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尚宫说出检查结果,太后倒还好,独孤湘云却是神色大变。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缓缓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安然,不住地摇头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也是完璧?王爷每天晚上都歇在你房里的!”
安然点头道:“殿下是跟我同房了呀!”
独孤太后和殷尚宫看着安然清澈无邪的眼睛,却只想叹气。
独孤太后忍不住问道:“难道你不知道,夫妻敦伦?就没有人教过你吗?”说到这里,独孤太后才想起来,这个丫头是从蜀王府出嫁的,蜀王一个女眷都没有带,哪有人给她讲这个?
安然眨眨眼睛,面色一下子变得绯红,微微低着头道:“我知道的。夫妻要睡在一起才会有小娃娃。小时候娘亲跟我说过,夫妻并排躺在一起,小娃娃就从爹爹的脚板心跳到娘亲的脚板心,然后钻到娘亲的肚子里住下慢慢长大,十个月之后娘亲就把长大的小娃娃生出来了!我和哥哥就是这么来的!”
若不是情形不对,独孤太后几乎都要笑出声来。她忍不住追问道:“那有小娃娃钻进你脚板心了吗?”
安然听到太后问询,不由抬起头来,微微带着几分抱怨道:“我跟殿下说要并排躺着睡,才能有小娃娃。可是殿下不肯,他非要抱着我睡,我想小娃娃一定还没找到地方呢!”
独孤太后和殷尚宫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对着安然哭笑不得。
独孤湘云却一下子软倒在地。她知道,自己这一次不但彻底得罪了平王和王妃,还将太后和祖父也一起得罪了,她是真的完了!没有希望了!等回到平王府,平王和王妃不会放过她的!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慌乱无主的独孤湘云忽然膝行过去,一把抱住安然的腿哭诉道:“王妃,王妃,我错了!您大人大量,原谅我这次吧!我以后一定安分守己,就在自己院子里哪儿都不去,王妃……”
安然想抽身却是不行,又有人看着,不能恶言相向,只能好言劝道:“独孤侧妃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呀!你先放开我起来说话好不好?”
独孤湘云好似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安然不放,嘴里不住地恳求道:“王妃,求您开恩,饶了我吧!殿下不喜欢我,我再也不敢心存妄想了!王妃,您心地仁善,就饶了我这次吧!”
独孤太后和殷尚宫、周尚仪冷冷地看着独孤湘云这个样子,不由有些鄙夷。
她不是向来温婉大方,不管人家说什么都稳重得很么?怎么一旦落败,就成了这样一副样子?简直是给独孤家丢人!
独孤太后怒道:“把她拉开!这样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殷尚宫上前,一把将独孤湘云拉过去。独孤湘云突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殷尚宫愣了一下,抬头看着独孤太后。
独孤太后眼中满是嫌恶的神色,扫了一眼软倒在地终于安静下来的独孤湘云,吩咐身边的周尚仪道:“把她扶到榻上躺下。”说着就带着安然和殷尚宫出去。没有人发现独孤湘云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外间里,皇帝和护国公独孤朴乔已经等得着急了。他们隐约听到里面有声音,似乎还有女子的哭声,却又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到底是谁在哭。几个男人又不方便进去看,可不是着急么?
见独孤太后带人出来,皇帝忙迎上去,亲自扶着太后过来坐下,随后便带着些心急问道:“母后,结果如何?”
独孤朴乔也紧张地看着独孤太后。
独孤太后示意殷尚宫上前回话。
殷尚宫鞠躬向皇帝行礼道:“回皇上的话,平王妃亦是完璧之身。”
皇帝一听,脸上并无喜色。平王妃还是完璧之身,就表示老三确实有心无力。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事实。
而护国公独孤朴乔一听,就知道他们独孤家这次算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只怕是彻底得罪了平王,却什么好处都捞不着了。不过,既然平王身体有恙,不能孕育子嗣,不管皇上怎么喜欢他,他都是当不上太子的了。此消彼长,安王胜出的可能可就大多了!看皇上不是黑着脸吗?如此一想,独孤朴乔又安心不少,平王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吧!
安然出来,乖巧地跪到杨彦身边去,对着他甜甜一笑,继而又抬头望着皇帝道:“父皇,儿媳已经回了太后娘娘的话出来了,您可以让殿下起来了吗?”
皇帝知道儿子有病,心情不好,但心里多少还存着几分希望。这个丫头可不是普通人,说不得就真的能治好儿子的病呢?于是他轻轻抬抬手道:“起来吧!”
杨彦再次叩头谢恩,这才扶着安然起身站好,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委屈你了。”
安然摇头,只对着他单纯地笑。
杨彦一看她这个笑容就知道这丫头刚才肯定编了谎话骗人了,现在还在演呢。
丈夫不能人道,还对丈夫一往情深,皇帝见了,感叹道:“老三,你娶了个好媳妇,要好好待她。”到现在皇帝也看出来了,估计这丫头根本就不懂,要不然不会这样傻乐。
杨彦立即谢恩道:“是,儿臣知道!谢父皇!”说着,他便握紧了安然的手,看着她的目光满是温柔怜惜。
安然听杨彦谢恩,也跟着谢恩道:“儿媳也谢父皇!不过父皇,殿下对儿媳很好的,殿下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丈夫!”
皇帝满脸苦涩地看着一脸傻乐的安然,暗忖:也只有你这个傻丫头不懂人事才会以为他是最好的丈夫。唉!也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想的,老三什么都好,怎么会让他得这种怪病?
独孤朴乔看事情也弄清楚了,他们抓不到平王和皇家的把柄了,便打算告辞出宫:“太后,皇上,天色不早了,臣恳请告退出宫。”
皇帝淡淡地瞥了护国公一眼道:“护国公不急,还有事没说完呢!”如今形势逆转,独孤朴乔就不是舅舅而是护国公了。
杨彦立即接过话去,问道:“不知道独孤侧妃现在何处?”
这是表明要处理独孤湘云的事情了。
独孤太后和护国公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一个苦笑来,都知道他们这次计划失败,独孤湘云只怕是保不住了。不过独孤太后也不大想保独孤湘云。一个利用自己,最后还拖累他们与皇帝交恶的人,有什么好救的?她和皇帝原本就是面上情,如今又添新裂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补好。
不等太后回答,安然就回道:“殿下,独孤侧妃刚才在里面晕倒了。”
杨彦满脸自责道:“哦,晕倒了啊!那应该找御医来看看才好。说起来也是本王的不是。自己身体不好却瞒着,娶了独孤侧妃过门,让她独守空房半年,难免她心中怨恨不平。独孤一门毕竟有功于大隋,独孤大人也是朝中重臣,既然独孤侧妃还是完璧之身,而本王却有暗疾,不能给她幸福,不如护国公将她接回去,另配高门吧!”
独孤朴乔面色阴沉,平王这是在逼他表态,承认独孤家的姑娘没教养?独守空房半年就心生怨恨;妒忌王妃得宠;丈夫有隐疾不但不想办法瞒着,反而闹到宫里来,让丈夫丢脸。
这事说到哪里,都是独孤湘云的错。七出之条,她一下子就犯了两条!
——“妒”、“口多言”!
平王抓住这个,就是真要将独孤湘云休回独孤家,他们也没办法。可是一个独孤湘云死了不要紧,要是她真的被平王休回家,独孤家的姑娘哪里还有名声可言?以后还如何与其他世家联姻?
独孤朴乔一反之前的不依不饶,主动求和道:“之前都是因那丫头的话误解了平王殿下,要是早知道实情是这样,老臣就不问了,没得让平王殿下也尴尬。不过,所谓出嫁从夫,又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殿下以后好好教导她就是。”
这话有两个意思,一来威胁平王适可而止,不要逼人太甚,不然他们就要将平王有暗疾之事公诸于众了。另一个意思表明不管平王怎么处置独孤湘云,他们都不会有意见。
躺在榻上的独孤湘云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水无声地滑下。
杨彦听了,勉强还算满意。既然独孤朴乔都亲自承诺了,他就是回去将独孤湘云一杯毒酒赐死,报说是暴病而亡,独孤家族也不会过问。
可是杨彦满意了,皇帝却不满意。先前他也是说尽了好话,独孤朴乔是怎么拿乔的?哼!竟然敢逼迫朕,还真以为独孤家能一直占上风不成?
皇帝面色淡然,语气却带着几分关切道:“朕觉得平王这话有道理,平王的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好,独孤侧妃既然不满自己独守空房,又还是完璧之身,不如回国公府另嫁他人的好!平王向来宽宏,想来不会怪罪独孤侧妃才是。”
独孤朴乔跪在皇帝面前,头冒冷汗不住恳求道:“皇上说得是,平王殿下待人向来宽厚,都是老臣教女无方,求皇上开恩宽恕她这次吧!等回去以后,烦请平王妃好好教导就是。”
皇帝皱眉道:“独孤侧妃出身高门,平王妃出身寒门,哪里教导得了她?以朕看,还是爱卿领回去亲自教养的好。”
安然也适时充当一回小白花,怯懦地开口道:“父皇明鉴,儿媳出身寒门,真不知道如何管教独孤侧妃。”
独孤朴乔又回头对着安然道:“出嫁从夫,嫡庶有别,她现在就是平王府侧妃,平王妃管教她,那是名正言顺天经地义的。”而后他又回头对着皇帝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老臣恳求皇上给我们独孤家的姑娘留几分颜面吧!”
风水轮流转,这回换皇帝拿乔,独孤朴乔恳求了。现在皇帝心里总算是舒坦了。怎么?还是跟朕求饶了?刚才不是很得意想要威胁朕怎么劝都不肯起来吗?给独孤家留颜面?你刚才怎么不给朕的儿子留颜面?不过老三这个媳妇儿也不错。
皇帝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既然第一次面君都不怕,现在她又有什么好害怕的?这副怯懦的样子可不是故意装出来给独孤扑去添堵的嘛?
太后见亲兄弟跪在地上这般哀求皇帝都无动于衷,心里如何不恨?到底不是亲生的啊!若皇帝是她亲生的儿子,能让自己的舅舅跪在地上一再恳求吗?
“皇上,这次是哀家和护国公轻信了孤独湘云的话,一时激动没问清楚,误会了平王。哀家就代护国公求个情,请皇帝给我们独孤家留几分颜面,别将独孤湘云休回去。不然,不但独孤家待字家中的姑娘面上无光,只怕就连哀家这样出嫁多年的,也难免被人非议。”
太后开口求情,这面子皇帝还是要给的。太后都说了,要是将独孤湘云送回独孤家,她这个太后也要被人非议的。皇帝是孝子,自然不能让太后陷入这样的境地。
因此,皇帝满脸真诚道:“母后多心了。朕只是看独孤侧妃可怜,想着她还年轻,另嫁他人怎么都比守活寡的好!但既然母后和护国公都不愿意,那就算了吧!平王,你还是将独孤侧妃带回平王府去,以后好好教导她就是了。”
杨彦躬身应下。心里已经想了无数个主意回去以后怎么处置独孤湘云。
既然事情解决了,皇帝也要回自己宫里去了。
“朕前朝还有些事情没处理,这就回勤政殿去了。母后还请保重身体。”皇帝跟太后告辞,又转身瞪着杨彦道,“老三,带着你媳妇陪着朕一起去。朕要请御医为你诊治。”
于是,杨彦和安然又向独孤太后告辞,跟着皇帝出了慈宁宫。
走出慈宁宫不远,皇帝就将杨彦叫道跟前,小声问道:“你老实跟父皇说,你到底有病没病?”
杨彦诚惶诚恐道:“请父皇恕罪,儿臣今天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来,这才骗了您和太后。儿臣的身体其实无恙。”
皇帝一听,先是一喜,而后才恼怒地拍了他脑门一下,小声追问道:“那你媳妇儿,到底怎么回事?”
杨彦不好意思地傻笑着,红着脸凑近父皇耳边道:“回禀父皇,这实在是不凑巧。新婚之夜,她身子不适。儿臣为少生枝节,才哄骗了父皇和母后。今天晚上,是儿臣的洞房花烛夜……”
皇帝放心了,对着杨彦傻乎乎的笑容,当即笑骂道:“果然是胆子大了,连父皇都敢骗了!得了,带着你媳妇回去吧!这次也算是情有可原,不过朕可警告你,以后再不许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