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宋雅怡停下了脚步,那几个人也不再动了,宋雅怡也不管那几个人,几步就走到了一个小摊前蹲了下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摊子上的那一堆旧物中的某个东西,似的不敢置信一般。
旁边坐着的小贩是一个穿着邋遢的中年男人,此刻正拿着一个清代花瓶对着两个看东西的淘客唾沫横飞地介绍着,见宋雅怡蹲下来,他的眼睛随意地扫了宋雅怡一眼,却并没有理会她,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小姐随便挑。”
宋雅怡蹲在那里没有动,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一个有很多莲花的盘子上,那边的小贩在费尽了唾沫之后,总算把那个清代花瓶给推销出去了,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宋雅怡笑眯眯地道:“小姐想要买什么?”
宋雅怡尽量不让自己的眼神变得僵直,脸上的表情也控制得自然一些,她装作外行的样子伸出右手在摊位上随便摸了起来,直到摸到那个盘子附近的一个笔筒,这才抬起头来装作不在意地询问道:“这个东西多少钱?”
那小贩见宋雅怡一看就是外行,也不怀疑,随口就说道:“一千块。”
宋雅怡点点头,又连着点了其他几个东西,那小贩见宋雅怡一直摸东西却不买,心有不耐,但是见宋雅怡一行有五六个人,在他这摊位前站着也能增加人气,只好把肚子里的火给憋了回去,淡淡地道:“那一块的东西都是一千块一件,小姐喜欢的话随便选,都是开门的物件,绝对物超所值。”
宋雅怡心中大喜,脸上偏还要装作一脸迟疑的样子,似乎对那个价格还不太满意一般,这时候正好有顾客走了过来询问那老板象牙雕怎么卖,那小贩见来了大生意,也不大爱搭理宋雅怡了,直接去招呼那个买象牙雕的顾客去了。
宋雅怡压住内心的震惊,尽量保持平静地将那个莲花盘抓到了手里,她的右手紧紧贴在那个盘子上,感受着上面传来的灼热的温度和灵气,忍不住朝着她的手腕看去,果然她的右手上那个青色痕迹又亮了起来。
青光滟涟,有一瞬间,宋雅怡似乎能感受到那个青色的蛇在扭动,但是等到光芒褪去,那青蛇又如同平日一般,一点变化的痕迹也没有。
宋雅怡这才回神打量那个莲花盘,敞口的弧形壁和浅圈足,整个盘子行制规整,胎骨还算细腻,釉色为白底蓝,盘子外沿绘制有海水浪涛纹,内口沿绘波浪纹饰一周,盘心绘制着睡莲浮萍等水生类植物,以缎带束之,细纱底洁白细腻,画工染色一丝不苟,发色深蓝,浓重处可见重笔渲染,正是宣德进口青料的制作工艺。
《天启宫词》中曾有云:“黄金睡鸭香柟架,明日重悬一把莲。”宋雅怡手中握着的,正是瓷中青花一把莲,明代永乐官窑瓷器的经典之作。
宋雅怡曾经在网上看见过一个香港拍卖会的视频,一个正宗永乐时期的官窑青瓷一把莲大盘,卖出过五百多万的天价,据专家称,这类瓷器的收藏空间还会持续上涨,极具投资价值。
不过在明代之后有很多民窑出品的一把莲瓷盘,除了胎釉之外其他做工几乎和永乐制品完全一样,除非专家,否则难辨真假。若不是宋雅怡的右手有异能,以她的眼力是无法判定这个青瓷的真假的。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宋雅怡之所以一眼就看到了这个瓷器顿足不前,完全是因为,她看到那个盘子上有一个非常眼熟的弧形缺口。
一看到那个盘子的瞬间,宋雅怡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很多年前的记忆,那些画面这十几年来一直被她埋藏在记忆深处,到今天却如同溃堤的洪水一般朝着她的脑海中涌来。
那个时候,宋雅怡大概才七八岁,虽然还不懂事,却已经渐渐能够记事。
和别人家的父亲不一样,宋雅怡的父亲每一次外出做工几个月才会归来,带回来的东西从来不是她爱吃的糖果零食,而是一些她见都没见过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带花的大瓶子,铁铸的杯子,还有红色的木头雕刻的动物,父亲说那些东西是他从外面的集市上淘回来的。
宋雅怡很清楚地记得,有一回父亲和几个一同外出的同僚从外面做完工之后,背着一大袋的东西回来,几个人就在厨房里一边吃饭一边分东西。
那只一把莲的盘子就是从那个袋子里掏出来的,因为盘子的花纹很漂亮,宋雅怡只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不管不顾地就抓住了那个盘子不肯放手,无论父亲怎么劝也不肯听。
“老三,这盘子和你闺女投缘,干脆就让给你好了,让她拿去玩。”
“那怎么成,大哥,这东西贵着呢,我这都拿了不少东西了。”
“叫你拿着就拿着,拿那么龟毛?咱们兄弟说什么客气?”
“不成不成,我不能占大哥你的便宜,这样吧,盘子我拿着,剩下的东西我就不要了。”
后来宋父没有办法,只能把另外的几件东西退了回去,独留下了那个盘子,宋雅怡每天都用那个盘子吃饭,结果有一次不小心从桌子上摔了下来,盘子就被摔掉了一个大缺口,盘子不能再用了,宋雅怡哭得稀里哗啦,宋父只好哄着她把盘子给卖了,又给她买了一个漂亮的塑料碗她才消停下来。
那个时候的宋雅怡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摔破了的盘子怎么也会有人买,就好像她从未怀疑过爷爷和父亲手里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是从何而来,为什么过不了多久就会不见一样,她的童年一直过得轻松愉悦,无忧无愁。
宋雅怡拿着这个盘子,越看她就越发肯定,这个盘子就是她当年用过的那个,连摔破缺口的地方都一模一样,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这让宋雅怡的心中感到愈发不安起来,那个镯子,还有这个盘子,她完全懵了,在她这二十五年的记忆里,她的父亲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小学都没有毕业,更谈不上有什么惊天的作为,可是为什么他会和这些古董打交道?这些古董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土夫子!宋雅怡一瞬间就想到了一种人,但是她不敢再想下去,她不相信自己的父亲居然是一个盗墓者,甚至她的爷爷奶奶都极有可能是盗墓行业的人,可是她很清楚,唯有这一个可能,爷爷了解那么多古董方面的东西,奶奶并非巫师而是风水师,父亲每一回不是去做工,而是去盗墓!只有解释才是合理的!
这让宋雅怡觉得备受打击,她活了足足二十五年,居然连自己的父亲到底是做什么的都不清楚。
宋雅怡迷惑了,这一刻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和父亲朝夕相处近二十年,居然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她根本不了解他,也完全不清楚自己家里人具体是做什么的,他们的存在就好像是一个谜,和她的世界格格不入。
宋雅怡眷恋地抚摸着那个盘子的缺口,连价钱也不讲,直接就掏出一千块钱买下了手中的盘子,完成交易,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似乎唯有这样才能把她满心的疑惑和焦虑全部呼出来一般。
“小雅,这个盘子都破了,你怎么也买?”魏红看到宋雅怡连价也不讲就掏钱买下个破盘子,不由得好奇万分,盯着那个盘子看了许久,忍不住开口问道。
宋雅怡闻言,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她抬起头来看着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似叹息似呢喃:“因为这个盘子我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