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夫人来了,夫人来了……”美淑一路小跑,上气不接下气的奔进来。“夫人的马车已经入宫了。夫人很快就到咱们宫里了。”
邓绥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激动过。“太好了,娘终于来了。”
其实刘肇答应她的要求,是三日前的事情。这三日想来是在安排和布置。
对宫里来说,这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
可对邓绥来说,这三日漫长的就像三年,她真恨不得能插上翅膀,一下子飞到娘面前。
“赶紧的,咱们去迎娘进来。”
“好。”美淑和思柔一左一右的陪着邓绥往宫门外去。
哪知道还没走出门,就看见莫璃领着一众奴才匆匆过来。个个手上抬着看似贵重的礼物。
“奴婢拜见邓贵人。”莫璃笑容和婉的说:“皇后娘娘得知贵人的母亲今日入宫,特意叫奴婢奉上礼品。”
“皇后娘娘有心了,臣妾万分感激。”邓绥此时没有心思和她多费唇舌,只想能马上与娘见面。“稍后臣妾会去永乐宫请安,当面谢皇后娘娘美意。”
“诺。”莫璃饶是笑了笑,却没有走的意思。
邓绥不免奇怪,凝眸与她对视:“是否皇后娘娘还有其余的吩咐?”
“并没有。”莫璃笑着说:“夫人难得入宫一回,皇后娘娘便让莫玢去请了夫人先往永乐宫坐一坐。毕竟夫人也是阴家的人,想来皇后娘娘是有些族中的事情想要问一问。”
邓绥动了动唇,没有做声,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皇后真不愧是皇后啊,竟然敢直接拦了娘去永乐宫,好大的气魄。
不给她脸面倒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邓绥就怕皇后会对娘说些什么不应当的话……
“贵人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莫璃瞟了一眼一旁立着的妥冄。
妥冄连忙唤了一声巩台:“收下皇后娘娘所赐的礼品。”
“诺。”巩台领着永乐宫的内侍,“毕恭毕敬”的收下了礼品。可心里却不大舒服,这皇后娘娘未免也太欺负人了。明知道人家母女重逢那么不容易,还在这个时候作梗。
“小姐,这可怎么办?”美淑急的脸都红了:“皇后明知道夫人是来入宫探望您的,怎么可以这么做!要不然奴婢去一趟永乐宫,接夫人过来!”
“不可。”邓绥摇了摇头:“皇后送了贺礼过来,也叫人说明了请娘过去的缘由。你这样冒然的过去,只怕会落下话柄,让人指责咱们的不是。”
“可是……”
“贵人说的对。”妥冄打断了美淑的话,微微一笑:“皇后看中夫人,所以请夫人过去品茶叙话,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即便是这事情传到陛下耳朵里,陛下也不会觉得皇后有错。咱们这一去,反而叫人钻了空子,指责贵人不信任皇后,违拗凤权。倒不如静静的等着合适。”
“等?”美淑听了这话特别生气。“从前同在贵人的位分,那一位就百般的欺负小姐。如今她成了皇后,这架子和气魄就更是大的出奇了。”
“好了。”邓绥轻声道:“事已至此,咱们就更不能自乱阵脚。娘既然去向皇后请安了,那咱们再等等就是。”
尽管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担忧的不行。
邓绥转过身,缓缓的往殿里走,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不要再生事了。”思柔握住了美淑的手:“咱们都知道这件事,皇后必然不敢乱来。眼下也只有先等一等了,等夫人来了不如再劝。”
美淑也知道自己性子冲动,爱惹事,唯有映着头皮顺从的点头:“也好吧,我都听你们的,你们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只要小姐能舒心即可。”
“也不知道夫人在永乐宫怎么样了?”思柔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边,莫玢谦和有礼的领着一品夫人走进了永乐宫的正殿。
阴凌玥正惬意的摆弄着面前的一盆秋菊,抬眼看见一品夫人进来,唇瓣便柔
柔的舒展开。
“妾身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未央。”阴宁霜依足礼数请安,举止得体,半点疏失都没有。
虽然她年纪不轻,却依旧容貌秀丽,声音甜美。身段瞧着也是窈窕匀称的。阴凌玥细细打量一番,不由得笑了起来:“难怪邓贵人样貌出众,原来是继承了夫人的美貌。”
“皇后娘娘谬赞了。”阴宁霜垂首,并没有多言。
“怎么会是谬赞。”阴凌玥微微一笑:“邓贵人两度入宫选秀,两度都顺利当选,陛下还许以贵人的位分,足可见陛下心中,是很看重她的。这也多亏了夫人昔年耐心的调教。”
说完这话,她朝莫玢示意:“看茶。”
皇后没有说许做,阴宁霜便拘着礼不能动。
首一次拜见皇后,自然是三跪九叩的大礼,她伏在地上,心禁不住颤抖。
才入宫就见了这样的阵仗,可知绥儿在宫里究竟吃了多少苦头。
阴凌玥看她伏在自己面前,心头微微得意。不是说邓绥最孝顺了吗?
倘若她看见这一幕,又将作何感想?
茶盏都搁下了,阴凌玥才道:“还不赶紧扶夫人起来,你们这些成日里跟在本宫身边的倒是不懂礼数了。”
“皇后娘娘恕罪。”莫玢配合的告了罪,但其实也只不过是配合皇后而已。“夫人,您请起。”
“论及备份,邓贵人乃是本宫的表姨。夫人您便是本宫的姨祖母了。”阴凌玥兀自端起了茶盏,细细的抿了一口。
阴宁霜连忙道:“随时同族同宗,可尊卑有别。臣妾怎敢以辈分自居,坏了宫里的规矩。”
“夫人有所不知,初入宫的时候,邓贵人也说了同样一番话。”阴凌玥凝眸看着她,缓缓道:“这茶不错,夫人尝尝可喜欢吗?”
“诺。”阴宁霜恭谨的应声,双手端起茶盏送到唇边,笑着抿了一口。“皇后娘娘宫中的茶,清香扑鼻,味如甘露。”
“夫人喜欢就好。”阴凌玥笑着道:“阴家的女儿,三岁起便要学茶,七岁详悉茶道,想来夫人一品就知道这茶是好还是不好。”
“皇后娘娘所言不错,这茶也是真的极好。”阴宁霜如何喝不出这是存放了一年的陈茶。只是她也万分明白皇后这么做的用意。“妾身有幸能来永乐宫中拜见皇后娘娘,能品到一盏如此的香茗,实在是三生有幸。多谢皇后娘娘恩赐。”
果然母女俩都是一个样子。
不温不火,却又绵里藏针。
明知道茶不是好茶,却把什么恩宠恩赐的抬出来。倒是精巧伶俐。
阴凌玥笑了笑,脸色稍稍严肃起来:“这茶其实是去年的茶,因着本宫喜欢这个味道,陛下就让人送了好多来。经管让人好好收着,仔细的保管,却还是难以避免的流失了一些清香滋味,也多了几分不当有的霉气。”
阴宁霜默不作声,只是低着头浅浅的笑。
“茶嘛,本来就是如此。想要历久弥新的保持这样清幽醇香的味道,实在是不容易。就如同这宫中的娇颜花朵一般,再怎么美艳不可方物,也终有凋零的一日。幸亏是总有新的花品替补。”
说到这里,阴凌玥一剪子下去,将那开的娇艳的双色雏菊剪掉。
银剪子咔嚓的脆响,震得阴宁霜心慌,脸色也微微泛白。“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宫里有这世上最好的花品,自然谢了总有替补。可妾身以为,有些花不过是装点一春罢了,而有些花,却终年绽放,经久不衰,即便是凋零,也不过是短暂的蛰伏。待到来年,自然更生从前。”
笑了笑,阴凌玥默默的品着这番话:“夫人言之有理。”
邓家为何会安排邓绥入宫,阴凌玥心里有数。她只是不懂,阴家如何也会答允这件事!难不成仅仅是为了给邓家这个颜面?还是他们都觉得,这个有着阴氏一族和邓氏血脉的女子,能够成为代替她在宫中扶摇直上的凤主?
越想越是生气,脸上却没有显露什么。
阴凌玥拿起被自己剪断的那
朵花,起身走到阴宁霜面前。
“皇后娘娘……”阴宁霜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身子。
“别动。”阴凌玥遇到温和:“夫人这身衣裳极好,若是再搭配这朵双色的菊花,就更添几分娇艳。虽然说夫人到了这样的年纪,可本宫瞧着,你还是那么雍容尔雅,华贵妩媚,一点都不见衰老之色。足可见,时光匆匆也并没有带走夫人什么。”
“妾身不敢劳动皇后娘娘玉手,这菊花,还是妾身自己来簪。”
“夫人别动。”阴凌玥执意亲手将那双色的菊花簪在阴宁霜的鬓边。“这颜色好看,衬得夫人你气色都好起来了。也幸亏宫中今日送来的是这样双色的菊花,倘若是白菊黄菊,只怕就不是什么好意头了。”
她的指尖细细的摸索过她鬓边的发丝。“只是本宫以为,到了夫人这个年岁,再怎么不服老也不行了。安度晚年倒显得比旁的要紧。”
“皇后娘娘字字珠玑,妾身受教了。”阴宁霜只觉得后脊梁发冷。面上维系着得体的笑容丝毫不敢有变。
“也是难为你能入宫一回,邓贵人必然盼着。”阴凌玥转而起身,兀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过些日子,本宫抽空回府看看一家老小,也看看族中的长辈,不知道夫人可有什么话要本宫转告?”
“妾身只盼着族中平安,再没有旁的心愿。”阴宁霜恭谨的回话。
“是啊。自古以来,都有这么一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与本宫一样,都是这被泼出去的水了。家族门楣什么的都是假话,倒不如自己好好的活着。倘若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送了命,亏的还不是自己。有什么意思呢?”阴凌玥宽袖一拂,气派的落座。“夫人觉得本宫这话对吗?还有,日前邓府出事,夫人没受惊吧?这年头宫里宫外都那么不太平,夫人可得啊哟当心身子才是。若你有什么闪失,只怕邓贵人会比剜心更痛。”
“皇后娘娘金玉良言,妾身记下了。”阴宁霜再度行了大礼,又是半晌拘礼不动。
末了,才听见皇后语调慵懒道:“既然夫人都明白,那就是没辜负本宫这盏茶。行了莫玢,送夫人去嘉德宫吧。想必这时候邓贵人正盼着呢。”
“诺。”莫玢又一次将一品夫人扶起来,这回笑容明媚了不少:“夫人簪着这菊花的确好看。只是这花盆里少了一朵,却怎么看着都是别扭的。”
“叫人丢出去就是。”阴凌玥不以为意的说:“碍眼的何必留在这里。”
“诺。”莫玢答应着瞟了一眼阴宁霜,却对安固吩咐道:“还不赶紧端走,换些看着舒心的来。”
阴宁霜格外客气的垂首告退:“妾身耽误娘娘的清静了,这就告辞。”
“你去吧。”阴凌玥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待到人转身走了,才露出嫌恶的冷笑:“还不快点打盆温水来给我净手。哼,好一个一品夫人。”
“皇后娘娘不必生气。”安固机灵一笑:“碍眼的人自然有合适的去处,这件事情交给奴才来办就是。”
“不急。”阴凌玥抿唇,极有耐心的说:“这才刚刚开始,往后有的是用到你的地方。”
“多谢皇后娘娘赏识,奴才一定尽心竭力为娘娘办事。”安固眼底露出了同样狡黠的精光。
阴凌玥摆一摆手:“去准备辇车,本宫去给陛下请安。邓贵人的母亲都入宫探望了,本宫怎么也得出宫走走。”
“诺。”安固连忙退了出去。这时候,莫玢也返了回来。
“皇后娘娘,莫璃也从嘉德宫回来了,说是邓贵人神情自若,没有半点不悦之色。”莫玢连忙回禀。“看样子,这邓贵人似是料到了娘娘您会有这样的打算。”
“管她呢。”阴凌玥看了看宫外的天:“她预料到也好,算计到也罢,都是她自己事情。本宫想要她的命简直易如反掌。眼下,做任何事最棘手之处,还是天意。天意若不顾全,那便是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稍微一顿,她重新调整了脸色:“走吧,去章徳宫。也有好几日没过去坐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