瑟瑟看见他的模样,不由得一愣,眼前的他收拾得十分干净,本来就棱角分明的轮廓更加明亮照人。
然而,这副神情却是她未曾见过的。
许久,她在脑海里搜索出一个词来——平静。
像是一个被洗涤过的尘埃,无欲无求飘扬在空气中,不知道何处是归路,也不知道何处是落点。
整个人看去冷冷的,不是从前的潇冷淡漠,而是仿佛没了灵魂。明明他的脸是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任何情感,然而却让她心头莫名绞痛。
她眨了眨眼眸,躲避他平静而深邃的目光,把目光落在湖心处,冷声问道:“在御瞻和亲的事上,你打算怎么办?”
许久,没有听到回应,她抬起眼眸见他仍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一动不动的。
最讨厌这个男人不知到哪里弄来这一副伤春悲秋的表情。香瑟瑟迷惑拧紧眉头,不悦责问:“我在跟你说话了,你没听见吗?”
纳兰褚旭仍凝视着她,秀眉、明眸、琼鼻、玉唇,包括那银发,他都要记个清清楚楚。
柳絮飘来,落到他的发梢,却浑然不觉。
瞪了他许久,香瑟瑟莫名急了急,不悦责备:“你不是让我来的吗?你倒是说话呀!”
许久他唇畔处浮起一丝温柔的苦笑,
纳兰褚旭忽然将她拥入怀中,呼吸得很慢很慢,仿佛只要稍稍一用力,她就会消失不见。
香瑟瑟愕然微愣,脑海里晃过了危月楼的画面,那时候杀气凶冷的他,也是这样抱着她,很轻很轻,那时候满脑是他的呼吸声心跳声,但是,现在却听不见他的呼吸声。
她忽地慌了,加紧语气试探问道:“你怎么呢?出什么事呢?我让你说话!听见了没,我让你说话!你哑巴了吗?”
“对不起,我又食言了。”纳兰褚旭忽然低喃了声,把脸埋在她的香脖沉沉呼吸,许久,才喃喃道,“最后一次了,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香瑟瑟越发彷徨,竭力忍住自己的情绪,不悦道:“究竟发生什么事呢?你说呀!”
“没事。”纳兰褚旭沉声低喃了句,沉默了许久,勾起一抹笑容,喃喃道,“只是突然发现,还没跟你好好告别。”
听见这句话,香瑟瑟不由得紧了紧心窝,垂在身侧的手盎动,却没有说话。
“有句话想跟你说,我怕不把话说清楚,我还会挖空心思纠缠你。”纳兰褚旭低声道,察觉到怀中人儿的挣扎,他紧搂着恳切低喃,“瑟瑟,再委屈一会。”
香瑟瑟微咬下唇,小声反驳:“你不是说,不能让我委屈自己吗?”
纳兰褚旭无奈一笑,却也没松开她,怕看着她的眼睛说不出话来,冷笑自嘲道:“都说我
说话不算话,的确坏透了。遇上我,怕是你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了。”顿了顿,他轻嗤一声,喃喃道,“一直以为,我都只是想找个活下去的理由罢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呀?”香瑟瑟迫切问道。
纳兰褚旭目无焦距凝视着前方,仿佛对着遥远的过去,微笑道:“不用担心,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自然不会再寻死觅活的,我会活得好好的。”
香瑟瑟深呼吸,拧紧眉心不悦责问:“你今天到底怎么呢?”
纳兰褚旭揉了揉她的脑袋,深呼吸,一字一顿郑重低念:“香瑟瑟你听着,我永远不会跟你说祝福,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人俘获了你的心,我都不会祝福你们。因为我不愿意,我还在痴痴地奢望着。”
香瑟瑟下意识抓住他的衣服,竭力忍住在眼眶打旋的泪水,却还是红了眼圈。
“但是,你一定要比我过得好。我是你的劫,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害你白了头发,害你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害你……我欠你太多太多了,这辈子都还不了。”纳兰褚旭深呼吸,抚在她脑袋处的手缓缓松开,低声道,“裴御瞻的事情,我会处理。”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松开抱在怀中的她,向后倒退半步,正欲转身离开,却忽然被她抓住了衣袖,他微微一愣,瞬间冷了眸色。
见他脸色骤变,香瑟瑟跟着谨慎起来,睨视而去,只见横空砸来一个异物,耳边便是纳兰褚旭心急如焚的叫喊声。
“快躲开!”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推了出去,她仓皇地伸手抓了一把,不知道抓住了什么,便凌空坠落。
“嘭!”一声巨响,火光乍现。
“纳兰褚旭!”香瑟瑟竭斯底里的呼喊声淹没在水中。
她挣扎着浮出水面,只见湖底上烟火弥漫,“砰砰”的爆炸声接连响起,乌黑的球丸如同拳头般大小划过天际。
“纳兰褚旭!纳兰褚旭!”香瑟瑟心急如焚大喊,但尽管她喊得最大声,听到的也只是爆炸的声音。
待她游上岸,赶到刚才相会的地方时,这里已经是狼藉一片,花草凋零,泥土飞溅,柳树横倒,到处坑坑洼洼。
“纳兰褚旭!你在哪?纳兰褚旭!”香瑟瑟四处张望彷徨叫喊,盈在眼眶的泪水摇摇欲坠。
“小心!”忽然传来纳兰褚旭吆喝声。
她才刚回过头去就被他扑倒在地,“嘭”的又一声巨响。
“快走!”纳兰褚旭紧咬牙根将她搀扶起来,香瑟瑟搭着他的手与他撤离,两人踉跄搀扶躲开了爆炸的区域,扭头看去才知道扔下“异物”的是湖堤不远处的山上砸下来。
幸好射程范围不大,两人才得以活命。
将香瑟瑟送回瑶池府邸墙角下,纳兰褚旭便匆匆走了,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
香瑟瑟咬了咬牙没有追过去,此刻自己浑身狼狈,只好悄悄回到房间。
坐下来后,她缓了缓气息,微闭眼睛回想刚才的事情,无端端被炮轰,不是针对她就是针对纳兰褚旭,而那异物并非火炮,因为刚才在狼藉的泥泞里看到很多金属半壳。
可能与机关术有关,莫不成是路以煜突然发难?
她站起来意欲过去整理自己狼狈的模样,走了半步,忽然察觉自己指尖上还缠绕着一个东西,低头轻看,浑身的细胞触电般一怔。
这是……与他的定情信物,猫眼石。
……
“我们不必刻意去找,若还能遇见它,那证明……证明我这辈子都只能是你的男人,忘了过去,重新开始。你,必须对我负责,不离不弃。”
……
他哽咽的声音如绕耳际。
脑海闪过刚才的画面,这猫眼石是被他推开时,从他脖子上抓下来的。
她别过脸去还是湿了眼眶,紧握着手中的东
西,咬牙咒骂:“混蛋!王八蛋!”她恨恨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紧拽着猫眼石跑出去。
董文侯府,小公爷扶着纳兰褚旭坐到桌子旁边,刚才看见他满脸熏黑、衣服褴褛的样子,顿时吓了一跳。
“主子,你是发生什么事呢?”小公爷迫切问道,虽然戏谑他是不是钻灶底去了,但看他绷紧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妥,他也不敢打哈哈了。
纳兰褚旭拧紧眉头迷惑看着小公爷,见他似乎不停在说话,而且动作表情十分夸张,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像是在向他汇报一件很重要很可恨的事情,可是,他就是听不见他的声音。
耳际除了“隆隆”声就是“嗡嗡”声,此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你究竟说什么?”纳兰褚旭厉声责问。
被他这一吼,小公爷倍感委屈,说得那么详细,那么扼要,分析得那么精准,直戳血点,还不明白吗?
纳兰褚旭正想让他把要说的话写下来,忽见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来,他拿过纸条看了眼,眸色微沉,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看见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小公爷以为他秒懂了自己所回报的事情,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料,却听到意料之外的回应。
“即刻备马。”纳兰褚旭若有所思冷声道。
“备马?”小公爷以为自己听错了。
许久,纳兰褚旭收回思绪见他还愣在这里,睨了他一眼,冷声道:“即刻备马,我要赶往义扈。”
小公爷听到他这个决定愣了愣,不确定问道:“赶往义扈?这个时候该赶往义扈吗?”
见纳兰褚旭眼色凛然,他只好把话噎回去,心想这主谋断能力惊人,他有这样的决定自然有他的道理,应该是他已经想到了绝妙的对策了。
小公爷禁不住在心里崇拜一番,继而屁颠屁颠跑去亲自为他准备最好的良驱。
纳兰褚旭才刚策马离开,小公爷拽着手中的缰绳迟迟没有上马,他还琢磨着纳兰褚旭究竟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无意转头一看,就看见同样是狼狈不堪的香瑟瑟跑来。
“你这是……”小公爷才刚开口就被她打断了。
“纳兰褚旭呢?”香瑟瑟还没缓过气来迫切问道。
“喔,你一定是来跟他商量对策的是不是?”小公爷一脸沾沾自喜笑道,“请我过去又把我轰回来,我还以为……”
“他在哪?”香瑟瑟一字一顿冷声道。
看着她犀利的眼神,小公爷“咕噜”把嘴里的话吞回去,缩起脖子焉焉道:“刚刚离开,怕要到城门了。”
“他走了?”香瑟瑟迫切道了句,直接夺过小公爷的缰绳,凌厉翻身上马,策马而去,留下一句话,“借马一用!”
“哎!我的马!小爷我还要赶路喱!”小公爷哭笑不得追在后面叫喊。
“驾!驾!”香瑟瑟策马出了城门,沿着无尽的绿道奔驰,分尘飞扬,银发随风翻飞,遥遥就看到前方的纳兰褚旭。
“纳兰褚旭!纳兰褚旭!纳兰褚旭!小羊!”
香瑟瑟一声比一声用力试图把他喊下来,却见穿梭于林道的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纳兰褚旭,停下来!给我停下来!你听见了没有!”香瑟瑟竭斯底里吆喝,但还是未能把他喊停。
“纳兰褚旭,我让你停下来!你做那么多事不就是想让我回心转意吗?你现在突然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突然离开算什么意思?我让你回来!回来!你要真走了,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啊!”
座下的马突然踩到路边的石头,惊慌扬了扬前蹄,香瑟瑟险些没直接被抛到地上。
身体半落的她仓惶抓住马鞍,被疯狂疾奔的马带了一点路,眉头紧拧,凌厉翻身落地顺着冲力在地上滚了几圈,再爬起来的时候,失控的马已前去,而纳兰褚旭的身影越来越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