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帕德领地,黑格尔大本营外。
从尔多斯城大捷后一路毫不停歇切断三条补给线的兰帕德千人骑兵团,于光天化日之下在黑格尔军营外绕了一大圈,竟然直直穿过了这片“敌占区”,并且继续向着即将发生战斗的帕斯城冲了过去!
虽然说是大本营,可是黑格尔因为前期决定此刻兵力分散,整个附近兵力之和刚过四千人,机动骑兵团堪堪不到四位数,面对这群根本不装配铠甲而以极快行进速度掠过的骑兵团完全毫无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在长弓射程外横穿而过
这一招看似惊险,却是阿什坎迪异常精妙的一步棋——骑兵团突然出现结合前几日汇报的后勤线路被攻击的消息,他们的去向立刻成了黑格尔领主需要慎重考虑的一点因素。
这群骑兵如果返回的是西塞林城,那再正常不过,可是如果是去往自己即将进攻的帕斯城,那就需要慎重考虑接下来的所有战略方向——这看似陷阱又不似陷阱的举动给黑格尔扔了一个大大的难题,以至于原本打算直接进攻西塞林的他生生停住了准备前进的步伐。
即便多停留一天,对于阿什坎迪来说都足以证明她看似漫不经心的计谋已经成功奏效。
端坐于中心营帐的黑格尔面色阴晴不定,对于斥候汇报的信息犹豫半晌却始终无法下达命令,直到营地中突然响起了敌袭的警报号角声,他才站起身,走到了营帐之外,想要看清楚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可是刚刚走出宽敞的帐篷,眼前的情景便彻底超出了这位高阶大骑士的认知。
眼前所有本该舍友在营帐外的卫兵、连带着远处走动的士兵、甚至包括不远处那些负责后勤的炊事兵和工兵,只要是在视野中出现的,尽数躺在地上,嗷嗷怪叫着痛苦的打着滚。
而他的面前,站着一老一小两个身影。
“不好意思,我让士兵通报消息,结果他似乎并没有把我当回事,我只能自己进来了。”
说话的是米诺斯,年纪不大的他耸了耸肩,脚旁还有两名肩膀脱臼的中阶大剑师,看样子连剑都没来得及出鞘便被制服,而这个一身破烂衣服跟乞丐一样的孩子身后,站着一个始终沉默的老者,手持拐杖,目光并未和黑格尔接触。
“有何贵干?”
身材比两人加起来都大的黑格尔知道自己遇到了硬茬子——这一路从军营外面直线过来少说上百米,途中躺在地上的人早就超过了百人之数,却没有一人死亡而是都被卸了关节动弹不得,对于黑格尔这个级别的大骑士来说,他深刻明白杀死一个人可比制服一个人简单得多,对方实力比自己高深已是不争事实,可他并没有卑躬屈膝的服软,作为领主,即便大难当头也要沉得住气,这点能耐黑格尔自然不缺。
“我爷爷有话和你说,大块头,能不能进去说话?”
米诺斯个子一米七多一些,需要抬着头看几近两米的黑格尔,不过没等他继续废话,膝盖便被瓦里安用拐杖朝旁边敲了敲。
小米诺斯赶紧让开,为他的爷爷瓦里安让出了地方。
“米诺斯年轻,但有些事情我这种老头子也是不好出手,”他轻轻从怀里拿出了一枚徽章,动作淡然的别在了胸前,“我是瓦里安?康萨纳斯,有空一叙么?”
那枚徽章并没有华贵的外形或闪烁什么光泽,黯淡,却古朴,暗金色的“阿尔法”徽记,“信条”首领的唯一徽记。
饶是黑格尔纵横西巴利切这么多年,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和这样的角色见面——身为一个帝国的一线领主,在整个大陆看来才堪堪只算“中层”,即便是帝国君主,也不一定真的可以说自己是站在大陆“第一阶梯”的人物。
可是“康萨纳斯”和那枚“阿尔法”徽记却已经相当于两个重磅炸弹,让黑格尔脑子瞬间有些愣怔。
“请进。”
从来不会跟别人客气的他第一次用了“请”,其实说到底,在康萨纳斯家族眼中,冰原狼“格拉斯”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家族,黑格尔的表现,倒也称得上是一位后辈应做的。
只是这并没有让瓦里安有过多感慨,老人迈步走进,米诺斯调皮的跟在后面,冲黑格尔做了个鬼脸,趾高气扬的从黑格尔身旁走过,而这位大领主则没有对身后那上百名士兵多看半眼,转身跟着走进了营帐。
“你从信条手里买下了不少情报,却仍旧继续你的计划,我先不说你是一个傻子或莽夫,”瓦里安虽老,但那种绝对上位者的气势在这一瞬间却足够比肩任何一位帝王,他先声夺人而毫无废话,“仅凭借一万五千人的队伍突进到敌人领土,后勤全靠那些不靠谱的盟友,后续跟进的力量势单力薄,你是不是真当那五千长弓手是无敌的?”
“显然我已吃到教训。”
黑格尔废话更少,他摸不准眼前这两个人出现在这里的意图是什么,懂得言多必失的他很明智的没有多说半个字。
“我不是来教训你的,格拉斯的小子,如果不是你的先辈们帮过康萨纳斯,我也不会千里迢迢走到这里。”
老人并没有喧宾夺主坐在那个黑格尔平时坐的兽皮包裹的大椅子上,而是随处找了一个给会议时将领坐的普通木椅坐下,相反的是米诺斯正低头研究着那个大椅子上的兽皮材质,似乎对屋内的谈话丝毫不感兴趣。
“那您——”
“你给我重新说一遍从信条买到的消息。”
瓦里安微微眯着眼睛,没有看黑格尔,而是将那丝锋芒隐藏,双手放在手杖之上,正襟危坐。
“坐镇西塞林城的,是一位‘Ω’级强者。”
黑格尔如实回答。
“哦,你是不是觉得五千长弓兵可以直接射死一名‘Ω’级强者?”瓦里安的胡子动了动,那是他嗤笑时特有的表情,“或者说,你以为自己身后有一名布提嘉皇室的‘辛萨科’刺客就能完美解决一切?”
“又或者,是因为那名刺客手中还有一柄‘信条’创始者墓穴里遗失的匕首?”
几句话,黑格尔的瞳孔骤然紧缩。
瓦里安的话可谓正中要害——东西巴利切制衡哪有那么简单?信仰冲突,利益冲突,领主们和皇帝分庭抗礼可不是让国家长久发展之道,既然如此,实力最强大的黑格尔为什么横行这么多年却只是受到皇帝陛下做戏一样的追究?
“迦叶。”
黑格尔叹了口气,说出了这位“辛萨科”级刺客的名字,而与此同时,黑格尔的身后则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衣的影子,双手没有持握任何武器,只有腰间一柄包括刀刃都是纯黑色的匕首。
为布提嘉皇室效力,被委派于黑格尔领主之下,说是保护并协助,实际上更是一种监控——若是这位领主有任何其他图谋不轨的行为,谁都清楚后果是什么。
“我只是棋子,棋子按命令执行任务,没有任何退路。”
黑格尔耸肩,淡淡的解释道。
“格拉斯啧啧,曾经尊贵的冰原狼家族,如今只剩下一头冲别人摇尾乞怜的狗了?主人扔出木棍,便冲出去乖乖拾回来,为那几口肉屑的奖赏而欢呼雀跃?”
瓦里安依旧没有将目光转向黑格尔,几句话却让气氛剑拔弩张。
甚至于低头研究皮毛的米诺斯都停住了手,抬起头望向了屋内最后出现的那个身影——在他看来,这已经是战斗随时开始的信号。
坐在瓦里安对面椅子上的黑格尔从头到尾都以后辈的身份存在,甚至坐的椅子都比瓦里安要低一级,虽然明面上是尊敬,可是这在瓦里安眼中看来,冰原狼血统中那份骨子里的骄傲和自尊似乎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了。
武断?
站在大陆顶端的这群老家伙们眼睛有多毒辣?如果黑格尔真的已经成为了布提嘉的走狗,他连进入这间帐篷的欲望都不会有。
“这场战争是无法被阻止的,无论输赢。”
黑格尔面对老人的嘲讽,微微低了低头,没有让对方看到自己眼中的那么别样情绪。
“言尽于此。”
瓦里安没有再说什么,起身便走向了帐篷外,米诺斯望了望黑格尔和那位名字叫迦叶的辛萨科级刺客,追上了瓦里安的脚步,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了帐篷外,空留下帐篷内沉默的领主和守卫。
坐在椅子上的黑格尔手指捏紧了木椅把手,力度之大甚至让整个椅子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而几秒钟后,他却以极其惊人的速度恢复了往日的冷漠和平静,弯腰起身,转过头,身后的那位刺客却似乎依旧身处震惊之中。
黑格尔看着额头布满冷汗的刺客,低声道:“几成胜算?”
“没胜算。”
对方回答完这句话,身影便凭空消失在了空气中——他绝对不会说出刚才自他出现的那一刻起自己的身体便如同被冻结一般根本无法动弹的事实,这种感觉是他这辈子都没有体会过的痛苦,身为拥有和“圆桌骑士”、“圣穹魔导师”相同极致称号的刺客,却被康萨纳斯家族的老者不动声色的彻底压制,说出去恐怕布提嘉皇室的那些强者们绝不会相信。
黑格尔冷笑一声,不再搭理这位“保护者”,走出营帐,不出意外地再也没有看到那两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