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往苗商
大舅妈说稍等等,老章头去接几位客人。
是粤省来的苗商!
哇,太好了。桑木兰对虞翠花追的那句话高声喜呼,便旁若无人般地盘算:一尾花鳗苗卖三块,两百万尾就是六百万。
喂喂,花鳗鲵可是国家三级保护动物,你真当它是鲢鱼苗一样普通鱼苗?虞翠花听得真切,打断桑木兰那简单式的数学计算。
丁文赞成虞翠花的态度。在商业中趁火打劫的事没少见,只要这位苗商风闻了养鳗场拆迁的消息,就可能来个拖字决,将购苗的计划一延再延,反正今年的鳗苗市价因为国际金融危机,在大幅度跳水,因而导致民间那些捞苗民兴趣不高,据说以前聚集在长江、珠江、闽江口,今年的捞苗船几乎不见帆影。
小文,你知道我今天为啥提池塘的问题?桑春突兀问出,尔后又自我解释。
近来,村里有人在造谣,说你在池塘里捞到了多少多少钱,一下子建起了养鳗场,又占了养殖场的大股。而且...紫菜、吊网渔场又收获那么好,所以村里闲起来的人多了,自然对这些眼红,闲话也多起来。可别小看这些人,我当时又错漏了一件事,没有召开村民代表大会表决池塘的承包权,以致今天不管镇里还是村里,都拿这个漏洞说事。想来今天说欠下巨债也好,免得他们以为这世上赚钱,和他们张口吆喝那么容易。
谁说不是呢?大舅妈边收拾鱼箱里的海货,边唠叨着。叫他们一起种养紫菜,结果一个个趁冬闲都躲在家里,天天玩牌、打麻将,把种菜的海地都包给咱们,幸好老天帮咱们赚上了大钱,不然难堵上她们的扁鸭嘴。
丁文讪讪地笑,只说了六百万算个啥,明年准能还清。
几个人只当他是在开玩笑,谁叫丁文给人留下口花花的印象呢?
此时一条白影在门口直蹿进来,准确地飞落在丁文的肩膀上,接着传来丁香气喘吁吁的喊声。
“哥,嫂子,快来帮帮忙啦...累死我了。”
大家探头一看。唷,丁香拖着大皮箱,箱上叠了个旅行包,正蹒跚走过来。桑木兰和大舅妈连忙迎了出去,接过了行李。丁文却一把抓下嘟嘟,称了称这小家伙,它的体重似乎轻。嘟嘟极其亲热地舔了丁文几口,然后不安份地四处张望。
“小香,怎么搞得上气不接下气?”
“还不是臭嘟嘟给害的。到了老渡头,它四处乱跑,害得我好找,差点没上派出所报案哩。”
丁文轻拍了下惹祸精嘟嘟毛绒绒的小圆头,“给你找个伴了,记得别欺负小灰。”
小灰就是那只狼崽子,丁文只管抓,却由他大舅妈接手饲养,这不,养在一个箩筐里头,不时嗷呜嗷呜地叫。
“哥,你啥时候又抓回一只小狗啦?”
“是只小狼。”
“嫂子你别蒙人了。色狼倒是经常见到,真正的狼恐怕还在非洲草原上吧...”丁香毫无遮拦地说,跟着桑木兰和大舅妈到二楼去安顿个房间,那清脆的笑声不时从二楼飘下来。
丁香的到来给养鳗场增添了不少生气,桑春听到他的一双儿女也已经到家,不觉间渐渐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不久后,章守志带回两个客人,一位姓林、一位姓游,俩人听说桑家坞场能自己孵化鳗苗,草草吃过午饭,就心急地催着到温棚里看看,然后又指着说去育苗参观,走了一圈就由丁文带往会客室。
会客室里已用上了电暖器,令人稍觉得温暖。奉茶坐定后,游老板捧着玻璃杯暖手,脸上仍残留惊讶,便直接问了,“丁先生,你们这场子似乎刚建设不久,规模不大、各类设备简陋,呵呵...但听章老板讲,花鳗苗是由场池里亲鳗孵化,这是真的吗?”
丁文对二位苗商的疑问,不可置否地笑笑。诚然,不管是花鳗苗、还是白鳗苗,在行内的人都知道,亲鳗是在近海交配孵卵,孵化出来的仔鳗因海洋里有丰富的浮游生物而长成白苗后,逆着河流廻游至江河中,而这个时期死亡率特别的高,估计是十存其一而不到。因此。孵育仔鳗而成为世界性难题之一。
“林老板、游老板,也许是我们凑巧而已。我们桑家坞场有这些花鳗苗是事实吧?仔鳗的成活率也不高啊,原来估计有近千万尾,到现在也不过五十万尾。幸好,我们挨过了起初高死亡率的阶段,到了黑仔就放心。”
明明是近两百万尾,怎么变成了五十万尾?桑木兰疑惑看向丁文,章守志和虞翠花却对视一眼,会心地微笑。
“丁先生的话,我们能理解。在白苗期间,因个体太小,那时是初次饲养,单单喂料的难题困扰了我们大半月。”游老板试探地问,“丁先生,能给我们看看喂料的记录吗?”
每个养鳗场都有自己的配料、喂料记录,这些可算作商业秘密,一般是不允许外泄的,看来这位游老板有点不地道。坐在一旁的林老板连忙接过话解释,“丁先生、章老板,你们别误会啦。我们查看记录的目的,一是看是否你们所说的‘没有用过药’;二是生意做成后,也让我们更容易接手。毕竟,你们也希望我们的养殖能成功?”
“其实,给你们看也无不可。二位老板也知道,各地的水质、气候都不同,配料随即不同。如果真要套用我们场的配料方案,本人劝二位老板不要做这次生意。”听到丁文的劝告,章守志会意地帮腔,“是啊,配料方案给游老板、林老板倒没什么,主要怕的是,这些配料方案在我们本地传开来,那我们以后就不用做生意了。”
事实上,丁文的劝告倒出于诚心,因为哪个养鳗场能奢侈到用那些青石来改善水质?真要按照桑家坞场的这种配料方案,估计会全军覆没。
游、林二位不免尴尬,却依然保持声色不动,一向多听少说的林老板说道,“章老板,听说有个大集团公司将这海岛全包下来开发。我们是有诚意来做生意的,我们至少能定购二十万尾,不然不会在年关急匆匆来到贵地。”
这份诚意,哼哼纯属扯谈,想点出咱的死穴却是没门。不过,丁文对二位苗商能在短时间内了解到多方信息,心下也暗暗赞叹,口上仍不惊不喜地说,“二位老板果然是精明人。既然大家都是行内人,我就不必拐弯抹节。花鳗黑仔经过一年精心养殖的话,正常情况下,不难从一两左右的个体成长至半斤以上,甚至超过一斤的。你们想想,政府不会给我们场一年的时间么?”
游老板不以为然说:“不瞒丁先生,我们在这儿也有朋友,对贵场的现状是很了解的。”
“是么?”丁文对俩人淡淡一瞥,说道:“如果二位基于这种态度来购苗,我们就没必要再谈下去啦。若想谈成生意,直说无妨。”
趁火打劫,虽没明说,却也不言自明。
章守志本来客气的笑颜,现在变得有点铁青,只是被虞翠花捅了捅提醒,不要让意气蒙了头。
“五十万尾,每尾十五元,送货上门;还要配料和仔鳗孵育记录。”
果然够狠!这不是抢别人饭碗?章守志蹭地站起来,却听丁文沉声说,“五十万尾黑仔,塘头价二十元。至于配料记录,二位老板如有诚意了可以另谈。”才感到自己失态了,自从被银行逼债之后,似乎越来越沉不住气。
“老章,帮二位老板添点热水去。”虞翠花只能无奈地这样打发章守志,算是缓和一下气氛。
按正常市价,黑仔在十二至二十五之间波动。因为数量多,单尾价格每差一元一角都能让总价出现可观的变化。看着林、游二人有点为难的神色,丁文出奇地大方,留出空间让二人商量,和桑木兰等人离开会客室。
会客室里,游老板拨通电话汇报了情况,只是将单价提高至二十二元,然后和林老板商量,尽量将单价压至十八元以内...所以当二人再次叫回丁文几人时,一口价咬定在十八元,还要免费送配料记录。
十八元算是不高不低的价格,丁文答应了对方条件,但要求对方三天内付3零%的订金,十五天内取货,余款在塘头交割完毕,当天付清,这些条款当然在买卖合约上去体现。
做成这笔生意,双方都觉得高兴,尤其章守志,终于守得乌云开、明月现,养鳗场有了第一笔的巨额进帐。按丁文的意思,桑家鱼庄从中扣留二元钱,归还原始的股本金,章守志自是满口赞成了。
今天过小年,加上丁香三人和游、林二人,厨房里一派热闹。
面对桌面满目琳琅的海鲜,便是身处沿海的游林二人也感到吃惊。纯天然的大黄鱼、乌铁,大乎八两膏满的梭子蟹,可口嫩滑的油煎海蛎紫菜饼,还有让粤人高呼的炖罐汤--枸杞清炖花鳗鲵。
喝着丁文特酿的青红,感受融融的节日气氛,章守志今晚的兴致特别高,拼着醉酒也要找游林二人喝,事实上也只能找这俩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