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之后的皇宫灯火辉煌,在越发暗沉的天光之下,像是镶嵌在墨色之中的最闪耀的那颗宝石,熠熠生辉。
内城各大家族的大门也都纷纷打开,门口停着一辆又一辆的马车,成串的侍从恭敬地守候在旁边,伺候着盛装的主人上车,然后往皇宫的方向奔去。
刘娘最后在铜镜里打量了一下精致的妆容,手指轻轻地在鬓角抚了抚,看着自己显得娇艳动人的脸盘,殷红的嘴唇轻轻一抿,立刻就显示出了无辜、倔强而又惹人怜爱的意味来。
因为头发全都束了上去,堆叠成了流云发髻,更加显得一张一脸很是柔弱,柳叶细眉,眼睛也勾画的很是仔细,不是时下流行的细长的带着微翘的眼角,反而是越发圆润的感觉,让人一眼看上去不是妩媚,而是温柔中带着坚定。
刘娘暗暗满意,王娘子不是就爱卖弄风骚、妩媚勾人么?只怕殿下看你那一套都要看腻了,如今她偏要剑走偏锋、标新立异,务必要让殿下眼前一亮才好。
想必吃惯了大鱼大肉的殿下,必定会对她这香醇而又回味悠长的滋味更加喜爱。
她张开双臂,任由夏草系上水红色的丝绦,衬着她一身嫩黄色的一群,似乎是点睛之笔,瞬间将她的柔弱和妍丽点亮,加上了活泼的味道。
“娘子,您今日必定拔得头筹。”夏草蹲下去将她裙裾上的褶皱全都一一抚平,这才站起来赞叹道。
刘娘红唇轻轻一勾,抬手让她扶住,莲步轻移,身姿如柳,“走吧,怕是阿爹阿娘要等急了。”
主仆两人走到花厅的时候,刘使君和刘夫人已经在等着了,见到她的身影徐徐而来,刘夫人忍不住迎了上去,一脸的赞叹,“瞧瞧咱们阿英,当真是仙子一样好看。”
刘使君捋了捋下巴的胡子,也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咱们进宫吧,也莫要去迟了。”
“是。”刘娘盈盈下拜,声音宛若莺啼,然后笑着去扶住刘夫人的手臂,母女二人亲亲热热地跟着刘使君朝大门走去。
“哎呀——”
就快要到大门口的时候,一个女子突然从路边的花丛里跌了出来,以一个非常优美的姿势摔倒在道上,可是偏偏不见一丝狼狈,那身姿妩媚而柔软,颇为惹人怜爱。
“大胆,你是何人?!”突如其来的情况让刘使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刘夫人和刘娘子也是吓了一跳,只是待众人看清楚跌倒的是什么人的时候,心里的情绪又有了各种不同。
美人轻轻巧巧地起了身来,怯怯地看了一眼刘使君,眼波的如雾光朦胧、泫然欲泣,“阿爹……”
刘使君一怔,似乎是思索了一下才想起来,语气阴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这么狼狈的样子?
美人胆怯地看了一眼刘夫人和刘娘子,小小的贝齿咬住了嘴唇,裹在浅红色衣裙里的纤细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受到了什么大惊吓似地,整
个人惶恐至极,“我……只是多日不曾,不曾见过阿爹,甚是想念,故而,故而……”
她的语意未尽,在场的所有人却都明白她的意思,好多天没见着自家爹爹,所以躲在路边只为了见他一面。
刘夫人见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脸色阴沉得很难看,不带刘使君发话,便开了口,“前些日子不是报了上来,说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好好养着,这春寒还没有过去,且有临到晚上,湿气又重,你这般出来若是再受了寒气怎么办?那几个侍女是怎么伺候的,自己娘子的身子不知道好好照应着,那要了还有什么用?
你想念父亲的心思是好的,只是待身子好了再孝顺也不迟,如今身子不好就出来,若是冲撞到了该怎么是好,连累我们都为你担心,这便是你的孝心吗?还是你有意想要借你的病来惹得我们的怜惜?又或者是因为你阿姐要进宫,你故意在此生事阻拦?”
刘夫人显然是怒极了,所以说起话来严厉而又直接,“若是耽误了我们进宫的时辰,官家怪罪下来,那可是灭门之祸,是你一个小小的庶女能够承担下来的吗?!”
“好了夫人,”刘使君原本见着这个庶女的姿色还有点心动,只是经过刘夫人这么一说,他立刻又觉得果然是庶女,这么不懂规矩,那点心机也不上大雅之堂,见自家夫人是真的生气了,也回身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不必在此耽搁时辰,让下人将她送回去便是。”
然后转头对低头垂泪的美人蹙眉道:“你身子不好就待在厢房里好生养着,往后若是无事便不要轻易出来走动了,这前院若是没有传话也不要过来。”
接着又吩咐下人将她带回去,自己带着妻女继续朝门外走去。
刘娘子一直在旁看着,却连个正眼都没有朝那美人看过去一次。
美人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刘娘子优雅袅娜的身影和高傲贵气的姿态,还含着泪水的眼中闪过阴狠和恶毒,刘英,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有的都抢过来!
她在这边愤恨不已,而刘娘子那边却一点都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自古以来嫡庶就很是分明,庶子庶女那就是相当于奴才,刘使君之所以还好吃好喝地将她养着,不过是打算利用她的美色再赚得一点利益而已。
只是他没想到,他的一点施恩,反而让那庶女生出了争取之心,甚至还想着压着嫡女一头。
当然这些如今大概也只有那庶女一个人知道罢了,刘娘子眼下紧张的却是马上就要面临的宫里的宴会,她一遍遍地在心里想像着和七殿下相遇的情形,一遍遍地假设再一遍遍的推翻。
另外还要估摸各种被王娘子为难的可能性,还要想出相应的对策。以及遇到贵人的应对,还有遇到各位使君家里的儿女的应对之策。
一路沉默着到了皇宫的千秋门,刘娘子已经在心里把各种情形都排演了好几遍,想想似乎没什么疏漏的地方,轻轻地舒了口
气,然后下车。
到了宫里按例也都是要步行,跟着刘使君在宫门处验了牌子,这才得以放行入宫。
一进宫刘使君自然是要跟母女分开,刘夫人带着刘娘子到了百花宴的地点——御花园,很快就遇到了三三两两在一起谈笑的夫人们,也都是熟识的人,所以很快就聊到了一处。
刘娘子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微笑,温态温柔而彬彬有礼,只是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果然不一会儿,垂花门外便簇拥着走进来一众人。
当中是个红衣的少女,火红的衣裙即使在昏暗的地方都似乎可以点亮四周,待她一点点地走近,芙蓉香面也一寸寸地暴露在了明亮的灯火之下。
眉若春山,眼横秋水。
她一眼看过来,那细长的带着狐狸一般妩媚勾人、欲语还休的神情,让被她眼波看到的男人都心痒难耐,似乎是刻进骨子里的妖媚一般,举手投足、无时不刻不再诱惑着身边的人。
“哟,刘娘,今日可算是瞧见你了,这些日子你怎么一直闷在府中,我可是递了好几回帖子都没见着你的人啊?”
火红的衣裙随着她的脚步轻轻飞扬,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而她就像是在火焰中安然舞蹈的妖精。
刘娘子轻轻一笑,宛若梅花初开,带着冬天的寒洁,又带着春天的柔和,就像是寒冰初融那一瞬间的悦耳的破裂之声,“不过是闲时在府中读读书罢了,小妹愚钝,临到百花宴,实在不敢放松,唯恐有负官家厚望,未曾应约,还请阿姐见谅。”
她含笑地说着道歉的话,似乎是真心实意一般,但是那王娘子却有点红了眼。
王娘子一脉乃是大族琅邪王氏的一个旁支,只是虽然是旁支也是不可小觑的,只是没有承袭王氏素来远扬天下的文采,王娘子对于读书写字很是不耐,君子六艺之中,她最爱的反而是射、御,虽然也因此有人再背后嘲笑过她,只是摆到她跟前明面上说的还是第一次。
更要命的是,她虽然是摆到明面上,可是却是暗讽,实际上她说的很占理。
人家觉得自己文采不好,有害怕让官家失望,所以在府里读书没有应你的约,这话听上去可是一点错都没有,反而还能迎合上面的心思,不轻不重地拍了马匹。
可是王娘子却知道,刘娘子这是在讽刺她,本来文采就不好,都快要百花宴了,不仅不好好在家读书,反而还天天跑出去玩,你对得起官家吗?
或者说,你比得过我吗?!
王娘子忍了又忍,终于将心口的那股郁气给咽了回去,勉强扯起了笑容,“刘娘谦虚了,刘娘原本就文才出众,又经过仔细研读,此番可要胜过阿姐一大截了,阿姐也就等着看看刘娘的才艺了。”
刘娘子微微一笑:“阿姐过誉了,不过几句酸诗,当不得阿姐赞誉。”再说,你能听得懂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