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顾盼脸色不愉,柳芽松了手,退到了小米身边,从怀里掏出帕子递了过去,低声道:“莫要哭了,小姐不高兴了。”
小米看了她一眼,接过帕子,却是嘤嘤地哭的更厉害,顾盼伸出手猛地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指着小米厉声道:“把她给我拖下去,关起来好好反省反省。”
雷嬷嬷刚刚跨进屋门,听了这句话,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两条腿都软了,死死地抵住门框,才好歹没有丢人地一屁股坐下去。
柳芽二话不说,便上前架起了小米的胳膊,五妮儿略微迟疑,也紧随其后,架起了小米的另外一条胳膊,只有丽娘怜悯地看着小米,呆在原地没有动弹。
小米声嘶力竭地喊道:“求求小姐救救奴婢的父母,奴婢下辈子给小姐做牛做马……”
顾盼脸上一沉,怒道:“还不封住她的嘴巴,这么点破事非要闹得满府都知道吗?”
柳芽毫不打折地执行起了顾盼的吩咐,劈手夺下小米手里的帕子,用手一揉径直塞进了她嘴巴里。
柳芽却是个奇葩,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发起狠来真是让人心悸,她死死抵住小米后腰,推着她便往外走,五妮儿只是随意地帮着抓住了小米的手臂。
顾盼真是气的七窍生烟,她怀疑小米根本就是侯爷夫人不要的,丢到她这里来祸害人,私下里把小米父母买了去的事情,能宣之与众吗?她这么嚷嚷到底是想救她的父母,还是想害他们呢?
这个小米,真是个烫手山芋了,若是留她在身边,不知道何时惹出泼天大祸,若是打发出去,她却又于心不忍。
顾盼连续喘了几口气,情绪这才安定下来,罢罢罢,顺其自然吧,就先把她拘在这院子里,左右不叫她出去浑说便是了。
丽娘识趣地端来一盏热茶,顾盼接到手里,掀开茶盖,轻轻吹了下,眼角瞥到了立在一旁的雷嬷嬷,手一顿,对着丽娘吩咐道:“还不赶紧给嬷嬷搬把椅子,今天在外面等了那么久,真是辛苦了。”
丽娘听话的上前搀扶起雷嬷嬷,软声软语地道:“嬷嬷快请坐。”说着,又捧了一杯茶给雷嬷嬷,雷嬷嬷热茶在手,顿时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
就听到顾盼漫不经心地问道:“嬷嬷可曾想好了,还有什么本该说却忘记说了的?”
雷嬷嬷一惊,手里的热茶顿时觉得烫手起来,她嗫嗫道:“老奴,老奴……”
顾盼轻叹一声,放下手里的茶盏,缓步行到了雷嬷嬷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细声细气地道:“嬷嬷辛苦一天,许是累了,到了明天,大概就会想起些什么了吧?”
雷嬷嬷只觉得肩膀上顾盼放着手的地方火烧火燎,这小妮子的手有若千钧,她知晓这次自己惹了大祸,一个晚上担惊受怕,眼见小姐平安归来,放了心的同时却又担心,小姐会怎么对待自己。
今天一个晚上下来,雷嬷嬷一颗心却死死地抵在了喉咙口,似乎一张嘴便会吐出来,小姐与平日里大不一样,明明没有一句重话,没有一句责备,举重就轻之间却让人备受煎熬。
雷嬷嬷腆着老脸,一时之间,不知道回答是,还是默不作声地好,肩膀之上骤然一轻,却是顾盼的手挪开了,雷嬷嬷登时如释重负地道:“是,是。”
顾盼重新回到座位上,茶却是有些凉了,未待她说话,丽娘乖觉地换了盏茶来。
雷嬷嬷坐立不安,便要告辞,顾盼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来咽了一口,却又吩咐道:“过几天,还要劳烦嬷嬷,请李嬷嬷她们过来坐一坐。”
雷嬷嬷本来就只坐了半边的屁股立刻抬了起来,恭声应道:“老奴一定把小姐的话带到。”
顾盼便不再言语,雷嬷嬷福了一礼,蹑手蹑脚地出去了,到了门口,忍不住喘了口大气,回头悄悄望了一眼,却见顾盼单手支腮,一只手在桌上比比划划,不知道在筹划着什么,赶紧悄无声息地出了门,一摸满头冷汗,像是刚从鬼门关里走过一般。
顾盼暗自盘算,如今却要先搞清楚侯爷夫人的这股敌意从何而来,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啊,当初贺大娘教她的第一课,可就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一入侯门,便如履薄冰,处处小心,样样仔细,却也落的这般下场。
顾盼心中打定主意,万万不可坐以待毙了,一定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顾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外面传来了三声梆响,才惊觉地抬起头来,却发现三个丫鬟或站或坐,默不出声,却是把她围在了当中,手里的茶水依然是温的,也不知道换了几遍。
顾盼询问地看向了柳芽,柳芽微微一笑道:“小姐放心,她的手脚俱已绑住,被安置在了后院库房之中。”
顾盼一怔,却想起了自己昔日里被捆绑后丢到了库房的事情,她眉头微皱道:“手脚却也不必绑住了,只是最好使个人看住她。”
柳芽几人互望一眼,最后还是柳芽站了出来道:“让奴婢去吧。”
顾盼略一犹豫,缓缓地摇了摇头,看向了五妮儿,认真地道:“五妮儿去吧。”
五妮儿没有争辩,微微一福,便去了。
顾盼拉过柳芽,轻声道:“把你以前的事情给我讲讲吧。”
其实顾盼早已经从顾远南口中得知了几个丫鬟的大致身世,如今不过想知道的更详尽些罢了,却觉得柳芽的手瞬间变的冰凉,顾盼不禁抬头看她,见柳芽的脸上苍白没有血色,隐隐还带了一丝掩藏不住的恨意。
顾盼心底一松,罢了,谁还没有过去呢,她叹了口气松开柳芽的手,道:“算了,我也不问了,你以后好好当差便是了。”
在柳芽和丽娘的服侍下,顾盼稍事洗漱,便上了床,却依然辗转反侧,心中隐隐有着不安,希望五妮儿不要让她失望吧,带着这么一丝念头,顾盼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耳边传来了阵阵鸟鸣之声,带着清晨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顾盼闭着双眼,却是想要多享受会儿这片刻的宁静。事与愿违,顾盼虽然闭着眼睛,却也感受到了头上的那一片阴影,是谁?丽娘还是柳芽?
来人久久没有说话,顾盼轻叹一声,依然闭着双眼,轻声问道:“是不是五妮儿出事了?”
柳芽一愣,随即恭恭敬敬地道:“是,奴婢今天早上去替换五妮儿,却发现她手脚俱被人捆住,小米已经不知去向。”
顾盼缓缓睁开眼睛,单手撑着床,半坐起身,命令道:“起床更衣,等会儿夫人就会来了。”
柳芽一愣,虽有些将信将疑,却还是手脚麻利地帮顾盼穿好了衣服,这套衣服却是顾盼亲选的,上次新做好的衣裙里的一身,淡紫色的罗裙,简单地挽了个发髻,在鬓边又别了朵浅黄色的小花,顾盼整个人素雅无比,她对着镜子照了照,满意地点了点头。
丽娘去端了早饭上来,顾盼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果然,吃到一半的时候,就见窗户外轰轰烈烈地来了一大队人马,当先一人正是侯爷夫人。
接着门被人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顾盼抬头望去,见侯爷夫人满头珠翠,富贵无比,却是刻意打扮过的,她身边站着唯唯诺诺的小米,整个人几乎都缩到了侯爷夫人身后。
未待侯爷夫人开口,顾盼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晚辈礼,浅笑道:“女儿正打算用了早饭去给母亲请安,母亲这么急着来找女儿,却是什么事情?”
侯爷夫人一怔,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起顾盼,方才那番笑里藏刀的话真是这个看着老实木讷的女儿说出来的吗?
她先是说饭后就去给自己请安,表明她是个懂礼的,却又明嘲暗讽自己不懂规矩,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非要赶到早饭来讲?又是亲自来寻她这个继女,却是生生落了自己的面皮。
侯爷夫人也是个老于世故的,她面色不变,莲步轻移到了顾盼身前,浅笑道:“儿啊,这大清早的就有个贱婢诬陷我儿,我怎么还坐的住,当然要过来一证我儿清白了。”
顾盼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畏畏缩缩的小米,似笑非笑地道:“母亲说的可是我央了表哥买下小米父母的事情?”
话一出口,侯爷夫人登时手足无措,她本来想以此事为借口发作一番,扣个吃里爬外的大帽子给顾盼,没想到这丫头居然先声夺人,搞得她无以为继。
小米亦是愣住了,她昨日里见顾盼脸色不善,便当自己父母无望获救,只得转头又去寻了侯爷夫人,谁想到,听小姐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爹娘似乎已经到了顾府?
那她现在所做的,不是把自己一家三口都推进了无底深渊?小米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缓缓地滑坐了地上,怔怔地看着顾盼,脑子里一片混乱。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打发掉两个奸细第一百七十八章 打发掉两个奸细
顾盼露出一脸诚实的笑意,纯真地看着侯爷夫人,细声细气地道:“女儿是想着,既然这小米是母亲分给女儿的,可见是个品行出众的,她又是家生子,她父母定然也是不错的,表哥那里正好缺使唤人手,若是小米父母去了表哥那里,以后在女儿这里做事不也安心吗?”
这一大段话绕来绕去,重点却只有一个,这小米品行若是好的,她的作为自然没错,若小米品行不好,你为甚么弄个品行有差的丫鬟过来,什么居心呢?
侯爷夫人被驳的哑口无言,却也不能再把小米留下了,顾盼话里话外虽然给足了她面子,事情到底如何,二人却也心知肚明,侯爷夫人勉强一笑道:“那你用饭罢,今天请的两个女先生就要到了,一个教读书识字,一个教女红,你莫要迟了。”
顾盼立刻乖巧地应了下来,侯爷夫人少不得又告诫一番:“读书只求个明理,这女红却要仔细做了,过上几月便是娘娘寿辰,到时候少不得要各家闺秀献上一份心意的。”
侯爷夫人每说一句,顾盼便轻轻地应一声,便像是普通的母亲教训女儿一般,周遭的一群丫鬟婆子们却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只觉得这二人周遭气场诡异无比。
侯爷夫人啰嗦完了,叫人搀扶起小米,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行将离去,顾盼却又轻飘飘地道:“母亲,我看那五妮儿也是顶好的,女儿却是无福消受了,还请母亲一并带走吧。”
侯爷夫人脚一顿,回过头来看着顾盼半晌,见她双眼纯净如婴儿,似乎没有任何心机的样子,单纯地看着自己,心不仅一颤,咬牙应道:“好。”
话罢,又等了片刻,待柳芽搀扶了手脚酸麻地五妮儿过来,侯爷夫人方带着大部队匆匆离去。
柳芽和丽娘默不作声地看着昔日的同伴被带走,小米全身瘫软,不哭不闹,五妮儿却也异常的配合,安静的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顾盼亦是看着她们的背影,回过头来,看着满桌丰盛的早点,却突然失了胃口,闷闷地道:“撤了吧。”
丽娘和柳芽安静地指挥起小丫鬟们,顾盼一个人静静的坐着,第一天见到这四个丫鬟时,她便知道,其中定然有侯爷夫人的眼线,当时最坏的打算也不过这四个都是靠不住的。
现在实打实地掀出去两个,却也让人殊为难过。
那小米本就是家生子,却来投靠自己,怎么想,都是靠不住的,就算爹娘行将被卖,也该去求侯爷夫人才是。只是这场戏做的太逼真,怕是连她自己都相信了,两面三刀间,当真是过渡自然不见丝毫瑕疵。
她父母?顾盼的确派柳芽去传信了,却是叫顾远南打探下这小米的父母做的什么营生,在侯府又是什么地位,一个外府管事,一个内府的嬷嬷,当真会随便卖掉?那这侯府里的下人岂不是离心离德了?
估计侯爷夫人另准备了一对夫妇来冒充这小米的父母,可惜,见她没有上当,这小米便慌了手脚,却顺便把五妮儿也带了进去。
侯爷夫人心机不可谓不深沉,这五妮儿却又是另外一个典型,当初在将军府,几个丫鬟又惊又怕间露了底细,顾远南便着人打探一番,这几个丫鬟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那种环境下说出来的话竟然也是真真假假,难以辨别。
这五妮儿固然是旁人送给韦侯爷做妾的,只是当时却送了不止一个美人儿,五六个少女里只有五妮儿被侯爷夫人留下了,其他的都打发掉了,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昨日里顾盼故意叫五妮儿和小米同住,便是想试探一番,没想到这两个心机深沉的丫鬟果然中计,五妮儿生的身材丰满,瘦削的小米却是如何能制服她的?岂非自欺欺人?
顾盼看了眼柳芽,又看了眼丽娘,这两个,却也不是省心的,只是比哪两个的背景却好了许多,且留下来用着,日后再说吧。
吃罢了饭,稍事休息下,许嬷嬷便登门造访了,这个侯爷夫人往日里的心腹却不像是平日那般笑容满面,很是客气地道:“小姐,先生已经到了书房,请小姐过去吧。”
顾盼依然如第一天到侯府一般,甚是有礼地答谢了许嬷嬷,柳芽却也有了大丫鬟的架势,从袖中摸出块碎银给许嬷嬷递了过去,许嬷嬷推脱再三,还是接了,脸上却是终于有了些笑模样。
许嬷嬷先行一步,为顾盼带路,身后跟着柳芽,丽娘留在了家中。
顾盼迈着小碎步,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许嬷嬷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却是随了她的节奏。
她们今日里走的是一条碎石小路,不过尺来宽,仅容一人通行,路旁种植的各种树木枝叶横生,却是伸出不少到小路之上。
此时太阳尚未完全升起,枝叶之上残留了不少露珠,顾盼轻轻用手拨开眼前的一枝树杈,一眼望见许嬷嬷无知无觉地被一个小树杈打到了肩膀之上,崩起无数水珠。
顾盼当机立断,这许嬷嬷定然心中有事,否则平日里如此注重仪表的管事嬷嬷怎么会任由露水打湿了衣襟?
顾盼寻思再三,眼睛骤然一亮,她漫不经心地道:“那个韦家嫂子倒真奇怪,前几日还打扮的甚是鲜艳,昨天便朴素起来。”
许嬷嬷心里憋的可不就是这么一桩事,也不知道那个韦管事家的是哪里对了夫人胃口了,前儿个还被夫人使眼色轰赶出去,昨天便堪当大用了。
只是许嬷嬷毕竟是夫人身边的得力婆子,却也知道不当在大小姐面前胡乱张嘴,便忍住不说,顾盼何等人也,自幼便学会了察言观色,但只旁敲侧击就已经知道的够多了,却把这个事情暗暗地记在心中,想着以后说不定能用的上。
转眼便到了一个没来过的园子,打眼望去,却是个果园,里面几棵樱桃沉甸甸地挂了满枝,上面残留的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一片晶莹,看着就像是一树翡翠之中又挂满了无数红宝石。
许嬷嬷对顾盼却有了些好感,见她一直盯着那一树樱桃,便笑道:“小姐先去读书,等会老婆子便叫人采了樱桃给小姐们当零嘴吃。”
顾盼婉然一笑,话语中带了三分感激,轻轻谢道:“有劳嬷嬷了。”
在这一园花果之中,却又有几座琉璃暖房,许嬷嬷见顾盼甚是感兴趣,便伸手为她讲解道:“这些暖房主要是冬日里赏梅所用,咱们府上的梅花可是全京城都有名的,到了冬天,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托人递了帖子来。”
许嬷嬷说上两句,顾盼便见机插上句话,随意地又捧她两句见多识广,许嬷嬷心花怒放之下,却还记得谨言慎行,只肯把话题固定在这一个园子之中。
旁敲侧击半晌,见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顾盼抬袖遮住嘴巴,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却又刚好叫许嬷嬷听到,许嬷嬷知机地收了嘴巴,赔笑道:“老婆子一说起来却是忘了正事儿,这不,那边就是书堂了。”
顺着许嬷嬷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前方一片小树林内,一座青瓦白墙的小巧院子半掩半露,顾盼却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这林子,这院子,不就是韦相国书房里那张画的背景吗?
难道说,这里曾经是她母亲的居住之所?
顾盼顾不得许嬷嬷,脚下提了速,提起裙摆便小步地跑了起来,距离那青瓦白墙越是近,就越能感受出这院子和整个侯府的格格不入。
院子里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花,似乎久未打扫,却又别具一格,院子一角甚至还有一笼鸡窝,只是荒废已久,却被风吹雨打了去,依稀还有个旧时模样罢了。
顾盼站在园中,左顾右盼,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她抬头望去,却见窗下挂了一串七彩的络子,下面系了个铜铃,风一吹,便叮当作响,这里,绝对不是侯爷夫人的地方。
回头看许嬷嬷的脸色,亦是又妒又羡,顾盼心中又肯定了三分,她强忍半天,终于还是轻声问道:“这里,以前住着什么人?”
许嬷嬷避而不答,疏远的福了身子道:“小姐进屋即可,老身先行告退了。”
话罢,许嬷嬷倒退着行了几步,随后转身快步离去,两人方才相处间的融洽荡然无存。
顾盼在外面发了半天呆,直到日头冒了出来,草叶上的露珠都被蒸干,柳芽不得不出言提醒道:“小姐,莫让先生等的急了。”
顾盼如梦方醒,她心里疑惑更甚,母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缓步行到了屋门前,看着柳芽轻叩房门,里面传来了一声应门声,片刻功夫,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一个青衣妇人站在门里,面色红润,生的很是和蔼,门板挡住了她半边身子,她上下打量一番柳芽,笑道:“是大小姐吧,等你半天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七十九章 西陵上人陆家三姑第一百七十九章 西陵上人陆家三姑
柳芽一愣,退了半步,让出身后的顾盼,恭恭敬敬地道:“这个才是我们家小姐。”
那妇人怔了一下,应变也迅速,立刻就对着顾盼笑道:“大小姐果真生的一表人才,快快进来。”
话罢,这青衣妇人却是闪开了身子,让了门出来,顾盼缓步进了门,见屋子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方桌竹凳,对面墙上又有竹子编的壁画,间隔挂了四幅,左手的那面墙上却满是琴萧笛鼓各色乐器,右手那面墙却是一个书架,里面书不算多,斜斜地摆了半个书架,整个屋子透露着一股极为雅致地味道。
顾盼这才注意到,旁的姐妹似乎都不在,她诧异地看向那青衣妇人,单刀直入地问道:“我家妹妹呢?”
那青衣妇人微微一笑,不以为然地道:“她们早就识得字了,自然不用从基础学起。”
顾盼见这妇人言谈间殊为不敬,心里不喜,不自觉地便端起了小姐架子,径直用了命令的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便开课吧。”
这青衣妇人到了书架前,随意地抽出一本书来,嬉笑着丢到了顾盼面前道:“你先把这本书上的字默写的熟了。”
顾盼默默地拣起书,见上面写了几个大字,明月诗集,翻看两页,却是个手抄本,字体婉约细腻,应是出自女子之手。
她斜眼瞥见那妇人一脸得色,不禁捧着诗集到了那妇人面前,淡淡地道:“还请嬷嬷先读一遍。”
那妇人脸色一变,犹自嘴硬道:“读什么读,你先默写流畅了再说。”
却是明显欺负顾盼不识字了,顾盼脸一沉,轻蔑地道:“莫非,嬷嬷并不识字吗?”
那青衣妇人脸色刷地变的惨白,嗫嗫地动了两下嘴皮,却说不出话来,就听见里屋突然传来一阵掌声,一个白衣女子双手抚掌,高笑着走了出来。
这白衣女子身形纤细,眉目间生的很是婉约,却偏穿了身书生袍,越发显得她袅袅婷婷。
就在她身后,齐刷刷地探出一排小脑袋,珏姐儿得意地道:“怎么样,我就说骗不了大姐吧。”
白衣女子取下腰间折扇,咣当一下敲了珏姐儿脑袋一下,故作嗔意:“你怎么不问问你姐姐是如何看出破绽的。”
顾盼沉稳地打量了一番这白衣女子,见她举止狂放却不轻佻,猜想这个才是真正的夫子,上前一步,却是恭敬地行了个弟子礼,沉稳地回答道:“方才我见她神色慌张,似乎有诈,便贸然一试,却没想到她果真不识字。”
顾盼心里的真实想法却并非如此,谁初习字会拿这么一本手抄本来学,还是满复杂的诗词,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当初贺大娘给她启蒙时,用的可是那三字经。
白衣女子赞许地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僵立一旁的青衣妇人,叱责道:“你个没用的东西,还不退出去,这里不需要你了。”
那青衣妇人面色惨白,袖子扬起,却是依言掩面退出了。
白衣女子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方桌的主位,手里的扇子在桌上一敲,命令道:“茶”
茶?这先生刚刚把那伺候的嬷嬷轰赶出去,叫谁给她倒茶啊?
几个大小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柳芽识趣地去倒了杯茶水来,那白衣女子瞥了一眼柳芽,见她生得清秀雅丽,满意地点了点头,端起茶杯来轻轻地啜了一口,坦言道:“我姓陆,你们唤我声陆三姑便好。”
顾盼一怔,脱口而出道:“三姑和那唤作陆六的护卫有什么关系?”
砰的一声,陆三姑手里的茶盏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摔,阴森森地道:“你说的是那个跑去给韦老头当走狗的东西吗?”
她怒发冲冠的样子,凛然不可侵犯,韦家的女儿们虽然知道她口里的老头是说的自己爹爹,却也不敢反驳,一个个低下头不敢言语。
顾盼亦是低下头去,她心中暗暗生疑,侯爷夫人会请这么个豪迈洒脱的女先生来教导女儿么?总觉得哪里不对。
仿佛为了印证顾盼的猜测,木门被人砰的一声推开,侯爷夫人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后面照例跟着一群丫鬟婆子,她虎视眈眈地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陆三姑身上,气恼已极地道:“陆三,莫要以为你是老爷的贵客,便可以为所欲为,你把先生打昏,又自己冒充了来,可是君子所为?”
陆三姑手里的折扇刷的一声展开,缓缓摇动间,轻蔑地瞥了侯爷夫人一眼,嗤笑道:“本人乃是女子,不是君子,可惜了可惜了。”
话罢,陆三姑看着侯爷夫人踩在门框上的脚,慢条斯理地道:“我怎么记得某人发誓永不踏进此门一步?”
侯爷夫人阴沉地看着陆三姑,脚却往后退了半步,她怒道:“好,好,我拿你没办法,我去请老爷来跟你说。”
话罢,侯爷夫人大怒而回,陆三姑得意地从椅子上蹦了下来,跑到门口,扒住门框喊道:“叫韦老头快一点,姑奶奶忙的很,没空搭理他。”
侯爷夫人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被身边的许嬷嬷扶起以后,她却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
珏姐儿一手牵住一个妹妹,故作镇定地看着陆三姑,最小的琬姐儿泪眼婆娑,却是吓得哭了出来。
顾盼却满心畅快,只觉得这陆三姑为人秉性都对足了自己的胃口,她上前一步,微笑道:“姑姑接下来要教我们姐妹读书了吗?”
陆三姑瞥了她一眼,拍掌大笑道:“不错,你这小娃却比那婆娘有趣多了,你却想学些什么东西?但凡你说的出来,姑姑我就教的了。”
顾盼眼睛一亮,她直觉眼前女子是个豪爽大气的,便坦言道:“劳请姑姑讲下各地的风土人情,人文世故。”
她话音一落,陆三姑眼睛亦是一亮,竟有大遇知己之感,她一把抓过顾盼,把顾盼拉到了身前,哈哈笑道:“小丫头倒是会选,你可知道姑奶奶有个诨名,叫做西陵上人,走了不知道多少地方了,缺少盘缠便写上一笔,写出来的也不过是游历过的十之一二。”
顾盼怔怔地看着陆三姑,想起了昔日里偶得一本游记便爱不释手,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倒背如流才肯罢休。
顾盼的心情突地激动起来,她压根没想过,此生最最仰慕的西陵上人竟然是一女子当真惊才绝艳
顾盼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步,挽着陆三姑的手,央道:“姑姑便讲些游历时的事情听听吧。”
陆三姑登时谈性大发,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指点江山,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珏姐儿等人渐渐也被她的谈话内容所吸引,不知不觉竟然围着陆三姑站了一圈,最小的琬姐儿更是爬上了陆三姑的膝头,两只漂亮的眼睛忽闪忽闪。
韦侯爷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场景,他咳了两声,却无人搭理他,韦侯爷无奈,故作威严地吼了一嗓子:“陆三姐”
陆三姑一惊,视线越过站在她身前的顾盼向外望去,一眼看到了双手背在身后,满脸严肃地盯着她的韦侯爷。
女人最恨的便是被人喊的老了,陆三姑尤甚,她嫣然一笑,语气腔调突然一变:“小月,你看今晚月色甚好,小生便赋诗一首。”
言语间满是眷恋爱慕,当真是学的惟妙惟肖,候府的小姐们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个陆家姑姑,韦侯爷却知晓她学的什么,老脸一红,半句话也不敢多说,狼狈的落荒而逃,身后传来了陆三姑肆无忌惮的大笑声。
待韦侯爷回到了书房,怔怔地看着墙上画像又发了半天呆,蔁姐儿小心翼翼地进来传话道:“老爷,夫人问您那陆家奶奶是否已经走了。”
韦侯爷头也不回,疲惫地道:“去告诉她,那陆家三姑是个没定性的,呆不住两日便会自己跑掉了,休要理她便是。”
陆三姑这边却已经完全地征服了候府几个小姐的心,便是午饭,也是唤人送到了这院中,陆三姑又特意要了一壶竹叶青,自酌自饮起来,酒至酣处,却又放声高歌,墙上的乐器也被她一一取下,竟然逐一拨弄。
顾盼等人便围坐一圈,听她絮絮叨叨地又说又唱,几个小的却是体力不支,逐一地睡了过去,陆三姑果然是个不拘泥的,直接把墙上的竹席扯了下来,铺在了地上,又从里屋搬出副铺盖,把三个女孩搬了上去。
顾盼默默地帮她做着这一切,不知为何,心里突然觉得这陆三姑实在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陆三姑喝的满面潮红,却多了几分艳色,她吃吃笑着伸出手,摸了摸顾盼的脸道:“你长的像是你爹爹,这聪明劲儿却是随了你母亲,不过啊,”她摇头晃脑大半天,才得意地道:“你这个性子,真真是跟我一模一样呢,哈哈哈。”
话罢,陆三姑仰天大笑起来,顾盼看着她一脸痴态,终于忍不住问道:“姑姑,我娘是个怎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