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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考场的门打开,考生终于可以出场。
沈溪出得贡院后,直奔客栈而去,顾不上吃东西,倒头就睡。这两天在贡院号舍内睡得极其不好,身体如同散了架一般难受。
一直睡到中午,沈溪才起来吃了点儿东西,正要坐下温书,敲门声响起,打开一看,却是苏通过来拜访。
进门见礼后,沈溪赶忙问道:“苏兄,你实话说,那三道考题从何而来?”
苏通笑了笑,道:“沈老弟何必明知故问呢?却不知你这次考得如何?”
沈溪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其实从苏通拿三道题目过来,沈溪就已感觉到这可能是本届乡试泄露的考题,苏通没有告诉别人,只将题告诉了他,其实已经充分表达了他的信任吧……只是这种信任的方式,实在让人纠结。
沈溪叹道:“勉勉强强,若本届不中,下次再考便是。”
苏通轻轻叹了口气,点头道:“沈老弟,其实我把题目给你,并非是有意为难你……想必你也知道,既然考题外泄,那些知道题目的考生必不会亲自上阵,或请人作,或提前引经据典好好参详,对我等实在不公。”
“一届乡试所录取之人寥寥,若你我因此而落榜,再等三年,岂不可惜?”
沈溪自然理解苏通的心情,别人能作弊为何我不能?但这种事,可是罔顾朝廷法度,他有了这心思,这届乡试若不中,以后乡试必然会如法炮制,连会试他都可能去想办法获取考题,久走夜路必逢鬼,到时候说不一定会落得个惨淡的下场。
沈溪本来还想问问苏通是否找人提前作了考题,但话说到这个分儿上了,他觉得没必要再问。
无论苏通是否找人替作文章,都逃不掉作弊的名头,连累沈溪自己也良心不安,他没有找人替考,但也提前获悉了考题,足足思虑了两天时间,这就获得了别的考生所不具备的优势,如此就算中了乡试,也让他良心过意不去。
送走苏通,沈溪温书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这时尹文在尹夫人的带领下过来陪沈溪。
小妮子两天没见,好像漂亮了许多,脸上挂着两抹红晕,见到沈溪后就在那儿美滋滋地直乐,沈溪之前再多的烦恼,看到她那纯真灿烂的笑容,一时也被他抛诸九霄云外。
“少爷,是不是要不了多久你就要走了?”尹文终于鼓起勇气问上一句。
“是啊。”沈溪点头,“考完试,我就要离开福州,以后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哦。”
尹文脸上失望的神色显而易见,可她也不缠人,只是坐在那儿,神情恍惚,好像在想沈溪走了以后的场景,偶尔眉头微蹙,好在没什么悲伤的表情。
沈溪看了半晌,微笑着问道:“在想什么呢?”
尹文回过神来:“我没想什么,若是能跟少爷一起走就好了……嘻嘻。”
小妮子岁数不大,不知离愁的滋味,只是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她感觉跟沈溪在一起非常自在,想陪沈溪读书,还想陪他到处走,至于为什么,却不太懂。对于沈溪的离开,她心里也有不舍,但不舍之后是什么样子,她不太明白。
沈溪心想:“多么洁白无瑕的一块璞玉啊!”
沈溪没有再温书,而是给小妮子讲了几个童话故事,小妮子开心得不得了,等尹夫人带她走时,她还笑嘻嘻的,好像就算一时分开以后也能时常见面。但在尹文走出后院门时,沈溪却从投过的窗户缝隙,明显看到她眼角挂着的泪水。
第二天早晨,尹掌柜除了给沈溪和沈明文准备下午第二场乡试的吃喝用度外,也带着几分感慨问道:“不知小掌柜几时走?”
沈溪回道:“今天是第二场,等考完第三场,我跟大伯和三伯就要回乡,多谢尹掌柜这些日子的照顾。”
尹掌柜笑道:“小掌柜说哪里话,只盼小掌柜高中,到时候回来看看。”
沈明文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问道:“七郎,我何时说过考完试就走的?我们不是要等放榜以后再归吗?”
沈溪提醒道:“临别时祖母有交待,考试结束不能耽搁,即刻回乡。”
沈明文见沈溪不为所动,过来劝道:“七郎,我跟你说,等放榜以后再走,咱们就能在省城多住一些时日,桂榜张榜后还会有鹿鸣宴,哈哈,热闹非凡啊!”
沈溪苦笑着问道:“大伯,你的意思,这届乡试我们能中?”
“难道一定不中?总要知道结果才好,若不留下来,得到消息就要比别人迟十多日,那岂不很无趣?”沈明文有些不乐意。
沈溪心想,那是你无趣好不好?回去后你就要被关小黑屋读书,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回去是跟家人团聚,想怎么都成。
沈溪道:“大伯想留下只管留就是,反正我要回去。我爹娘也不许我在省城逗留太久。”
沈明文怒道:“把银子留下来,爱走你自己走……”
沈溪点点头,往楼上去时,不忘提醒:“跟大伯说一声,三伯说了,咱一共剩下三两多银子,回乡一趟要花费二两,剩下一两留给大伯,您看着花吧。”
……
……
乡试第二场考试,八月十一进场,八月十二开考。
乡试的第二场考试内容,试论一道,判语五条,诰、表、内、科各一道。
第二场考试,涉及了许多考生之前考童生试时从未接触过的内容。试论其实就是考策论,让考生议论当前政治问题、向朝廷献策。判语则是让考生对“疑事”做出判语,考察生员是否能辨别是非。诰、表、内、科则是属于应用文范畴,看看考生撰写各种公文行政的能力。
第一天考试七篇文章,大约要写两千两百字左右,而第二场的考试内容更为复杂,要写三千五百字以上。
但第二场的要求远没有第一场那么高,就算有的项目不会,只需把文章简单写出来就可以了。
毕竟仅仅第一场考试五千余考生加起来便有一千二百多万字,同考官还要做到字斟句酌,不能像童生试与科考那样,一目十行、走马观花批完了事,如此一来便挤占了阅卷的绝大多数时间,其他考卷同考官就没闲暇翻阅,指望主考官去看就更不可能了。
虽然要写的字数更多,但由于沈溪的阅历要比这个时代的人领先太多,再加上经过冯话齐的培训,他对公文滚瓜烂熟,因此日落前就已经完成,反复检查几遍确认无误后沈溪交了卷子。
第二天出考场,回到客栈,提前在客房等候的沈明堂拿了一封信出来,却是老太太早就找人写好的,自打从家里出发到省城赴考就藏在沈明堂身上,让二人在考最后一场前当众阅读。
李氏的意思非常明确,叮嘱这届乡试结束后,沈明堂马上带沈明文和沈溪回乡,当天考完,当天就得走,还让沈明堂去福州贡院外接人,显然是怕沈明文考试结束后离家出走。
沈明文怒气冲冲道:“娘当我是小孩子还是怎么着?我跟七郎能那么不知分寸?”
沈明堂道:“大哥,娘也是为我们好,早些回乡,娘不用太过挂念。”
沈明文对这个三弟的品性知道得十分清楚,若说沈明有能跟着他胡闹,这沈明堂对老太太那是言听计从,半点都不敢违背。沈明文道:“老三,你说这省城里的日子过得怎样?可不许违心了说!”
沈明堂低下头:“挺好。”
沈明文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怎么个好法?”
沈明堂嘴笨,说不出个之所以然来,只是讷讷道:“若家能搬来福州……倒是挺好。”
因为商会的人对沈明堂礼遇有加,既让他赚钱,还给了他个管事的差事,沈明堂在福州城里吃得好住得好,干的活既体面又轻松,自然想留在省城。
沈溪见沈明文还想继续诱导他这个老实的三伯,不由道:“好不好也得回去,祖母说了,我们要耽搁的话,回家就得挨罚。”
老太太说的“挨罚”,就是家法伺候,一顿戒尺招呼在身上。沈明文自己没少挨打,对戒尺有些忌惮,干脆什么都不说了。
八月十四,考生入场考第三场。
第三场的考试内容为经论、史论、时务策五道,每道题要求写三百字以上。在沈溪看来,这是为了考察生员们在古今政事方面的见识。
从第二场开始,考试内容已经不再要求用八股文来写,在作文行文上更利于考生自由发挥。
也正因为如此,后两场的考试内容更难判断优劣,反倒不如第一场的四书文和五经文,光看破题和八股行文,基本就能判断出文章的好坏。
在嘉靖朝之前,考生乡试的考卷在批阅后,没有规定必须要送去京师和南京进行“磨勘”。
所谓“磨勘”,也就是各省将取中举人的试卷解送到礼部复查考卷,一般由礼部会同翰林院完成。那些清贵的官员们,会审阅每一份试卷,检查考官在阅卷过程中是否舞弊,以及考官阅卷是否认真,比如试卷中有错别字,语句不通等等问题,同考官是否标明了。对于同考官阅卷过程中的错漏,会进行严厉的处罚。
在失去监督的情况下,考生的成绩,实际上是由各省自行决定,乡试结束只需把录取人员名单上呈京师报备即可。
三天考试下来,每个考生需要写六七千字到万字之间,五千多考生,最少也有四千多万字,没有标点符号,一张张考卷,让四名同考官从中选择优劣,只能从四书文入手,负责任的,或者会看看五经文,之后后面两场考试的内容,本身同考官也不是很专业,想拿来通读一遍都没那时间。
因为按照规定,阅卷工作要在八月底完成,从考试完到阅卷结束,一共不到半个月时间,真正留给同考官的时间连十天都不到,毕竟还有主考官批卷的时间在内。
第三场考试,对所有考生来说都挺轻松,若考生认为第三场的考试内容多,可以酌情减两道,也就是说经论、史论和时务策只做三道即可。
第一场四书文和五经文也允许酌情各减一道,可毕竟这涉及到最后录取与否,没一个人敢减,但在第三场,没减的反而是少数。
等八月十五晚上考完试,整个贡院内一片喧哗。
毕竟已经考完试了,之前规定考生不许说话,那是为了防止作弊,但此时试卷都收走了,而且时间恰逢中秋佳节,人被关在号舍里,面对头顶的皓月,难免会有思乡的情绪。
这会儿,开明的监考人已经把号舍的锁打开,一堆人聚在一块,有的考过多届的考生清楚规矩,特别准备了酒壶和几个小酒杯,拿出来招呼附近同考的生员坐下喝上两杯。
没到半夜,所有外帘官已经撤离,号舍的锁也被打开,监考的官兵撤去,整个贡院好像是个大集市一样。
所有人都在那儿谈天说地,有交流题目难易的,有抱怨时运不济的,还有喝了酒潸然泪下的。但更多的人却对本次考试有所憧憬,希望最后那百里挑一的举人名单中,列着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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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章天子感慨良多,科举考试真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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