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灰雾的深处,有着一处克莱恩还未能完全踏入的神秘空间,那里有着通往高处的几级巨大阶梯,散发出跟卓娅相似的光芒,但是阶梯的距离并不能让克莱恩更进一步,靠近灰雾最尽头的地方。
他的手中托着光球,踏上身前的第一层台阶。
半透明的封印里,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克莱恩继续往前走去,接下来两级台阶都没有任何变化,直到他登上第四层阶梯,光球逐渐亮起,但是随着克莱恩停下脚步,它又趋于黯淡。
克莱恩迅速登上了第五层台阶,他只能望见前方浓郁灰雾里,隐约呈现出近乎透明的轮廓。
但就是一层高大阶梯的距离,天堑般隔断了他前进的道路,让克莱恩无法去探查深处青黑色的地方究竟是什么。
手上的光球开始发亮,克莱恩将它冲着对面的灰雾举起,光球颤巍巍地离开了他的掌心,飞进了灰雾的深处。
克莱恩皱起眉头观察片刻,正当他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一片柔和的光在灰雾深处翻涌起来,虽然它迅速被更浓郁的灰雾覆盖,但是克莱恩仍然能看清了一瞬间:
水幕般的细丝蜿蜒,在一片悬吊起来的物体后蔓延开,短暂映照出了那些物体的剪影。
它们看上去就像是被垂吊起来的囊带,或者是悬挂在丝线下方的灵摆,克莱恩并不清楚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又在台阶尽头仰望了几分钟,但是没有看到进一步的变化。
克莱恩迅速回到灰雾大厅里,他具现化出黄水晶灵摆,然而不论他询问的是什么,只要是跟艾丝特有关的占卜,灵摆都是一动不动。
即使对这样的结果有所预料,克莱恩也免不了感到失望,他只能先离开这里。
先前试着聚拢灰雾封印那光芒的举动,已经消耗掉他大量灵性了,克莱恩待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
那颗光球有办法自己修复,卓娅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台阶后面的东西应该很重要,必须尽快收集“诡法师”的材料。
克莱恩有预感,只要再晋升一次,他就能进一步探索那处神秘空间,触碰到灰雾后的某些真相了。
回到现实世界后,克莱恩第一时间转向卧室里的单脚架。
或许是被他突然间冲过来的动作吓到了,先前在安静盯着克莱恩的诺恩斯,怯怯地叫唤了一声,直接起飞,在道恩的卧室内盘旋了两圈,然后才落向克莱恩伸出的手上。
“刚才出现了一些异常,你的饲主,不对,”克莱恩意识到相比艾丝特,分明他自己才是诺恩斯的饲主,“你的本体,能这么形容吗?她现在是不是出事了?”
诺恩斯茫然地望着克莱恩,啾鸣两声后,摇摇头。
克莱恩勉强理解了云雀的意思,它也不知道。
“那她现在有危险吗?有危及生命的情况吗?”克莱恩试着从诺恩斯身上获取更多信息,他坚信这只云雀是跟艾丝特存在特殊感应的。
诺恩斯合上眼睛,克莱恩看到它淡黄的羽簇微微发亮,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诺恩斯睁开眼之后,在克莱恩手上用力地蹦了两下,发出更轻微的鸣叫声。
克莱恩感到困惑,他的“云雀语”还没丰富到能理解这么复杂的东西:“这是有危险还是没危险?”
诺恩斯犹豫了两秒,点点脑袋,然后低下头开始叨克莱恩的手指。
“她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有遇到让她不适的情况?”
克莱恩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因为诺恩斯高兴地鸣叫一声,然后就乖巧地看着他,没有再给出任何别的提示。
将云雀放回架子上,克莱恩叹了口气。
他原本指望诺恩斯能给出精确的启示,也不知道是不是距离太远,还是这只云雀跟艾丝特之间的联系,本来就没有他猜测得那么紧密。
那枚黑夜圣徽还在他的保险箱里躺着。
没有生命危险……
克莱恩坐在安乐椅上,沉思片刻,突然想起来他还有一个选择。
在纸上绘制出“窥视”与“隐秘”结合杂糅的符号,克莱恩的目光望向全身镜,水光流动间浮现出更深的动荡,展现出白色的鲁恩文字:
“尊敬的至上的伟大的主人,您最忠诚谦卑的仆人阿罗德斯在此,无比荣幸、无比宽慰,能再一次收到您的召唤!”
跟阿罗德斯交流越多,克莱恩面对这种无限制吹捧的态度,也越来越习惯。
在克莱恩开口之前,镜面上已经主动展现出了新的字句:“请问您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
“是的。我想知道艾丝特现在在哪里?”
克莱恩回避了艾丝特可能面对的直接危险,选择一个更间接的方式打探。
银色的文字蠕动起来,呈现出微光涌动的景象,持续十几秒后,另一串文字再度浮现:
“非常抱歉,尊贵的主人!我无法更进一步越过‘光’的界限,这就是我所能观察到的全部。”
“然而她的身旁还有另一种力量的影响,我们不能提及也不能查探,否则会被对方发现。”
这样隐晦的提示对克莱恩来说已经足够了——“凡有言,必被知”。克莱恩深吸一口气:“你有办法通知或者警示她眼下情况的危险吗?”
镜面上的字迹变得潦草而混乱,几乎能让人看出哭丧的表情:“很抱歉,您卑微的仆人做不到……”
克莱恩好几秒没说话,直到稳定了脑海中各种纷杂的想法,他才重新看向镜子,上面的银色线条正不安地扭动着。
“你可以问你的问题了。”
“伟大的主人,您今晚还要继续睡觉吗?”
克莱恩摇摇头:“不了。”
他还有很多杂念要整理,因为这件事牵扯到某些特殊存在,等到冥想恢复好灵性,去灰雾上思考克莱恩才更安心。
全身镜上波光流动,再度呈现出新的话语:
“那容您谦卑忠诚的仆人向您道一声‘早安’!”
——
某座教堂内。
即使是在昏睡间垂下头,艾丝特也一直紧紧扶着膝盖上的木盒,出于抓住某种东西的本能,她抱紧了它。
那些悬停在整座教堂内部的光点,也随着她一同陷入了停滞。
亚当仰头望向安静的光点,它们太靠近的时候便会直接融为一体,却又很自然地分裂成更细碎的个体,光芒的本质并非生命,而是被赋予了与“生灵”相似的行动模式。
但它们的本质还在——聚合与分离。
即使卓娅衰弱到无法维持长久完整的形态,也依然落在循环的轮回中。
亚当一直注视着众多的光芒,平和的眼睛里甚至没有思索的神色,只是胡须下的笑容不见了,甚至有那么一点,带着叹息的感慨之情。
祂坐到与艾丝特有一段距离的长椅上,那些脱离艾丝特的光点又开始颤抖,但最终只是继续漂浮在上方,没有出现新的异变。
“卓娅……”
亚当的眼睛逐渐转为淡金竖直的细瞳孔,他合上眼睛,给沉睡的人编织起更宏大的梦境。
教堂的大门发出声音,敞开了一条缝隙,在来人走进后又迅速关紧。
穿着黑色长袍、戴着尖顶帽的青年抬起头,打量着那些散落在整座教堂里的光点,缓缓走过其中。
那些光点在阿蒙靠近时便会自发散开,似乎在下意识畏惧什么,祂露出的笑容里除了好奇,还有那么一丝惊喜。
本能的,祂发动了“窃取”的能力,试图偷走一部分光点,好方便祂解析和破坏卓娅留下的防护手段。
不过在一道光芒从祂的单片眼镜掠过后,阿蒙的笑意更深了,被“窃取”的光点直接溶解了,被祂掌控的“偷盗者”唯一性直接吞噬,根本没有任何东西残留下来,就像是落在水里的细盐,眨眼间就看不到了。
“还真是有意在针对我啊……”阿蒙收敛了笑容,走向教堂最前排的座椅。
祂坐在了艾丝特和亚当中间,偏头看向亚当:“我真想不明白,它的精神状态是怎么维持稳定的?卓娅是用‘契约’来约束聚合欲望的,但是它……”
“你还是纠正一下这个称呼比较好,会更利于改善你们两个的关系。”亚当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温和地劝说了一句。
“是吗?我不觉得它真的算是人类。”
阿蒙这么说着,往另一侧的银发女士望过去,在褪去那些光点后,银发的艾丝特也与卓娅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她更接近人类,这也是让阿蒙最感到不适的一点。只是看着艾丝特对祂而言陌生、对几个分身来说很熟悉的容貌,都像是在提醒阿蒙那些被遗落在旧纪元的往事。
不论什么时候想起,一种极冷淡的怒意都会在祂心底浮现。
似乎知道阿蒙在想什么,亚当的声音响起:“如果你想毁掉她,我得先提醒你,卓娅已经很衰弱了。”
阿蒙的声音很低,更像是在对自己说话:“那毁掉祂最后的希望不是更有趣吗?”
亚当的右手盖在胸口的十字架上:“离末日降临的时间越近,离选择‘诡秘之主’的终期越近,祂的‘命运’也越微弱。如果你毁掉了这份希望,不论结果是谁成为‘诡秘’,卓娅都只能真正回归源堡的一部分。”
阿蒙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不认可艾丝特呢?”
阿蒙重新勾起嘴角:“因为它的一切都那么虚假,卓娅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