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宏无可无不可的,也不答什么,只到那暖炕上一歪,道,“真舒服,朕可真的不想走啊!”
我好笑要好气的过去拉了他的袖子,娇嗔道,“皇上,天已经不早了,还是早些过去歇了罢,明儿还要起早呢。”
英宏很不情愿的起身,抚了抚我的脸,柔声道,“那你也要早些歇着了,明天早上有祭祀,你也要早起呢。”
他的样子,直看得边上的小青和小茶忍不住的要笑,我早羞红了脸,忙拿了披风来亲手给他系上,又唤了刘喜来吩咐道,“外面雪地上滑,叫抬轿子的奴才们脚下面放稳着些,明儿早上过来我这里领赏。”
刘喜笑嘻嘻的道,“娘娘放心了,哪敢不小心呢,奴才在这里先替他们谢娘娘了。”
英宏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去了,我直送到了门口,看着銮轿去了,方才回转。
廊下有守夜的奴才,对着炉子烘着火儿,我经过时瞧见了,命杨阿亮给他们备了一小壶酒,道,“守夜事大,原本不该许你们吃酒,可是天气太冷了,你们每人只喝个几口,去去寒意罢。”
那几个太监全都磕头谢恩,我也不再看他们,径直进了内殿去了。
小青小茶等服侍我脱衣洗漱,我才睡下,蒋秀进来了,她叫小青小茶都去睡,她替我拢了拢被角,这才压了烛火,在边上的小床上铺开被子,歇下了。
屋里立时安静起来,我眯了眼睛才要睡,蒋秀幽幽道,“娘娘,方才有奴才来回报,说皇上回了清心殿了,并没有去锦元宫的。”
“啊,”我一时有些意外,“怎么这样呢?”
“娘娘,您不高兴吗?”蒋秀的声音里,幽然蛊惑,听得我有微微的恍惚,我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皇上对娘娘,可是真有心啊,”蒋秀的语气里,分不清是欢喜还是感叹,“传说中的恩爱夫妻,神仙眷侣,怕也就是这样的罢!”
我听不出她话里的含意,然而这个消息听在我的耳里,心里竟然微微的一甜,就仿佛,在寒洌的冰水里冻得发僵的手,冷不丁的被揣进了暖热的怀抱里,有说不出的惬意和舒畅!
我的唇角慢慢的溢出了笑意,轻轻的将脸埋进柔暖的被子里,渐渐的,睡得安心。
新年里,照旧的是为了贺年和祭祀而忙,而我位至三品,家人依律可以进宫探望,初六那日,娘和大娘进宫来,说起栩表哥时,无不嘘唏不已,而我,除了黯然伤神,再不能做什么了!
我不敢告诉娘,其实,我早已经只剩了一只躯壳了!
新年才过,瑾贵妃就为了让李德上内务府总管的位子而咄咄紧逼,接连的挑安槐的错儿,只是因着安槐防范得太紧,她除了只能将他训斥外,一时倒也不能做什么!
我心里虽然已经有了主张,然而因着是新年的时候,纵然那边儿有什么,这个时候,英宏也不会重办,到时候不了了之,倒平白的失了一个机会,于是,我只得让安槐强忍着,只要熬过这个正月,也就好办了。
安槐虽然无奈,但也明白事理,委委屈屈的走了。我却陷入了沉思,瑾贵妃一心要掌控全后宫,若要她放弃这个念头是不可能的,而宫里如今唯一够资格接内务府总管这个位子的,就只有李德了,若要安槐不再受威胁,唯一的办法,就是除去李德,就算弄不死他,最起码,也要让皇上对李德有极坏的印象。
我一定要想办法,除去瑾贵妃手里的这张牌!
后宫里的生活,内里再怎么暗涛汹涌,表面上都是平静无波的,正月很快的过去,二月二,龙抬头时,出嫁了的公主们,全都被接进宫来觐见太后,瑾贵妃依旧行皇后的职责,领了我们在荣寿宫陪着说笑。
太后的身子经过了这些日子的调养,已经差不多大好了,今天的兴致也高,一直都在外殿里坐着,和公主们一起说着话儿。
正说笑的时候,太后皱了皱眉头,奇怪道,“咦,怎么祥琳还没有到么?”
有内侍回禀,“接祥琳公主的人还没有回来,奴才这就着人去催。”
瑞贵嫔笑着道,“琳妹妹必定是夫妻情深,舍不得驸马罢,这些日子,总是见她匆匆的来,匆匆的去,急得很呢。”
大家全都笑了起来,良昭仪笑着拿帕子往瑞贵嫔的头上轻轻的一扫,道,“你少胡说了,琳妹妹是极孝顺的人,哪里会为了这个倒怠慢了太后的,今天来得迟,必定是有什么缘故的。”
她笑向太后安慰道,“太后别着急,就快到了的。”
大家全都在附和的时候,就有宫人进来回报说,“祥琳公主到。”
我在边上微微笑着,心里却是一凛,那封信,据说,就是祥琳公主带进来的!自那日起,我再见她时,总是忍不住的要多看她几眼,虽然因为她的身份不同,我无法将她怎么样,但是,每次相见,我总是忍不住心里那股悲愤,我愿意相信她是无心害我的,但我依旧很想问问她,她可明白她的所作所为,对我的伤害有多深!
祥琳急急的进来,向太后行了三跪九磕的大礼,笑道,“母后今天精神这样好!”
太后最是疼爱她,忙唤人扶起来,拉过她的手,问道,“怎么这样晚?是家里有什么事了么?”
祥琳见太后问她,不觉的颦了眉,转瞬又笑了,道,“母后放心,事虽然是有事,却不是儿臣的事。”
“哦,那倒是谁的事呢?让小公主这样费心的?”瑞贵嫔奇怪起来。
祥琳就着太后的手,就在太后身边的位子上坐了,叹了口气,道,“唉,我家驸马的小妹今天回宁,她的夫婿……也就是那名满天下的大才子裴栩安,前些日子出门远游了,想是走前没有和她商量好的,她就闹了脾气,在婆家没有说什么,却回来同我哭诉,唉,倒叫我好生为难了。”
太后听她这样说,不觉皱了皱眉,“你这位小姑,也太不懂事了些,好男儿志在四方,出去走走看看,有了阅历以后报效国家,哪里能够天天裹在女人的身边呢,你得好好的说说她了。”
祥琳恭敬的起身听了,点头道,“母后说的是。”
却见边上一位面有些生的女子过来,道,“那位裴栩安,不正是宰相裴敬迟的公子么?听说才比子建的,倒真的是一位栋梁之材呢,怎么皇兄没有起用他为我朝廷出力,倒让他远游去了的?”
祥琳站起身子,盈盈笑着行了礼,叫道,“宜华长姐。”
我这才知道,她就是宜华长公主了,却不是太后亲生,因为她夫家是外放官员,她只有回京城了才能进宫来,这也是我没有见过她的缘故。
太后对她倒也亲切,笑道,“你皇兄倒也有这想法,只是大试的日子还没有到,若直接给他官职,倒怕被天下人误会是因了他父亲的缘故,平白倒耽误了他的清名,这才耽搁下了。”
她们这样说着栩表哥,良昭仪,瑞贵嫔等坐在边上却面面相觑,不敢接话,并不时偷眼看我的神色。
我心知道她们是忌惮着去年底祥嫔等的下场,如今我的一举一动,可是紧紧的系着皇上的心呢,不是没有嫉妒,只是,她们又哪里敢放在脸上!
我悄无声息的起身,走到那临窗的地方站着,窗外的梅花早已经开得败了,只剩了光秃秃的枝条在风里摇曳招展着,我心里黯然,表哥,表哥,你我都是无辜之人,却怎么偏要和这宫廷内闱的争斗扯到了一起?
你离家远走,我痛失皇子,原本,这一切都不该有呵!
太后那边,宜华长公主依旧在说着关于表哥的事,别的公主们,也全度围过来说得高兴,只有祥琳,倒懒懒得没有兴趣的样子,颇有些坐卧不安的样子。
我靠在窗口上,冷冷的看着她,我的事,她心里多少知道的罢,只不知道她见到我时,心里可有一丝发慌没有?
英宏有问过她吗?突然想起这件事,心头立时一紧,然而我转瞬释然,栩表哥已经走了,人海茫茫,天下之大,哪里去寻来对质呢?
那些公主们哪里知道宫里发生的这些事,见良昭仪等突然沉默了,全都奇怪起来,宜华笑道,“咦,皇嫂们怎么都闷着不说话的?”
瑞贵嫔等心虚的瞄了瞄我,强笑道,“没有什么,我们进宫这样久了,外面的事平日里都没有听过的,哪里能插得上话呢。”
公主们全都笑了,于是大家全都转了话题,瑾贵妃笑道,“今年是选秀的年头呢,大家要知道外面的事儿,只等着新姐妹们进来了,再问个够罢。”
她这话虽然说笑着说的,然而听在众妃的耳朵里,无异于一盆凉水兜头而下,大家的脸上全都僵了僵,却又不得不强带了笑道,“是啊,原本该是去年的,因为太后身子不好,皇上又要去泰山,这才暂且搁下了,今年必定不会再拖了的,嗯,宫里到时又该热闹了。”
第112章 给同乡报仇 三 为今天的钻石颗加更 特别感谢 紫藤花儿
太后微笑了点头,道,“嗯,你们能这样想,很好。”
选秀,我心里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这样大的一件事,我心里微微的有些慌,都说君恩浅薄,新人进宫,我这样的旧人只怕就该撂开了的罢?而我要做的事,都还没有做完,英宏可是我唯一的王牌啊,若没有了他的荣宠,我怎么能顺利的为我的睿儿报仇呢?
我的手指陡的用力握紧,不行,我得抓紧时间了!
从荣寿宫回来,我命小厨房做了英宏爱吃的梅花羹,唤蒋秀用棉花褥子捂好,捧着随我去了清心殿。英宏虽然允我可以自由出入清心殿,然而我为着规矩,从来没有去过的。
到了清心殿门口,我从蒋秀手里接过梅花羹亲手捧了,依旧命门口的小太监进去通禀了,方才进去。
英宏想不到我会去清心殿看他,咋然见我,欢喜得很,却又嗔道,“怎么不直接进来?朕说过,你来是不必通传的。”
我莞尔一笑,娇声道,“是规矩就不能不守的,臣妾可不想让言官们上折子鼓噪皇上,”拿开捂着梅花羹的棉褥子,我将梅花羹舀了一碗送到英宏跟前,调侃笑道,“皇上瞧在臣妾这大老远送过来的份上,好歹尝尝罢。”
英宏舀了一勺送进口里,不由大赞,夸道,“凝霜,你那的小厨房真的不错呢,嗯,朕要重赏。”
“多谢皇上夸奖,臣妾的奴才有出息,臣妾的脸上也有光呢,”我婉转笑着。
英宏想是饿了,吃得很是香甜,我面上巧笑嫣然的跟他周旋着,暗里乘他不备时,迅速将袖子里藏着的一张纸条塞进御案上的一堆奏章里,在我宽大的袖袍遮挡之下,这个动作豪不起眼,再没有人察觉。
英宏吃完梅花羹,我陪着他又说了一会话,这才告退了,临出御膳房的门口时,我回眸向他一笑,眼角一扫放纸条的地方,在那一大堆的奏章里,我将那张纸条放在了最边上的一摞里,待英宏看到,应该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声色不动的依照往日模样去给太后请安,每每见了瑾贵妃,我都亲热谦恭无比,对她当日救了我,我深是感激。
我不止一次的当着众妃向她表白,救命之恩,刻骨难忘,今生来世里,我都铭记不忘,若瑾贵妃他日有用我之处,我定当以性命相报。
瑾贵妃每到此时,都不免有些得意,她态度祥和温婉的笑道,“妹妹太客气了,咱们姐妹一场,那些都不能算得了什么。”
于是,我每日给太后请安后,都要去她的锦元宫里小坐片刻,她对我也如同亲姐妹般的亲热,有好东西好玩意,全都往我这里送,人前人后,我们俩亲热至极,她手里的权势加上我身上的荣宠,一时间,我俩在宫内风头强劲,无人敢碰。
我的行为,令紫芫和瑛儿很是疑惑,而我,再见她们时,只是淡而有礼,再不像往日般亲热,紫芫的性子何等刚烈,见我此时竟然摆出这般态度,她大是不屑,再见我时,竟然连个好脸色也没有了,我心里酸楚,脸上却依旧的不以为意。
这一日早上,从荣寿宫出来,瑾贵妃笑道,“昨天有新进的好茶,是今年新春的头茶呢,总共就一小罐子,皇上给太后送来了,太后因着身子才好,不想喝这个,就分了两份,一份送回给皇上去,一份儿就给了我,妹妹过去尝一口去。”
我惊讶道,“这年才过去,树枝子上连个芽儿都没有呢,怎么倒有新茶下来了?”
瑾贵妃牵了我的手,慢慢的走着,“妹妹只看得见咱们这里的树上连叶芽儿都没有,殊不知江南早已经是绿意盎然,春色满园了,这新茶是杭州的碧螺春,开春的第一口,那可是千金难买的,回头妹妹也带些回去。”
我忙躬身为礼,推辞道,“这么贵重的东西,妹妹怎么敢要呢,妹妹从来都没有什么好东西孝敬过姐姐呢!”
瑾贵妃咯咯一笑,道,“这有什么呢,不过都是些身外物而已,最重要的,是咱们姐妹的情义,”说到这儿,她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语气凝重起来,“这宫里头的日子,妹妹是知道的,但只要你我姐妹齐心,就再没有人敢把咱们姐妹怎么样,你――明白吗?”
她话里的深意我怎能听不出来,然而我做出极为真诚恭谨的神色,郑重点头,“姐姐说得极是。”
进了锦元宫,云琴命人沏了那茶来,我才喝一口,就由衷的赞道,“真是好茶!”
云琴笑道,“婕妤娘娘若喜欢,就多喝几口。”
瑾贵妃面上一冷,斥道,“你当是饮驴么?”
云琴这一吓非同小可,忙向我跪下请罪,我忙伸手扶起,脸上笑得平和,向瑾贵妃道,“姐姐真是的,不过是一句话罢了,有什么呢,云琴姑娘也是一番诚意呢。”
瑾贵妃气恼道,“笨嘴笨舌的,话都不会说,好在是妹妹,若是换了旁人,只怕就恼了。”
正说着,有小宫女进来回道,“娘娘,刘总管求见。”
瑾贵妃的脸上一愣,转而又是一喜,却又偏摆出疑惑不耐烦的样子来,向我抱怨道,“必是皇上又想着来叮嘱什么了,每天让人来问个七八次,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呢,”她的眉眼流转,笑道,“皇上那么疼妹妹,只怕更要走得勤了罢?”
我想起除夕那晚的事,心里暗暗好笑,脸上却是分毫不现的,谦卑道,“哪能呢,皇上很少派人去我的静延宫说什么的。”
停了停,我又道,“皇上跟姐姐是多年的夫妻,又是表兄妹,从小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同于我们,平日里惦记着,也是自然的!”
瑾贵妃的眉眼里有着些得意,这才向那小宫人吩咐道,“叫他进来吧。”
刘喜进来,恭恭敬敬的给她行了礼,见我也在,又笑着向我道,“问婕妤娘娘安。”
我微笑了点头,瑾贵妃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道,“你来做什么了?”
刘喜见问,面色一正,道,“皇上请贵妃娘娘过去清心殿。”
“有什么事吗?那可是皇上接见朝臣和批折子的地方,”瑾贵妃明显的有些意外。
我笑着道,“姐姐如今掌中宫令,皇上请姐姐过去,只怕是为了宫里的事,姐姐还是莫耽搁了,快些过去罢。”
说着,我起身告退,瑾贵妃不再留我,只道,明日再见罢。
我答应着,扶了蒋秀的手,上轿回宫。
到了流云殿,小青小茶过来服侍我换了家常衣裳,我在那暖炕上坐了,蒋秀将小青小茶支了出去,向我道,“娘娘你看,是不是那事发了,算日子,皇上也该看到了。”
我但笑不语,只拈了炕桌上放着的松子糕来吃,半晌,我拍了拍手上的糕屑,笑道,“急什么,等着看罢。”
蒋秀点点头,却又向我道,“娘娘可真能耐得下性子,将那贱人敷衍得这样好,她定然相信了娘娘是真心同她交好的了。”
我的脸色冷了起来,“越是咱们下的手,脸上对她就越要亲热了,让她挨了打,受了痛,却又不能怀疑到咱们身上,最起码,明里不能跟咱们撕破了脸,这才好。”
蒋秀斟过一杯茶来,递到我的手里,想起先头在锦元宫的那一幕,她恼恨的道,“她也真是过分,竟然敢将娘娘你比成……比成……”
“她不过想看看我会不会恼,是不是真心感激她罢了,经过了那些事,这几句话又算得了什么,”我的语气很是淡定,将杯子一放,向蒋秀嫣然一笑道,“她也太小看我沈凝霜了。”
“只是可惜,我同她走得这样近,却伤了紫芫的心,”想到紫芫,我心里忍不住的一阵歉意。
蒋秀安慰道,“娘娘也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罢了,不想以后万一出事了,赵嫔主子又像前几次那样,为了救娘娘您,不顾她自己的安危。”
我牵了蒋秀的手,“秀儿,你总是知道我的!”
蒋秀苦苦的一笑,道,“娘娘,又何尝不知道奴婢呢!”
到了晚上,安槐就喜滋滋的过来,向我道,“今天皇上不知怎的,竟然在一堆奏章里翻出一张纸条来,上面说年前,锦元宫的一个宫女因为做错了事,竟然被李德活活的打死了。皇上很是震怒,将贵妃娘娘叫去很是申斥了一顿,又将李德打了五十棍,撤了他的锦元宫总管之职。”
蒋秀却皱眉,“怎么不是处死的吗?”
安槐叹道,“原本五十棍打狠点,也就死了,只是这个李德,是贵妃才进宫就在身边伺候的,贵妃虽然不敢求情,但是,她向来看重李德是宫里的人全都知道的,刑房的奴才们,哪个敢下重手去打呢?”
我抬手掠一掠步摇上的流苏,淡淡道,“不管他是死还是活,那边再想让李德接你的内务府总管的位子,是再不可能了,你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