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巳正时分了,位于仙桃山脚的破庙沐浴在秋日柔和的光辉中,阳光穿过破烂的窗棱照射进来,被窗棱切割成一条条的阳光,欢快的追赶着空气中的小灰尘。
这破庙也不知道荒废了多久了,里面灰尘、蛛丝、破旧腐朽的布幔撕撕拉拉,影影吊吊,佛像缺了个脑袋实在看不出是哪路神仙,而香案竟然少了一边的两条腿,好像顽皮的孩子撅起屁股趴在地上玩耍。
而在破庙靠后墙的位置,摆着两只破旧的木箱,木箱上侧卧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也许是木箱上睡觉实在是不舒服,那小小的身影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又用力的蜷了一下身子,却忽然停止不动了,然后就猛然的坐起了身,却因为木箱狭小,箱盖又是中间高四周低的圆滑盖子,那小小的身影一个坐不稳,竟然滚落下去。
“爷爷石头哥”小小的身影站起身来,伸手随意拨拂了几下散乱的额前的头发,露出的恐慌至极的小脸,单眼皮的凤眼中就滚落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来,“赵叔,爷爷,赵叔、石头哥,你们在哪里,贞贞害怕……”
贞贞稚嫩的越来越低的声音,在空寂的破庙中回荡着,而贞贞却忽然跪伏在地上,伸出手去先要触摸地上的一处暗红污迹,却又害怕似的收回了手。
“你醒了?”一个略显慵懒的男子嗓音在贞贞身后响起。
“啊”贞贞吓了一跳,猛一回头,却因为用力过猛而跌坐在地上。在她斜后面的墙边地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倚墙坐着的青衫书生,那书生一手撑在倒地的腿上,一手柱在立起的膝盖上,正歪着脑袋看着她,满眼的惺忪,好似刚刚睡醒一般,“你,你是谁?我爷爷呢?”
青衫书生一笑:“我是谁?我是一个错过宿头又迷路的赶路人啊,半夜发现了这个破庙,进来休息。却发现一个孤零零的小孩子睡在里面。”
“我啊,一时心软,觉得小孩子孤身露宿野外,别要出了什么事情吧。”青衫书生一撑地,坐了起来,伸着懒腰继续说道:“却不料今天人家醒过来,却把我这个好心人当成了强盗,还向我要爷爷,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贞贞有些不好意思的抽泣了一下,抹去泪水,脑中却忽然闪现出昨夜的刀光血影,想起记忆中最后一幕是爷爷胸口中刀倒地、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不由得大叫起来,“啊,爷爷,爷爷……”
“唉”那青衫书生,萧容叹了口气,还是记起来了,人如果永远记不起悲伤的往事该多好啊。
可是那毕竟存在,而且还很顽固的存在在贞贞的记忆中,她趴在地上,一边大哭着一边伸手去摸去捧地上的暗红污迹,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在地上,洇红了那片污迹,“爷爷,爷爷……”
萧容静静的站在一边,在生老病死面前,任何的语言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她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安慰。
贞贞一个人趴在地上,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沉沉睡去。
萧容叹了口气,将那两个木箱收进储物袋,然后将满身泥污的贞贞抱在怀里,走出了破庙。
那匹懒散的黑马好似也听见了刚才破庙里的凄惨哭声,竟然乖顺的惊人,主动的跑到萧容身边,伸出脑袋来,低头蹭了蹭萧容怀里贞贞那头发散乱的脑袋。
萧容拍拍那匹黑马,抱着贞贞纵身跃上了马背,口中毫不吝啬赞美:“你这懒马倒很乖觉,也不枉主人我浪费了那三颗饲灵丹。”
黑马得意的一仰头,长长的喷了口气,便“得得得”一路小跑着自动向前走去。
肯定是已经浪费了,饲灵丹一颗灵石一颗,专门用来喂养三阶以下灵兽的。萧容拿来喂了一匹凡马,真不知道该说她是有灵石有到烧的脑袋坏掉了,还是说她太过心善。
要知道,在俗世,用一颗灵石可以买得下一座小宅院了,还是在大的城镇里面。结果萧容拿来给了一匹马。
贞贞的身世如此凄惨,人又这么幼小,萧容虽然自认为不是什么善心泛滥的烂好人,却也实在无法对她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可是萧容自小经历坎坷,亲眼看着娘亲闭上眼睛,亲手埋葬了喂养她长大的嬷嬷,萧容的心早就裹了一层厚厚的盔甲。
于是萧容低估了贞贞所受到的伤害,没有料到贞贞哭的昏睡过去之后,竟然酣睡了两天都没有醒来。
而萧容又不是凡人,对外面那个还算有点规模的万寿镇还真没有什么闲逛的兴趣,所以萧容只能在客栈里面静心打坐,等待着贞贞早日醒来,。
幸好,到了第三天的傍晚,已经被萧容剥干洗净,又恢复了**雪嫩的贞贞终于睁开了迷茫的眼睛。
贞贞醒过来之后,打量了一下萧容和周围的房间,就一言不发的望着帐顶,眼神呆滞的发起呆来。
萧容有些生气。
我已经给了你三天时间让你恢复心情了,怎么着,还没完了是吧?
这是有我这个冤大头愿意做这个好人,让你没有饥寒困扰,舒舒服服干干净净的躺在床上伤心。若是你自己孤身在外,还能就呆在那个破庙里让自己烂死臭死不成?
“你想要躺多久?”萧容冷冰冰的问道。
贞贞听若未闻。
萧容深吸一口气,“我记得见过你和你的同伴们。那日那个老者就是你爷爷吧?老当益壮,看起来是个很好的人。”
贞贞眨了眨眼睛,有些肿胀的凤眼渐渐湿润了。
萧容继续说道。“哦,还有那个憨憨的年轻人,扛了把破旗,居然说我不是好人。我看他啊,呆呆傻傻的,倒像个傻蛋,能懂得分什么好人坏人?”
贞贞扭过头去面向床里,露在外面的侧脸眼角有些淡淡的水痕。
萧容索性拿过板凳,坐在床对面,翘起二郎腿,拉开说书人的架势,将那日看到的所有人都拎出来讲了一遍。
贞贞已经蜷曲着小身板,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萧容拍拍膝盖,慢悠悠的说道:“唉,可惜啊。这几个都不在了,唉小生我本来打算纠正一下他们的,比如那个呆呆傻傻的扛旗的,连看人都不会就出来行走江湖,还说什么书生最危险,简直就是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
“你才呆呆傻傻石头哥才不呆,也不傻他是世上最好最好的石头哥”贞贞忽然一掀被子,光着脚站在床上,披头散发满脸泪痕的上身前倾,双手紧握,手臂因为用力的关系而紧紧的夹在身侧,激动的将自己镖局里所有人的优点大声的讲了一遍又一遍。
萧容放下二郎腿,收了满脸的不屑,静静的看着贞贞。等贞贞讲的声音嘶哑了,不得不停下来轻咳起来的时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他们那么好,却死了,还尸骨无存,你肯定很难过吧?可是光难过有什么用呢?就算你难过死掉了,他们也不回活过来,不是吗?”
贞贞一呆,用手抚摸着喉咙,竭力忍住干哑轻咳,有些怔怔的望着萧容。
萧容笑笑,“凡人这么弱小而脆弱,很容易就死掉了。死去的人固然幸福,去了没有痛苦的天上享福去了。可是活着的亲人却多么的悲伤啊。夜以继日的哭着,怀念着,愧疚着,寝食难安,到死的时候都会想着他们,唉可怜呐”
“你还这么小,以后还会有亲人,会看着亲人生,会看着亲人死,那么以后,你的一生都要哭着度过。”
萧容讲着讲着,声音便高亢起来,有些露出了原本女子的清脆嗓音:“可是,光会哭,没用的人才光会哭如果我是你,就会去找出是谁杀了他们会去为他们报仇如果我是你,就会让自己变强,让自己在长大以后,能保护自己将来的亲人们,让自己再也没有哭的机会”
贞贞已经忘记了嗓子的不适,怔怔的望着萧容,眼中若有所思。
萧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不再言语,轻轻的站起来,走了出去,带上了房门,让她一个人好好待会儿。
是啊,太失态了,完全失去了修士的风度。
萧容觉得修士该有的断情绝爱,自己是一点都没有修炼到,就连以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看到了同样命运凄惨,痛失亲人的贞贞之后,也荡然无存了。
是因为近乡情怯,入了俗世,离京城越来越近,往日的记忆就接踵而至,过去那种凄惨悲凉的感觉又回来了吧
萧容叹了口气,默默的望着天上弯弯的月亮。
月亮的形状好似银钩一般,色泽如同萧容装丹药的玉瓶那么洁白无瑕,散发着不逊于满月的光辉,那月光虽然略显清冷散淡,却将地上的一切都照得无所遁形,萧容以往刻意隐藏在心底角落里的往事,也一幕幕的都被拉扯出来。
拉扯的过程那么的痛,仿佛连着筋骨,带着血肉,让萧容这个连对着自己使用化霜术,连那经脉皲裂的痛楚都能忍耐的筑基修士,竟然觉得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好似下一刻自己就会难以忍受的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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