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渊有些不自在地在桌边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水,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端着茶杯开了口:“怜儿,你认识陆鹏……”
芦渊这般本是无话可说,才绞尽脑汁找了这么个不是话题的话题,可谁曾想她话还未说完,便被怜儿情绪激动地打断了。
“不要和我提他!”这么开口之后,怜儿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似乎太过奇怪了,忙垂眸轻声道,“实在抱歉,奴家失态了。”
芦渊端着茶杯的手仍悬在半空,此时才终于回过神,放下杯子:“没事没事,只是你为何……唔,为何好像对那人既是厌恶?你和……和那个人认识吗?”
不会是怜儿曾被这人欺侮过吧?还是因为陆鹏把她送到梁府之事?芦渊在心中暗暗地猜测着,可自个儿想了又想也没得出个结论来,芦渊又转头看向坐在床畔不言不语、面色呆滞的怜儿,便有些恼了,索性猛地站起身来,走到怜儿面前立定:“怜儿,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若口中说着无事,便好歹别叫旁人瞧出来;你若真的有事,便说与我听听,我又不会害了你的!”
怜儿闻言浑身一震,愣愣地抬头看着芦渊,看着那双坚定的目光,突然就红了眼眶:“奴家若像姑娘这般,该有多好……”
如此说着,竟已语带哽咽。
芦渊也有些慌了,坐在怜儿身侧轻轻地拍抚着她挺直的脊背,此时芦渊心中想的是,自己有什么好的吗?怎么好像怜儿很是羡慕自己似的,口中说的则是轻柔的话语:“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怜儿竟真的呜咽着哭了,渐渐侧过身子,渐渐把头微靠在芦渊肩膀上,芦渊在一侧也不敢有所动弹,就怕自己稍有动作,怜儿便又把眼泪给憋回去了。
就这么折腾了不知多久,当怜儿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退回身子时,芦渊的整个胳膊都已经麻木了。
“奴家方才失态了,还望姑娘莫要介怀。”怜儿低着头,眼眶仍是红着,似乎较之方才更拘谨了。
芦渊有些不满地用灵活的那只手轻轻揉着麻木的另一侧肩膀,撇嘴道:“对呀,你这一失态只说句话就成了
,可我这手臂都没了知觉了,那该找谁去啊?”
怜儿抬头歉意地看了芦渊一眼,忙站起身来:“奴家方才不是故意要姑娘……”
话未说完,怜儿便又被芦渊拉着坐下了,芦渊笑着拍了拍怜儿的肩膀,开口道:“你别这么紧张啊,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吗?”
怜儿垂着眸子轻轻摇头,想来还是想把心事自己藏着。
芦渊叹了口气,又想了一想,在胳膊渐渐恢复知觉后,才重又扳过怜儿消瘦的肩膀,盯着怜儿的眸子严肃道:“怜儿,你可以不信我,因为你或许只当我是个路人,但于我而言,却并非如此,我是真的拿你当做朋友,我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不想你分明心里很难过,却还要一遍遍地说着‘我没事’,你这样我瞧着很难受,你懂吗?”
听到芦渊的这些话,怜儿的眼眶再一次地红了。
“我说这些,不是叫你哭,你想哭我可以让你靠着,但这样真的就能让你不难受了吗?眼泪可以流出来,但你的心事呢?”芦渊晃了晃怜儿的肩膀,让怜儿可以正视自己,“你说不说,和我真的有那么大的关系吗?怜儿,你说着羡慕我的话,可若一直这样,也就只是空羡慕而已,为什么你就觉得自己不可以?你试过吗?你想过要去尝试吗?分明是羡慕,却又不去做,这样的怜儿不是显得太过懦弱了吗?”
怜儿的眸中开始渐渐显出迷茫之色,像是陷入了沉思。
“怜儿,并非谁的幸福都是与生俱来的,”芦渊像是想到自己,想到了那在梦中度过的无数梦境,想到了那一直压在自己心底的茫然与孤独,然后想到了在石桥之上,南烬伸向自己的手,“所以想要幸福,想要变得坚强,并非你空想来的,你若不去追,这一切都只会离你越来越远。”
也不知怜儿究竟有没有听到这接下来的话,只是当她的神色终于恢复清明时,眸子中似已多出了几分坚定,只是说出的话尚有犹豫:“可有些事,我实在是……”
“你若拿不定主意,便和我说,我或许帮不上你,但至少愿意听你说。”芦渊忙投以温和关切的目光,先是给怜儿勇气
了。
怜儿咬着下唇犹豫了片刻,这才终于点了点头:“芦渊姑娘可知道我的身世吗?”
芦渊虽有所了解,不过此时仍是摇了摇头。
“其实我家该是在江南,只是六岁时爹爹进京赶考,之后便再没回来,七岁时我与娘亲也被赶出门来,之后……之后我与娘亲走散了,才被恶人带到京城,并卖到了寻梦阁,”怜儿垂着头,虽仍有些难为情,不过至少是愿意开口了,“那时候我才八岁,只是自幼娘亲便教我为人要懂廉耻,我自也不愿落入风尘,这才抵死不从……”
一旁芦渊也是震惊不已,心中则是终于肯定了此人正是自己梦中得见那人,想来那最初的妇人,便是怜儿的母亲了罢。
“我本是抵死不从的,只是……”怜儿的秀眉颦得更深,想了片刻这才道,“只是在我十四岁那年,竟然瞧见了……瞧见了我的父亲……”
“你的父亲?那你为何不与他相认?”芦渊也是被这话一震,想都没想便反问了过去。
怜儿苦笑着看了眼芦渊,摇了摇头:“我是那楼里的小婢,而他却是流连花间的恩客,你叫我如何与他相认?”
听闻这苦涩的话语,芦渊这才恍然,先前是忽略了两人相遇的地点,此时想来也找人叫人为难的,芦渊此时也想起曾经出自柳姨之口的话语,说那怜儿像是一夜之间转了xing,难道便是在这时候吗?
“便是因此,所以你才……”芦渊小心翼翼地看着怜儿,然后试探xing地开了口。
怜儿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然后才接着低声道:“正是,从那之后,我便觉得自己已然无望,而娘亲怕是比我更是可怜,今时也不知又在何处了……”
说到此处,怜儿不禁垂泪,很是楚楚可怜。
芦渊拍了拍怜儿脊背,心中想着安慰对方,但转念一想,还是先把事情都弄明白了再说好了,便又问道:“那……你的父亲是?”
怜儿抬袖抹去眼角泪珠,又深吸了口气,这才用颤抖的声音道:“我的父亲,正是今日将我送来这里的当朝礼部尚书陆鹏陆大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