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子弟间的使气逞强、好勇斗狠皆是寻常事。看不顺眼则斥责喝骂,再严重些的就大打出手,本来算不得什么。
在稍早些时候,以刘兴为首的这五六个皇室纨绔,走出明月楼后,也还未曾兴起要对刘东方那些诸侯王公子怎么样的念头。临走时,双方互相说了狠话,也许都把这个梁子记在心里,以后再有机会时好好的打一场出气就是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皇室子弟,打架不要紧,如果弄得太出格了,比如杀人什么的,这些家伙却还没有那样的胆量。
然而不久之后,他们在街上遇到了一个人,却彻底的改变了事情的走向,使这件原本可以说是极小的事,成为好几件接连轰动天下大事件的起因。也把一些人的命运推向了未知的方向。
一些宿命中的冤仇也许早已经注定,有些人的出现就是这么巧。日色平西时分,玄武大街转角处,与几个好友正从城外春猎归来的当今天子驾前红人、春风得意的李姓男子,和正巧遇上的刘兴等人互相打过招呼后,寒暄之间,问其从何所来。
越发风流倜傥的李延年,本就是这些长安子弟争相吹捧的偶像级人物,听他问起,自然是满腹的牢骚,纷纷说起来时,却是把对那个比他们还年轻好几岁侯爷的嫉妒愤恨之心发泄了个遍。
不得不说,李家人都是遗传的好基因。漱玉宫中的李婉玉自然是绝色无双的天下美人,她的哥哥李璇玑长得雄壮威武也是一表人才,而这个弟弟李延年,更是生得有潘安、宋玉之貌,身量匀称,正是标准的美男子形象。
但凡是纨绔子弟,当然都是风月场中的挥霍客。长安城中最著名的勾栏场所,从来少不了他们的身影。笙歌曼舞,酒醉金迷,红袖招展,倩影旖旎。而这几年要说起最风靡于这些场所中的弹奏曲词,自然就要首推那首著名的《方有佳人》了。
“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能做出如此词曲俱佳者,非是别人,就是眼前这位打马春衫薄的李延年大人了。
李延年其人,不仅有才气而且更是容貌英俊逼人,据说他比当年在皇帝身边最受宠幸的韩嫣还要生得柔美几分。因此,坊间流传,当今天子与此人之间有些龙阳之好,传得甚是不堪。不过这样的说法,也不过是偷偷做为一些酒后的笑谈,没有人敢公开说出来,那是活的不耐烦了。
世间最自负的人,往往也最容易自卑。这句话不记得是谁说过,然而却十分有道理。李延年不知道听没听过这句话,他自负,但也自卑!
他当然有自负的资本。短短几年的时间里,李家红的发紫。甚至他们的锋芒,已经隐隐的盖过了卫皇后一系。成为许多达官贵人王公皇戚争相交往的对象。
然而每当想到一个人的名字,或者是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这位绝世风华的李公子心中就有无边的愤恨和不甘。
世间人并不知道,那首脍炙人口的《北方有佳人》词曲,并不是赞颂皇帝的宠妃李夫人的。而是他特地为一个女子所做。世间有情痴,不分你我他。惊鸿一瞥的相见后,也许就会成为心头难以割舍的怀念。
李延年心头念念不忘的,是名叫苏灵芝的那个女子。
他本来以为凭借自己的身份,想要得到她,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然而却没有想到,只为了他的一时起意,竟然闹得腥风血雨大动干戈。后来是皇帝强行把这件事压了下去,李家姐弟依然荣宠不衰。事情虽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仇恨的种子在心底种下,生出复仇的枝桠,却越长越繁盛。
李延年虽然高傲自负,却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世间人皆可蔑视,唯独一人他从来不敢轻忽,越了解的对方越深,就更会知道对方的可怕。跟名叫元召的生死大敌比起来,他自问远远的不如。
是的,不论是他,还是他的哥哥李璇玑,都早已把元召视为阻碍漱玉宫前程的最大障碍。此人不除,后患无穷。无论与公与私,唯有杀之,方能解除心头之恨!
而今,李延年听闻仇人将要大婚的消息,而且夺走了他心心挂念的钟情女子还不算,竟然连大汉的长公主也要一并收入囊中,充为禁脔,这简直就是要让人嫉妒得发狂啊!是可忍孰不可忍?冲天怒火烧毁了理智,会有怎样的后果且抛之脑后吧!
“呵呵!看到你们兄弟几个满脸不快的样子,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被外地进京的那些诸侯王公子欺负了啊?这怎么能行?如果咽下这口气,你们哥儿几个以后还怎么在这长安城里混呢?男儿当自强!有些气是绝对不能这么不了了之的。”
李延年骑在马上,不动声色间嘴角却含着冷冷的嘲笑,说出来的话虽然平淡,却是字字诛心。
听到被视为偶像的这位李郎君这么说,刘兴几人的脸上都有点挂不住了。这话说的没毛病,如果就此罢手,果然就显得他们是首先低头了,这可太没有面子了。高祖皇帝的血脉,岂容得心中的骄傲受损!
“李郎君,我们几个当然咽不下这口气。既然连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马上就回头,再多召集几个兄弟,去明月楼把那些家伙好好的收拾一顿,也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管教他们从此以后再到长安都乖乖的把尾巴夹起来。哼!”
李延年在心里暗地耻笑了一声,这些没脑子的纨绔家伙,枉称高祖皇帝子孙,连他的一点儿谋略都没有继承,只会打打杀杀,难道不知道这世间最厉害的武器不是刀剑,而是脑袋吗!
不过他另有打算,并没有出言阻止,而是继续怂恿了几句。果然,刘兴几人得到了他的鼓励,心情振奋摩拳擦掌重新蜂拥而行,呼朋引伴又去往明月楼的方向,堵截刘东方等人去了。
看着他们渐渐走远,李延年收回目光,侧脸掠过旁边马上之人时,他的嘴角有残酷的笑意。
“诸侯国的公子们马上就要和这些长安皇室子弟大打出手了……牧之兄,难道不想做点什么吗?”
他们这一行十几人身份各不相同,但都是年纪相仿,平日里交往比较密切的。当中自然是隐隐以李延年为首,也算是结成的一个利益小团体了。被他称为牧之兄的人,全名叫做张牧之,现在的身份是大汉廷尉府长史。
“李公子,天气尚早,不如我们去饮酒。这些皇室纨绔们的胡闹行为,我们理他作甚……再者说,这样的事,应该是长安府衙和巡武卫的正管吧?”
张牧之心中有些疑惑,不明白李延年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现在自家廷尉大人正在想要攀上漱玉宫的关系,这才吩咐与李延年有几分交情的他与之好好交往,因此,对于不明白的话还是要问清楚的。
“呵呵,牧之兄难道忘了,上次酒席宴上,廷尉杜大人不是说过想要在他手上办几件震动天下的大案子吗?这次嘛……说不定会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啊!”
“此话怎讲?李公子教我!”
果然,听到他的这句话后,这位长史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廷尉杜周待在那个重要的位子上,为朝廷和皇帝兢兢业业,可是一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像几位前任一样,查办几个大案要案,最好是身份越高的越好,方能显出廷尉府的威风。自家大人的这个心思,廷尉府从上到下,可是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诸侯王们虽然屡经打击,势力大大削弱,但你以为他们会甘心情愿吗?表面上对朝廷不敢怎么样,但背地里的心思,谁能说得准呢!据我暗中观察,皇帝陛下每次想到这些,可是圣心忧虑的很呐……如果长史和杜廷尉能够在这一方面为皇帝解忧的话,那么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必然会大大加重,将来的前程嘛……呵呵,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虽然同行的有十几人,但李延年一点儿都不隐晦,分散在各地的诸侯王们这几年早就成过街的老鼠一般,人人都能踩上一脚,他本就没有什么好怕的,想要对付谁,自然有自己的手段。
“李公子,你是说……利用这次机会,看能不能从这些诸侯王公子身上挖出些什么东西来?”
张牧之眼中放出光来,他忽然预感到也许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了眼前,能不能好好利用,就要看接下来的行动了。
“呵呵!牧之兄,那就是你们廷尉府自己的事了……诸位,走吧,我们去前面临街的酒楼好好的喝几杯。”
李延年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却及时的收住了口,不再深入的说下去,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
其余那些人却不管这些闲事,听到了也假装没听到,随之哄然允诺,一起簇拥着李延年往前走去。经过张牧之的身边时,李延年对他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去行事就好,不必在此耽搁。
廷尉府长史心领神会,打马如飞径直去召集人手准备做事。心中的振奋,自不待言,这次最好是能办成一个大案子,牵扯的越多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