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请随奴婢来。”思琴一路引着秦宣帝派来的太医进了白汐景的寝殿,却见白汐景竟是隔着屏风亭亭坐着,而不是装病躺在床上,不禁有些诧异,却仍是不动声色的向着白汐景请了一安道:“公主,太医到了。”
屏风后那个身影闻言微微一动,便听得一个清越的声音慢慢响起:“陛下如此牵挂汐景的病情,汐景甚是感恩戴德,只是汐景的病已然痊愈,并无什么大碍。太医若是不信,自可上前来诊断诊断。”
太医先是对着屏风行了一礼,这才慢腾腾的开口道:“如此,还请公主配合。”
思琴很是机灵的指挥着小丫鬟搬来一个梨木圆凳放在屏风一侧,然后再在上面铺上了一层褥垫。接着又搬了个小几横亘在梨木圆凳前,上面却是铺上了上好的软枕。“太医这边请。”
太医在那凳子上坐定以后,屏风后面这才伸出了半截皓腕,纤细而白皙,仿若上好的玉雕一般。其他的却是瞅不清,只是能隐隐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太医假意诊脉,一双眸子却是不断地向着屏风内打量,却仍是看不清楚。直到思琴有些不满的假意咳了一声后,这太医才有所收敛。
“公主的脉象确实平稳,看来身体已无大碍。”那太医点了点头,终是下了结论。
只是白汐景却是知晓,真正的重头戏只怕现在才开始,屏风后面的她不禁眉头一皱,语气却是放的愈加平缓和柔和:“太医辛苦了。”
那太医慢慢站起身来,一双眼睛却仍是定定的看着白汐景的身影,只是声音却是温和而恭谨:“公主严重了,这是老夫分内之事。只是……陛下惦念公主身体,赐下了一碗补药,还请公主饮下。”
此话一出,房间里的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变。谁人都知晓那场夜宴上究竟发生过什么,那本就无容人之量的秦宣帝怎么会有那么好心特特派了太医前来看望阻止过他的白汐景?而且还偏偏赐下的不是什么金银玉器,而是一碗补药。
这碗里装的究竟是什么没有知道,也无从而知。但是照这个形势来看,确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就是。指不定还会是那毒药也说不定。
整个屋子顿时陷入一片恐慌的寂静之中,一双双眸子都静静地看着屏风后面那个纤细的倩影。现在该怎么办呢?若是拒绝,那么便是抗旨的大罪啊!可是若是喝下去……
太医也不着急,只是气定神闲的定定的看着白汐景的身影,过了良久这才再次开口道:“公主可曾听清老夫说的话,若是听清了便将药吃了吧,免得药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看这架势竟是要亲眼见着白汐景把药喝下去才罢休。屋里的人顿时吸了一口气,竟是一直悬在胸口,不敢轻易将气吐出,生生的将那胸围长大了一圈。
“汐景……汐景谢过陛下恩典,这……这就喝,思琴把药给本公主端过来吧。”白汐景的声音竟因为紧张而微微的颤抖着,虽然看不清面容却仍才晓得到她现在的表情。只是此时的白汐景表情却并不如众人猜测那般,她的面色很平静,很沉稳,与那声音中所表达的情绪完全不同。若再细看,定能发现她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思琴于心不忍,却终是只能答了一声“是”,就要去将拿太医随侍手里的那个食盒。
“等等。”却不想思琴还没有将药接到手里,那太医却忽然伸出一只手阻止了,只见他下巴微微一抬,声音却仍是谦卑而恭顺:“公主,陛下有旨,要老夫亲眼见着公主喝下药去,公主这般躲在屏风后面只怕不妥吧?”
看样子竟是要把白汐景从那屏风后给请出来。
屏风后的人良久没有说话,那太医眼睛微微一眯,正待要再说什么时,那个稍显稚嫩却极为清越的声音忽然响起:“太医之言甚是,只是太医这个要求本公主却是万万不能答应的。我堂堂一封国公主,虽是女儿家,身份却也是极为尊贵。太医以为本公主的容颜说见便是能见的么?”
“公主这是打算抗旨不成?”
“抗旨?太医说笑了,汐景何曾做过抗旨的举动?”屏风后那个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便见那个身影似乎撩了一下耳际的碎发:“太医口口声声说是陛下的旨意,却尽是口述罢了,宫中没有任何人曾对汐景下答过陛下的圣旨。再说当今圣上英明神武,仁心慈厚,定当知晓这最基本的礼节问题,大夫给各封国贵女,夫人诊脉,皆是不得见其面容。太医口口声声说是陛下的旨意,汐景便是不信陛下如此不通礼仪,下达如此的指令。”
将那太医似乎怔住了,白汐景唇角微微一勾,声音却仍是波澜不惊:“从陛下三番两次派太医前来为汐景诊脉,又特特赐下补药来看,陛下定是关心着各个封国,如此名义之君,可会下了要太医破了规矩来亲眼瞧瞧本公主的旨意。太医你说是么?”
那太医刚刚听着白汐景略微发抖的颤音,本以为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罢了,遂特定放了心,却不想下一刻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却忽然发威,自己被这么突然一大篇理论问下来竟是半天反应不过来。一时间竟落了下乘之势。
若是坚持这是秦宣帝下的圣旨,那么便是顺了那个意思承认了当今圣上昏庸无道,不通礼仪,那么定下死罪的了就不是那汐景公主了,而是自己的这条老命。可是若是不按着圣旨办事,自己这里又确实不好交差。
一时不查,竟已经处于了两难的境地。
似乎像是察觉到了太医的尴尬境地,屏风后的白汐景却是轻轻笑了,那一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亲和感。“若是太医不放心,尽可以隔着屏风看着本公主将这补药喝下。有这屏风隔着,太医竟可以见到汐景的所有动作,也避免了看清汐景的面容,岂不是两全其美。”
那太医心里还是有些不愿意,但是眼下却是没有办法,只想着先应付了这边再说。便点了点头应了下来道:“如此,公主请便。”
思琴这才从那个随侍手中接过食盒放置在桌子上,然后取出了里面的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碗,慢慢的向着屏风后面走了过去。
虽然看不清人的样貌,但是人的动作确然让人看的一清二楚,只见那白汐景接过了药碗,轻轻的吹了吹,然后这才端了药碗喝了下去。依稀还可以见到她喉咙微微的搐动,确然像是喝了下去。
看着思琴端出来的干净的药碗,太医这才点了点头道:“公主请保重身体,老夫先告退了。”说完就要退下,只是心里却是想着如何像秦宣帝复命才是。
就在太医要跨出门的一刹那,白汐景清浅的声音再次传来,但是不知道为何这句看似像亲切问候的话,却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只听那白汐景似笑非笑的问了一句:“太医,你的家人可还安好?”
太医不知所云,却仍是出于礼节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尚好”,这才转身一甩衣袖的离开了。
却不想在自己走出白国行宫的时候,自己府上的一个家丁却匆匆的跑了过来:“大人,大人不好了,家中忽然走水了。”
那太医面色一白,差一点站不稳,幸好叫那家丁扶住了。“家里可有人受伤?”那太医深深呼吸一口气后,这才缓过劲来开口道。
“说起来倒是幸运,今日家里人都到戏园子里看戏去了,这才没有遇上这次走水。”那小厮一副很是感慨的模样。
但是却不知太医听完这句话后竟是面色蓦地变得煞白,一双眼睛里竟有了恐惧。他的耳边忽然回响起白汐景那句似笑非笑的问话,她的那句“你的家人可还安好?”竟是这个意思。这一次不过是个警告罢了,若是自己这次回宫向秦宣帝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下一次的走水的时候只怕就不是家人不在的情形了。
“大人,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忽然煞白?”那家丁见状忙扶着太医向着自家的马车走了过去。“大人可是要先回宫复命?”
那太医摇摇晃晃的上了马车后这才心有余悸的说了一句:“走吧,先去皇宫。”
失算了,那个小姑娘……不,那种心思哪里是个小姑娘能有的。太医忙摇了摇自己的头,这才低低的说了一声:“风水轮流转,这边只怕也得罪不得了。”
而此时的白汐景却是在太医离开后忽然笑了一声,然后马上唤了一句:“思琴,快来帮我换换衣服,那药全部洒在上面了,巾帕也湿透了,真不舒服。”
便听得那思琴也是低低一笑道:“公主,还好那药是温的,要不然还不烫伤了你。”
“好思琴,你不知道刚刚假装喝药时,我的喉咙弄得好痛。还不快来帮我换了衣服,再去拿点水来润润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