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日,果然方家遣了官媒来说亲。薛太太要替范氏应承下来。
范氏却苦苦道:“你是做姑母的,倘或忆儿她不满意这桩亲事怎么办?”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范氏红着眼央求道:“不如找个机会将那方家公子叫上府来,让我们忆儿在屏风后面看上一眼就行。她要是没有话说我也就认了。要是忆儿不愿意,我是不同意的。”
薛太太本想说你不同意也不要紧,这事她做主。但想到薛忆可怜,便应承道:“好,就依你这一次。”
薛太太让人给方家带了话,方家倒也答应。隔日方家公子就和母亲上门拜访曾家,安排在明晖堂。薛忆坐在屏风后面,听他说话倒是斯文谦逊,又透过缝隙看去。只见靠门的地方坐着一位青衫少年,戴着杏色的幞头。侧面看着倒还俊秀。
薛忆心想她有什么不满意的,不管是姑母还是母亲让她嫁人,难道还她有挑拣的地方?所以当晚上范氏问薛忆拭,薛忆只点点头。
范氏又多问了句:“你可要想好了。他们方家人丁单薄,不是什么富贵权势之家,只是过得上日子罢了。”
薛忆垂眉道:“既然姑母给挑的人家,我还有什么挑拣的地方。母亲去应了吧。不能因为这个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范氏叹息道:“好孩子,当真是我拖累了你。我听人原本是想给你说户大户人家的孩子。那人还是你姑父同科的孩子,马上要调回京了。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变了卦。为了这个我现在也不好去问你姑母。如今我在她面前是个罪人。她心里装着的只有你妹妹,我们算什么,不过是野草惹人嫌罢了。”
薛忆道:“小户人家也没什么。踏踏实实过日子就行。姑母这里就算是大家子了,里面的那些事母亲又不是没看见。母亲也不必为了这个难过。横竖我过去了,还能将你接去一道,我是要给你养老送终的。虽然恒儿答应过要侍奉你,可毕竟隔了肚皮,再说母亲又……他们只怕也不会再巴心巴肝的。”薛忆说着就要流下眼泪来。、
范氏见女儿如此,更是心疼得紧。一面将薛忆搂过来。一面又将薛太太和薛愫给咒了千百遍。
薛忆的亲事就正式订了下来,两家议了日期,只是方家少爷还有一年的服。因此日子定在了明年的七月初九。
范氏见女儿脸上倒欢欢喜喜的,也慢慢的接受了这桩婚姻。
光阴易转,转眼已经到了秋天。这日学里没有课,曾鸣来敷春堂请薛恒出去打猎。薛愫听着就捏了一把冷汗。阻止道:“那多危险,还是在家念书吧。”
薛恒可恨想去。又不断的给曾鸣使眼色,曾鸣笑道:“薛二妹妹也太迂腐了。恒兄弟如今马也骑得很好了,射箭我也是见过的,和我相当。再说还有一群人保护着。你怕什么呢。成天闷在家里也没意思,出去走走也好。”
薛愫还没开口,薛恒过来撒娇似的说道:“好姐姐。你让我去吧。跟着哥哥们一道我去也见见世面。再说今天我一直在房里念书,屁股都坐疼了。”
薛愫又问曾鸣:“除了你还有谁要去?”
曾鸣笑道:“有徐家两位哥哥。鸿大哥还有鹏兄弟,两房的护院都要去。”
薛愫听后觉得还算靠谱,便点头道:“那好,我将他交给你,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曾鸣拍着胸脯保证:“妹妹尽管放心,一定会让恒儿平平安安,毫发不损的回来。”
薛愫又细细的交代了薛恒一番,过了一会儿,已经换了箭衣的曾鹏也来了。薛恒让丫鬟给她换好了衣裳,拿上了曾鹏赠的弓箭,笑吟吟的向薛愫道别。
薛愫犹有些不放心。曾鸣又向她再三保证,薛愫道:“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们带他去吧。”
薛恒欢呼雀跃的跟着曾鹏走了。曾鸣突然往薛愫跟前凑近了些,悄声在她耳边说道:“我捉只野鸡回来送你。”
薛愫撇嘴道:“你有那个本事?”
曾鸣笑道:“有什么难的。你就在家等着吧。”
薛愫道:“快去吧,别让他们等你。”
曾鸣满心愉悦的向薛愫道别。
薛恒走后,薛愫一直在担忧。再也无法安心下来做事。
薛愫决定去别处走走。
走到明晖堂,见姑母在午睡也不好打扰。又往抱月轩去。
淑苓倒没睡,只是坐在炕上和丫鬟玩花绳。见薛愫来了倒有些不好意思,忙起身笑道:“薛妹妹来了。”
薛愫笑道:“我还以为你也午睡呢?”
淑苓道:“午饭吃多了些,睡不着。也不敢睡,怕晚上不消食。”
薛愫在炕沿边坐下。淑苓便让流苏将棋盘搬来,打算和薛愫对弈几局。薛愫本不擅于这个,不过为了给淑苓解闷,要也甘愿作陪。
第一局,薛愫输了两颗半子,第二局,输了四子。
淑苓有些意外:“薛妹妹又不用心下,你的棋艺不至于如此的,又有什么烦心事吗?”
薛愫道:“恒儿跟着二哥他们去打猎了,我心口一直扑扑乱跳,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淑苓笑道:“妹妹放心,既然有二哥,就不会出什么事的。说不定还真能猎到什么东西。真那样的话,我们去和太太说,去挹芳轩烤肉吃。”
薛愫笑道:“倒是个不错的建议。”
于是开始了第三局,下了才一半,薛愫觉得右眼皮跳得厉害,心里预感有些不妙,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只好道:“好了,这局就算我输四个子吧。”
“薛妹妹!”
“他们以前出去打猎要多久才会回来?”
淑苓回忆了想方道:“怎么着也得要大半下午,将近黄昏的时候。晚些的话,只怕要到掌灯时分呢。”
还要煎熬那么久吗?眼皮愈发的跳个不停,心里一直在默念着求父母保佑恒儿平安无事。
这样和淑苓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闲话,淑苓见薛愫很是心不在焉,只好安慰着她:“妹妹担心什么呢,恒儿他也不小了,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是么,或许在我的意念里,一直把他当小孩子。不知不觉间,其实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这样一直到了酉时,王安气喘吁吁的跑了来,告诉薛愫:“不好了二小姐,小爷他的腿给摔断了!”
薛愫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王安只好又说了一遍。薛愫浑身颤抖着,口中念念有词:“我说什么来着,祸事当真就来了。”
屋里人见薛愫脸色苍白,赶紧来劝她。柳氏又嗔怪儿子不会说话,将薛愫给吓着了,还没来得及训斥儿子,却见薛愫身子往后一倒,重重的倒在了炕上。
柳氏毕竟是这屋里年纪最大的,倒没有显得特别慌乱,赶紧掐了薛愫的人中和糊口,好一阵,薛愫才悠悠转醒。
听晚霞说薛恒已经抬到姑母房里去了,姑母还发了好大一通火,将曾家的子弟大骂了一通。
薛愫哪里还坐得住,便说:“我要去看看。”
闻莺劝道:“小姐身上不好,一会儿再去,听说已经去传大夫了。”
“我哪里还坐得住。”薛愫略定了定,恨不得立马飞奔过去。
薛愫好不容易赶到明晖堂,厅房里几个哥哥都在。曾鸣见薛愫来了,再也没有脸面见薛愫,心中又悔又恨。
薛愫却视若无睹,直接来到薛太太的房里。只见薛恒躺在炕上,身上已经换了身衣裳,盖着半旧的被子。薛太太坐在旁边抹眼泪,见薛愫来了,忙道:“这叫什么事呀!”
薛愫见此情形便哭了出来:“我不让你去,你偏要去,这下可怎么办?没有腿如何过日子?”
薛太太有些错愕,忙道:“愫姐儿听错了话吧,恒儿他虽然摔着了腿,不过只是伤到了筋骨,并没有断。”
“当真?”
薛太太将被子一撩,薛愫摸了下,两条腿都在。薛恒也醒了,迎面就看见了姐姐泪痕点点的脸,歉疚道:“姐姐,对不住,让你担心了。”
“没有断腿就好,我听王安说你腿摔断了,把我给吓了个半死。这次总算长了教训吧?”
薛恒依旧歉意道:“是我不好。”
曾鹄走了来说道:“太太,王大夫来了。”
薛太太道:“他常在我们家走动,也没什么好回避的,让他直接进来吧。”
薛愫便也守在跟前,等王大夫进来,好好的替薛恒瞧过,只说万幸。又说要好好的休养些时日。
薛太太和薛愫才又放下心来。
这里在厅房上等着的曾家子弟和徐家兄弟也进来看望了薛恒一回。曾鸣始终没有脸面再面对薛愫。
薛太太便命婆子搬来了春凳,将薛恒移了过去。曾鸣却自告奋勇说:“我来抬恒兄弟。”
薛太太训斥道:“你还嫌不够乱呀,给我安安静静的呆着。”
曾鸣再也不敢开口。
薛太太让婆子抬着薛恒回了敷春堂。她又亲自跟着过去安排了一回才放心。又命身边的人好生照料。
范氏也听说了薛恒的事,暗自骂了句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