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厉的悲号撕裂了寂静的夜空,在强防城统领府上空不住萦绕。一时间统领府中灯火四亮。雪倩正在寒剑隔壁,她急披衣而出,奔入寒剑房中,点亮灯火。只见寒剑满头大汗,呆坐在床边。
雪倩惊慌失措,忙奔上前。叫道:“寒大哥,寒大哥,你怎么了?”寒剑惊叫道:“二弟,二弟。”他的情绪又激动起来,雪倩紧紧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寒大哥,没事,没事,你又做噩梦了。”
许久,寒剑才回过神来,雪倩将门边的毛巾递了过来。寒剑抹去额头的汗,心神不定的道:“雪倩,我又做噩梦了。”
梁文,沈玉霜和寒堂先后赶来。寒剑忧心忡忡的道:“三弟,我这段右眼一直跳,每晚做噩梦,一直有种不祥之感。”
梁文忙上前劝道:“大哥,你一定又忆起往事了。”他转头对寒堂道,“寒堂,快帮大哥煮一碗热汤压惊。”
寒剑自语道:“往事。。。对了,应该是往事。。。是个梦。。。只是一个梦而已。”
这几日强防内外风沙四起,周围十数里内飞沙走石。纵是一流高手,也寸步难行,梁军只得退出二十里,暂且休战。
这一日,寒剑和梁文正对着桌上的城防图,分析着战局的发展,研究着下一步应采取的防守策略。
寒剑不时用手揉捏着双额,脸色极为疲惫。梁文见他疲惫,就道:“大哥,你这一段精神不太好,我看,你还是先回房歇息吧。”
寒剑摇头道:“不知为何,这几天来总是心神不宁,仿佛要发生什么事。”
梁文正欲出言相劝,大厅外忽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寒剑和梁文双双心头一紧。只见守卫引着张全和张宝急步踏入。
寒剑忽觉浑身一凉,难道这世上真的有感应。。。他的嘴唇有些哆嗦,竟然说不出话。梁文在旁急问道:“张全,张宝,你们此来,萧将军有何指示?”
张全跪倒在地,双手捧上被白布包裹的天龙剑。寒剑的眼中充满了惊恐,这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是一种很少会在他这样的人身上出现的惊恐。
寒剑眼一跳,手在桌上一点,人已落在张全身旁,他一把抓过天龙剑。临空舞起,白布层层褪尽,终于天龙剑在半空呼呼旋转,寒剑右手一探,已握剑在手,左手一抽,天龙剑破鞘而出,剑锋犀利,却少了一道逼人心肺的光芒。
那一道光芒,是天龙剑的灵气。寒剑的眼神迷茫,他声音颤抖,“张全。。。这。。。这做何解?”
张全拜道:“大将军,萧将军只是让我父子二人亲手将此剑交给大将军,并无其它吩咐。”
寒剑一个趔趄,几乎摔倒。梁文一把扶住,劝道:“大哥,你多虑了。以二哥和雪兰的身手,纵在千军万马之中,依然能坦然退走,他们必不会有事的。”
寒剑摇着头,哽咽道:“三弟,我怕的不是二弟躲不过千军万马,我怕是他躲不过他自己啊!”
张全忙问道:“大将军,这话是怎么说呢,难道萧将军有危险?”
寒剑就道:“张全,张宝,你们连日赶路,已很辛苦,且先去后堂休息。”说着,唤人引两人进了后堂。
寒剑转头对梁文道:“三弟,你马上草拟文书,将二弟和雪兰从三防召回。”一转念,又道,“不行,三弟,我看这样,我亲自往三防一趟,把二弟和雪兰接回来。强防的防务,你先全权担当。”
梁文见他六神无主,忙唤寒堂递上一杯热茶
,道:“大哥,莫慌,先饮一杯热茶。”寒剑稍一定神,接过热茶。
大厅外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人蓬头垢面,直扑入厅中,寒剑和梁文急视之,却是吴续。
吴续哭拜道:“禀大将军,三防城已失守,萧将军夫妻以身殉城。”
仿佛一道闪电,从寒剑心头划过,茶杯呯然落地,碎成无数片。
寒剑大呼一声,“二弟。”他直觉着心口一绞,两眼一黑,喉头一热,一口鲜红的血喷涌而出。雪倩正迈步从后堂转出,见此情景,惊叫道:“寒大哥。”
她飞奔上前,寒剑软软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梁文忙赶上前,一把寒剑的脉搏,赵雪倩急问道:“梁大哥,寒大哥没事吧?”
梁文示意她扶正寒剑,他绕到寒剑背后,两掌击向寒剑的背部,真气源源不断输入,过了片刻,梁文皱眉道:“小杰,寒堂。”立在旁边的司马杰和寒堂,一提真气,从两侧出掌击向梁文,合三人之力,共同输真气给寒剑。
好一会儿,寒剑一个颤抖,睁开了双眼。他木然的望着眼前的一切,猛然间,他的眼角瞥见了吴续。
寒剑飞窜而起,一把抓住了吴续。
“吴续,你骗我,你在骗我。”寒剑狂吼着。
吴续泪流满面,道:“寒大将军,我没有骗你,萧将军夫妇已经双双以身殉城。”
“不可能,不可能,你这个骗子,我杀了你。”寒剑怒吼着,一掌扬起,梁文上前,死命握住寒剑的右手。
张全,张宝听到声响,刚转出内堂,见寒剑要杀吴续,忙扑上前来,抱住寒剑的左右腿,叫道:“大将军,大将军,请饶吴统领一命。”
寒剑蓦现二人,两眼睁的滚圆,吼道:“笨蛋,你们两个笨蛋,你们被萧龙骗了。”飞起两脚,张全和张宝滚了出去,正滚在吴续身旁。
张全张宝叫道:“吴统领,发生什么事了?”吴续跪倒在地,哽咽道:“萧将军夫妇以身殉国了!”
张全和张宝只觉着天旋地转,瘫向两边。
寒剑仰天狂啸。
“二弟,你骗我,你骗我,你答应我,你和雪兰要雪隐山林的,你为何骗我?”
他气运全身,一股强大的寒气迸出,梁文抵挡不住,直跌出去,沈玉霜正飞奔而出,见梁文跌倒,忙奔上前扶起梁文。
梁文叫道:“玉霜,大哥疯了,你快去保护雪倩姑娘。”赵雪倩被强大的寒气逼的直退到厅角。
寒剑额头青筋暴起,双眼通红,但他似乎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他右掌对着自己的面门,突然嘶吼道:“寒剑,寒剑,是你害死了自己的二弟和雪兰,你罪不容恕。”
梁文就地一滚,已滚到寒剑面前。
“大哥,你冷静点。”
寒剑厉声道:“三弟,你走开,大哥罪不容恕,要不是我上天外谷,你和二弟现在还在过逍遥的日子,大哥为了自己,却毁了你和二弟的幸福,大哥该死。”
右掌扬起,就要往自己脑门拍落,寒堂和司马杰扑上前来,死命抱住。
梁文扯住寒剑的衣领,喝道:“大哥,你听我说,我们三兄弟当年结义,是因为惺惺相惜,立志要匡扶天下,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二哥虽死,然而死得其所,死的轰轰烈烈;大哥,若是换做你,三防城破之时,你可能弃城而逃吗?”
寒剑愣住了,他呆呆的盯着梁文,一动不动。
天地
里,走过一遍又一遍;尘世中,原本没有永恒的春天,总有炙热的夏日;总有落叶的深秋,总有冰封的严冬;长路风一程雨一程,不能渴望总是红花绿叶。
只是这一次,严冬似乎太长了,仿佛已经看不到冰雪消融的那一天了。。。。。。
寒剑又梦回了北河下关村,又梦到了全族人欢快的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过新年,寒剑又梦到了敬爱的父亲,慈祥的母亲,梦到了和小孩抢鞭炮的寒虎,他也梦到了正痛快淋漓畅饮的自己。痛快啊!痛快!这一次,不会再有凌觉宾来打搅自己了,他可以痛痛快快的喝,他可以彻彻底底的大醉,醉,醉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也许,不要再醒过来更好。
可是,有一个温柔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呼唤着他。声音是那么甜美,那么的充满关切。寒剑不能不去辩认这声音的主人。是玉姬吗?不是,玉姬的声音更加的妩媚;是雪雅?不是,雪雅的声音更爽直。寒剑停下了酒杯,情不自禁的往院中望去。
雪倩正露出天使般的微笑,甜甜的向他招呼,“寒大哥,寒大哥。”
对,是雪倩,是雪倩。寒剑大叫着:“雪倩,雪倩。”
他猛然睁开了双眼。雪倩正伏在床边,焦急的呼唤着他的名字。寒剑已经整整三天三夜没有醒过来,众人想尽了办法,寒剑仍然紧闭双眼,寒剑太累了,生活在光怪陆离的现世,如果寒剑自己放弃了求生的愿望,那是非常可怕的。最后梁文想到了雪倩,也许,这个和寒剑在街上邂逅的女孩,可以唤起寒剑重生的希望。
他让雪倩趴在寒剑的耳边,一遍一遍呼唤他的名字。果然,这关切的呼唤声将寒剑从良辰美景中唤回到现世。
寒剑的声音将等候在外的梁文、刘征远、寒堂等人快速招了进来。寒剑愣愣的望着雪倩,两行泪滑下眼角。
一个男人这样的流泪,这是雪倩在自己曾经生活过的世界里没有见到的。她看着他,觉着自己的心也快要碎了。
良久,寒剑叹道:“三弟,二弟和雪兰的尸首可知在何方?”
梁文悲痛应道:“大哥,军士们按二哥的嘱咐,已将二哥和雪兰魂归龙伏江。”
寒剑点头道:“好,得其所也。”
他转头让寒堂将天龙剑捧出。寒剑抚摸着剑身,道:“三弟,如今,天龙剑主人已逝,我想在后山为二弟夫妇起一座剑冢,一来埋藏天龙剑,二来用来祭拜二弟夫妇。”
梁文道:“大哥放心,这件事就由我来操办。”
雪,又开始簌簌而下,天地一片银白,在后山的地平线上,缓缓的出现了一队素衣白巾的队伍,当先一人,头绾白巾,身披素衣,正是寒剑,他的旁边是梁文,寒堂,司马杰,后面跟着吴续,张全,张宝,刘征远,陆正声,沈玉霜,赵雪倩,古丽,再后面是神龙队,再往后,是漫天遍野的素衣人群。
梁文考虑到军中钱粮不多,不想动用抗击梁兵的钱粮,本想低调到剑冢祭拜萧龙夫妇。然而,萧龙夫妇殉国,已经传遍强防。军中将士早已自发 用自己的银子,在镇上订做了素衣白巾,强防的百姓受到感染,也自发采购,强防一时白布奇缺,许多商人紧急从外地调来大批白布,赶做素衣。
清晨,当寒剑一行缟素上路时,背后,不断有素衣白巾的将士百姓,默默加入,原本十余人的队伍,到了剑冢,竟汇成一支近万人的素衣大军。北风呼呼,寒雪簌簌,剑冢笼在一片白妆素裹中,好一幅悲壮的图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