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汐月,汐儿,你莫要胡说。”白子誉稳定了一下心神这才开口道,可是连他自己都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的颤抖着,根本没有一点说服力。
白汐景定定的看着那石棺里的骸骨,她躺在一席红色的绸缎上,看起来很是森然,可是她却并不这般觉得。她极为轻柔的伸出自己的手,在那具骸骨的左手上拂过:“哥哥,你可还记得汐月的手曾经因为学习骑马而摔断了,后来她的手就算接好了也是和常人有些不一样的。哥,你看……这只手……”
白子誉低头看着那白汐景的手停在的那个位置,那只左手的骨头确实有重新接过的痕迹,而且骨头稍稍有些向内靠,确然与汐月的条件完全吻合。
“而且……这件衣服……”白汐景将手中的那块白色的锦缎交到白子誉手里,她的表情迷茫而又蒙着淡淡的悲伤:“就算已经有些发黄了,我也还记得,这是汐月那一日穿的衣裳,上面绣着一大片的青莲。”
那一日她和汐月在玩耍之际,忽然身边就出现了几个阴鸷的黑衣人,要她们交出藏宝图,她们想要喊人,可是却发现不管她们怎么喊,外面都是一片寂静,没有一点人声,有的只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们很害怕,可是看着她们这么害怕那几个黑衣人却是笑得很开心。他们说如果她们不知道,就用她们去威胁白敛。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是母妃带着人推开了门,那些人很快就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混乱之中是母妃蹲下身来轻轻地抱住了她们,那个拥抱给了她们温暖的力量。她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母妃低下头来对着汐月说:“汐月,你是姐姐,姐姐一定要保护妹妹,是不是?”
汐月拉着她点了点头:“是。”
“那么,母妃教你如何保护妹妹,你愿不愿意按着母妃的话去做?”母妃的声音听起来柔柔的,软软的,很是动听。
“汐月愿意。”
那个时候的白汐景并不懂自己母妃话里的意思,也不懂汐月究竟要做什么。慌乱中她接过母妃递过来的玉质梳子,听着她对自己说:“汐景,这把梳子你好好带着,记着,若你父王问你要钥匙,就把梳子给他。”
她不懂为什么钥匙和梳子有关系,她想问,可是还没有问出口,便被母妃身边的一个人抱着就向着外面跑去,她甚至来不及再多看母妃和汐月一眼。
可是抱着他的那个人很快就死了,死在一个黑衣人的剑下。连吭都来不及吭一声,只是下意识的将她护在身下,温热的血液顺着那个人的脖子流了下来,沾湿了她的衣襟。她听得那个黑衣人冰冷的声音在自己的头上响起,他说:“出来吧,小杂种。”
她很害怕,可是却没有人可以救她,她感觉得到那哥个黑衣人搬开了护着自己的那个护卫。她不想死,可是脑袋里面全是一片空白,等着她意识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双手颤抖着握着那个护卫的剑一剑刺进了那个人的胸膛。
猩红的血液一点一滴的流了出来,顺着剑身慢慢浸湿了她整个手心。而那黑衣人像是不敢相信一般,怔怔的看着自己,眼睛瞪的大大的,狠狠地瞪着自己。她很害怕那样的眼神,那样的想要将自己撕碎的眼神,她猛地闭上了眼睛,手上的剑却不停,不断地一剑又一剑的向着那个黑衣人身上刺去,直到等着听到那黑衣人轰然倒地的声音,她才敢睁开眼睛。
可是恐惧使得她不敢再多看那人一眼,也不敢再拿着剑,只能扔下剑,抱着头躲了起来。躲在了莲花池旁。
她亲眼看着那大殿起了火,她亲眼看着汐月举着明黄色的卷轴跑了出来,她亲眼的看着所有的人和物都在那场大火中失去了踪影,再也找不回。
她很害怕,很恐惧,那样的恐惧令她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不去想,不去看,后来她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再次醒来后才真的意识到,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想着这些往事,白汐景微微低下头去,眼里一片湿润。
白子誉摊开手心的那块锦缎,即使不完整也确实能看得出上面绣着的是青莲。一切早已经毋庸置疑!可是心里却仍是不敢相信。
当年的事情,汐景早就一五一十的告诉她了,就算他们一直没有寻到汐月的尸体,但是他们也没有过多怀疑汐月是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可是现在呢,现在她的尸体竟然出现在祭台上,这意味着什么!
白汐景和白子誉相对无言的沉默着,面色都十分凝重。
而这时站在白子誉身后看着石棺里情景的一名男子,喃喃地开口道:“若说是生祭,那也得是大周的血脉啊,可是这所谓的汐月公主不是殿下收的义女么?”
他口中的殿下自然指的是已经退位的白敛。
他的话音一落,白子誉和白汐景面上的神色更加不豫,而众人也像是忽然摸到了什么秘密的苗头般,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白子誉抬头扫视了一圈众人,淡淡的开口道:“你们先出了地宫等候。”
“是。”众人恭敬地应道,大概是知道这里面隐含着什么王室秘辛,听不得,众人退得倒是特别干净利落,唯有杜康看了一眼白汐景的神色,这才缓缓地离开了。
等着众人后,白汐景这才开口道:“哥哥以为汐月的事情该作何解释?”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很沉,给人一种很是劳累的感觉。
白子誉再看了一眼石棺中的汐月,这才开口道:“不会是的……”
“为什么不会?”白汐景猛地打断白子誉的话,反问道。她的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白子誉,不容许他有半点闪躲。
“可是母妃那么温柔,她怎么会舍得牺牲汐月?”白子誉心里明明已经有了答案,理智告诉自己这都是真的,你承认吧,可是情感上却还是不可救药的抵触着。
想着当日青衣对汐月说的那句话,想着她对白敛说的那句话,她说:“大王,宝藏的事情我帮你。”原来只得不仅仅是帮着他处理大肇和各国的探子,原来还指的是帮他将一切都准备好,甚至包括生祭。只要白敛需要宝藏,汐景便会交上钥匙,那么白敛什么就有了,什么也不用准备。
她爱他至斯,甚至可以牺牲自己和自己的女儿。
可是他却爱他的国家如此,甚至可以忽略她和她的女儿。
世上竟是有这么可怜又可笑的事情!
“你以为我为何会解开那藏宝图上的最后一句暗语,因为……那是母妃曾经告诉过我的一句……歌谣啊!她知道啊,她知道宝藏在哪里,她知道父王会需要宝藏,她知道需要生祭,所以她杀了汐月啊!托父王好好照顾我们,那也不过是她自己的良心过不去,我不得不怀疑到底有几分才是真心!”白汐景说道最后越来越激动,一双眼睛瞪得血红。
她思念了那么久的母妃,她记忆里温柔而美丽的母妃,现在却是害死汐月的凶手,手段如此狠辣而残忍,就算不是她亲手杀的,也是她害的!以前的种种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那些自己念念不忘的东西,现在想起来却像是笑话一般。
叶凛如此,父王如此,母妃也是如此,她该去相信谁,她该要怎么去想,怎么去看,怎么去相信?
世界好像在渐渐黑暗,四周起了潮水要将她慢慢吞没,她什么也看不见,她什么也听不见,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喃喃道:“为什么大家都是这样,为什么,父王,母后,在你们心里我们究竟算个什么?”
“汐儿。”白子誉见白汐景摇摇欲坠的模样,忙伸手去拉住了她,可是这么一拉,他才发现她的全身一片冰凉。“汐儿,不要再想了,不要想了,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去。”
“家?我们哪里有家?父王不要我们,母妃算计我们,我们早就没家了,那还如何回家去?”白汐景一边说着,眼泪却是拼命的流。
“汐儿,你还有哥哥啊,哥哥一直都在啊。”白子誉抬起手来为白汐景擦拭眼泪,声音坚定却又温柔。其实他的心里何尝不是和白汐景一样的,看着汐月的死状,他不是没有一点心寒,可是现在他是哥哥,也是白国的王,为兄为王之人,不可软弱。
“哥,我害怕,我好害怕……”回到白国了解种种以后,她忽然发现这些伤害比在叶国受到的阴谋算计要让人疲惫的多,心痛得多。最亲近的人,最在乎的人,他们背叛你,利用你,抛弃你,这样子的感受几乎让她窒息。
“乖,不怕,睡一觉吧,睡醒了,我们就到家了。”白子誉轻声喃喃道,看着白汐景因为情绪太多激动而面色苍白的有些吓人,他微微蹙了蹙眉,抬手就将白汐景打晕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着石棺里的汐月开口道:“月儿,你可怨恨过母妃呢?”
里面的人却再也不会回答。白子誉抬起头来望了望地宫的顶上,似乎只有这样眼泪才不会流下来。良久,他这才抱着白汐景向着地宫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