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黛玉自己去忙了,林海自己在书房里枯坐了一夜,这几年,他和欧萌萌说的,一直在被贾家凌迟着,现在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洗了脑,觉得贾敏真的是被自己害死的。
随着女儿越长越大,也越来越健康,开心。虽说他有时也会调侃一下女儿,说她像老太太一般毒舌,但内心深处,他还挺喜欢看到女儿这样。她欺负别人,总比别人欺负她来得好。
然后就会止不住的想,所以贾敏曾经也是这样吗?被老太太养得健康又快乐,带着十里红妆,欢欢喜喜的嫁到他们家,然后迅速的就凋零了。
再想想自己差点为女儿选的亲,这些都是不断的捶打他内心的酷刑,一桩一件的证明了他就是有眼无珠,愚不可及。
所以后期时,不是老太太不见他了,而是他也不敢见老太太了。看到她,就想到愚蠢的自己。
现在说老太太不行了,他一夜无眠,七年多了,老太太一直懒得搭理他,那日请假,随口说是去替夫人祈福,就被贾赦派人打了一顿,贾家在告诉他,别拿我们家女儿说事,要脸吗?
是啊,这也是他口边的话,习惯了拿夫人出来挡事。而贾家从不惯他这毛病,这回老太太要走了,以后,没有人再提示他,他是个罪人了,为什么,他还这么痛苦。
在衙门点了卯,想想还是去了荣府,不敢递帖子,而就是老老实实的站在荣庆堂的门口,等着老太太思考,要不要见他。
欧萌萌想想,还是叫了进。之前贾赦也劝过她,都过了七年多了,妹妹只怕都成了仙,瑶儿也大了,原本就该为孩子想想,也不好太过了。欧萌萌觉得好像也是,于是决定给贾赦点面子。
林海默默的被人引进了葱坛的园子,老太太现在不敢动葱了,只是像自己一般,慢慢的围着葱坛晃着,但看着是老迈多了。
“老太太!”林海有点哽咽,老老实实的走近跪下了。
“行了,你也不小了,起吧。”欧萌萌看看这瘦小老头,一年多前时,这位还有点杜甫的中年老帅哥的气质,这会子,脸被打青了,感觉就是一个糟老头了。
也是,原著里送黛玉时,说他近半百,现在过了七年快八年了,所以他原本也是近五十六、七的小老头了。
挥手让他起来,自己不耐烦的还是在园子里慢走着。她虽说感受到了回去的信号,但也不想让自己在死在衰老之上,她宁可某一天,就那么去了,从容自然,也要迅速。
“您可还好?”林海抹了泪,忙上前跟着,却不敢扶她。上回见时,也就一年多前,黛玉他们选秀之前。那时老太太是瘦了,但精神还好,而此时,明显的,老太太有些佝偻了,这才是贾赦叫自己来的原由吧。 “还成,没让瑶儿去庙里祈福,她是不是呕气了?”欧萌萌想到黛玉走时,还气呼呼的,不禁笑道。林妹妹爱耍小性子,这是红楼很多读者的共同观点,还有人批判过,她对清虚观里不喜张道人,在刘姥姥进大观园里,说刘姥姥是母蝗虫。对于这些,她还是不予置评,但是欧萌萌更喜欢现在这个叫林瑶的小东西。
原本就千娇万宠下养大,又没像红楼书中那般,受着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她到了贾府,就被欧萌萌教养,没受过一丝一毫打磨,此时她就是个家庭幸福,健康且自信的十三岁的少女,可不就该想怎么长,就怎么长。
这种小性在欧萌萌看来,更像是对爱她的人面前的一种撒娇。这种幸福的女孩,是欧萌萌最爱看的,因为她女儿从小到大就这样,大哭大笑,什么都在面上。就像人说的,幸福的小孩,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有一点,她之前为您打磨的佛像,后送到了庙里,由香火供奉。昨儿特意去上了香,也着人续了灯油,好保您长命百岁。”林海忙说道。
之前林黛玉打磨了一块石中玉,正好是观音像,还和老太太送回宫中的白玉观音形态一致,让林黛玉很欢喜,特意想送给老太太做寿礼,结果老太太没收,那观音也太大,放在家里供奉也不好,就找了正经的大寺以老太太的名义供奉了,特意在观音像前又点了长明灯,这两年也没停过,这回没让她去,她自己去庙里安排了一场法事,虽说不好留在庙中,但声势也不小。
“她这脾气也不知道像了谁,气性那么大。”欧萌萌笑了,摇摇头,想想,“老大给瑶儿挑了一个人,礼部周家的长孙,现在我们学里念书,今年十六了,性子还可以,我也见过几次;周家的老太太、太太,这两年,我们也接触了一下,家风什么的,还是可以的。你看呢?”
“这配得上吗?人家是长孙。”林海还结巴了一下,他没想到,老太太还记着这事,并且挑了一个这么好的,要知道周老大人好歹是公主之子,而周老太太出身书香世家;周大人是国子监司业。这样的人家的长孙前途是可以保证的,更何况还在贾家族学里读书,各方面,都是他当初都没敢想的。
“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重点在这儿吗?重点在人品、性情。当然,这个我们还没和周家说,想再观察一下,反正他要在贾家学堂里念六年书,慢慢的打磨,我们也能放心。”欧萌萌给了林海一个白眼,果然看不顺眼啊,这是什么人啊,问配不配得上,只要自己说了,周家明天就能来下聘好不。
“是是是,小婿真是糊涂了,那小婿该做点什么?”林海忙问道。
“好好活着,你活着,瑶儿就有依靠。”欧萌萌慢慢的走着,淡淡的说道。
林海一下子噎住了,泪又要下来了,这就是老太太,嘴上说恨自己恨得要死要活的,但真就是这样,时刻关切的就是女儿的将来。
“老太太,对不起。”林海又跪下了,伏在地上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