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
周无忧前世的父母不知情况如何,但至少自己莫名其妙穿越时,二老均健在,且退休生活过的有滋有味,从不用让自己『操』心。自己常常回想时,更多的是对他们默默的祝福和祈祷,希望他们能够顶住失子之痛,继续幸福的生活下去,白头终老。
这一世虽然到目前为止不到六年,但这六年是真正在意识清晰中体会到养父养母对自己的溺爱。那份关怀和宠溺自己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并深深为之感动。幼时便想,将来如何发挥穿越人士的优势,让二老在任何人面前都能挺起胸膛,前一阵子更幻想过能够在揭开那神秘世界一角后,偕同父母来个传说中的霞举飞升……
如今养父倥偬之间撒手而去,扔下自己和养母二人,自己还小,母亲接下来的几年将如何度过?想着悲痛欲绝的母亲,心里不禁担忧万分。
自己六年来经历过三次失去亲人的痛苦,加上前世三十多年的心里沉淀,虽然痛惜难过,但至少能够挺得下来,可养父母间相敬相爱了数十年,父亲这一去,母亲却如何是好!?? 鸿隙10
该死的蓝化成!以现代人的观点看待,周无忧这段日子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悲痛、不解、愤怒、失望……纠葛在一起,挥之不去。既痛惜养父之死,又深深不解,不过是盐引之事,父亲也已经向他低头了,如何就下得去这毒手!生意上对手已经屈服,何必非要出人命才罢手?愤怒于凶手的嚣张跋扈之余,对现状极其失望,这该死的旧社会,有权有势便可草菅人命,居然还没人敢管!好歹大伯也是堂堂一府同知,放到后世也是一市的常务副市长!
周无忧跪在灵堂前,直勾勾望着父亲的棺椁,心中五味杂陈。自己和母亲是信任大伯的,以大伯对父亲的兄弟手足之情,必会竭尽全力设法替父亲讨还公道。大伯也确实在尽力,虽然自己和母亲从来没有央求和催促过他一句,但一切进展,大伯都会来告知自己。
只是,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大伯的心气已经渐渐消沉下去,唇角也布满了水泡,眼睑更是隐见浮肿,随之而起的是焦灼和烦躁,显见事情不顺。随着了解的情况越多,自己和母亲的心也越来越沉到谷底,母亲已近绝望。
凶手是山东都指挥佥事,这是什么概念?山东省军区副司令,副军级干部!这且不提,人家背后是谁?嫡亲伯父蓝玉,大将军、凉国公、大都督府佥事!以周无忧的理解,那就是大明**总参谋长!而且是个战功彪炳、积功无数,从底层一仗一仗打出来的总参谋长!自己的大伯呢,则是这位总参谋长十多年前身边警卫连的战士……就连现在的职位,也是人家蓝总长一级一级给你提拔出来的,你凭什么让人家大义灭亲?
正想着,却见大伯和大伯母一起进得灵堂中来。大伯缓缓走到父亲棺椁前望着父亲的遗体,双手无力的撑扶着棺木,良久,落下一滴泪来。
“夫君!”蓝夫人抢上一步,搀着自己丈夫,眼圈又红了。
周府尊深吸了口气,转而来到周无忧身前,周无忧连忙起身,向大伯问了安。
周府尊默然良久,方道:“有些事情,你母亲身心悲痛,卧床不起,也只好与你说了。你虽然年幼,但素来沉稳,大伯知道你能抗的住。知道之后且不要与你母亲说,她那身子……”
周无忧点点头:“大伯放心,母亲那边我会尽力劝导纾解。”
周府尊从袖中取出一份公文,道:“我知道你打小聪慧,我这个做同知的大伯,恐怕识字尚不及你多。你且看看。”
周无忧接过公文扫了一眼。行文的是济宁府!周无忧顿时一振,忙仔细看起来。只是越看越失望,越看越愤怒。
关于父亲周全之死一事,济宁府在行文中给予了正式答复。公文中称,济宁府对此案高度重视,成立由知府为组长、推官为办公室主任的专案小组,专门负责查办此案。换言之,知府挂名,推官审理。
经府衙上下连续七日七夜缜密而辛苦的侦破,终于破案。此案凶手山东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佥事蓝某家仆蓝大牛,因与安庆府同知周某管家、全字号掌柜周全在街头冲撞发生口角,进而导致双方斗殴。蓝大牛因力大,不慎致周全重伤,应负失手伤人之责;被害人周全因赶路回乡,未及时诊治而亡,应自负部分责任。
着判凶手蓝大牛杖三十,发大宁卫戍边,以充罪责。都指挥佥事蓝某教奴无方,责偿周全家人银一百两。此案人证俱在,凶手已画押认罪,甘愿伏法。特此告知安庆府。有关卷宗副本,将随后送至云云。
周无忧强忍心中的悲愤,望向大伯:“凉国公怎么说?”
“凉国公已回信,言道对他那堂弟已严加斥责,让我代转对弟妹和你的抚慰之情。”
“哈哈,斥责?”周无忧霎时泪流满面,大笑道:“这就完了?”
“济宁府已判决此案,山东按察司已复函确认此判决。这么判也是凉国公的意思。”
“孩子,我对不起你!你可千万保重自个儿啊!”蓝夫人见周无忧这幅情状,有些慌了,在一旁哽咽道:“论起来,害了二叔的凶手,与我虽未谋面,却实在是远房亲族。我那大堂兄又这般护短,唉……我与你大伯父商议,准备前往南京国公府一趟,当面求恳……孩子!孩子!来人啊……”?? 鸿隙10
却见周无忧已晕厥在堂上。这些天周无忧强撑一口气应对方方面面,就是怀有的一丝丝希冀,希望能有个出人意料的好结果,公道自申!今日最后的希望破灭,这口气一泄,立时人事不省。
不知什么时候,周无忧方将将醒转过来,努力抬眼一望,自己躺在自家屋中的床上,身旁两个小婢正在更前服侍着。小婢见少爷醒转,顿时大喜,忙出门唤人去了。片刻工夫,母亲周冯氏在家人搀扶下赶了进来,府中有关的无关的各类人等,都来探望,好汤好『药』一股脑儿全上,这些自是不提。
周无忧练了小半年武艺,身子骨结实,这一缓过劲来,胸口的郁气散发出来,眼见就一天一天好起来了。到了醒来后的第三日,便能下地,行走自如。只是母亲依旧身体羸弱,需要卧榻静养,看来这一次是伤了元气了。
傍晚时分,周无忧刚从灵堂出来,准备去看看母亲,却见狗子在堂前等候自己:“少爷,您千万节哀啊!”周无忧淡淡一笑,道:“不妨事,狗子叔放心就是。”
狗子看了看四下无人,道:“小少爷,前一阵咱们去见的那个福字号掌柜刘先生和吴四,在您屋中正等着呢。”
周无忧一愣,这二位前些时候已经来吊唁过父亲,怎么这会儿又来了?莫非和我那复式记账法有关?只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有时间料理其他?也罢,先见见再说。当下和狗子快步回到自己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