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暴雨倾盆。
阮明心是被雨打窗扇的噼啪声惊醒的,睁开眼,触目是无尽的黑暗,像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可这阴间,原来也是会下雨的?!
眨眨眼,眸子渐渐适应了屋中的黑暗,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在一处居所,此时正躺在床上。
想要起身,却头疼欲裂。
怎么,人死后还有知觉,还是说,死前的感觉会带到亡后?
那一刻,皮肉裂开,箭头刺骨,痛可锥心。到现在,身体还忍不住地颤抖,就像是那些长箭仍戳在身上。
弓弩营的箭头,都是经过专门改造,而改造者,是她专门请来的擅长机关设计的师兄。
谁曾想有一天这箭头所指,竟会是自己!
真是可笑至极!
阮明心明明觉得可笑,可是眼中却透出泪来。
她阮明心虽是女子,但是一向得外公教诲,向来不输儿郎。四国之中,她也薄有名号,得人赞誉一声南庆奇女子。
可是最后,却落得了如此下场!
追悔良久,她勉强撑起身子,头却疼的更加厉害,用手一摸,头上好像缠着一圈的绷带,而她的手居然足足小了几号。
这小胳膊小腿,竟然是她的吗?!
一种奇异的恐慌突然在心里爬升,她还从没有听说人死之后会缩水的。
她顾不上头疼直接准备起床下地,下床时脚却像是踩到了活人,一个站立不稳顿时跌在了地上。
她摸索着爬起,才发现自己床下有榻,榻上睡了人,虽被她踩到却仍未醒。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阮明心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起身摸索着找到桌子,油灯,又找了火石点上,人立刻呆住。
油灯如豆,却足以照清屋内的情形。
这里一桌一椅,都是她梦回时候的模样,这明明是她曾在母亲院中住过的屋子!
眼泪顿时忍不住再度流了下来,是不是人死后会回到最想去的地方。
她手执油灯走到了榻边,却看到守在床榻前睡的正酣的却是在阮青璃口中被杖毙桃红。
不,应该说是年少的桃红。此时正是青春豆蔻,看上去稚嫩而圆润。
她的目光却骤然一惊,鼻子不由自主地嗅了嗅,这才确定没有闻错。油灯之中,就是掺了迷香,所以小桃红才会睡的这么死。
她立刻将油灯吹灭,但是却怀疑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手把油灯放回原处的时候不小心触到灯油,立刻烫的她钻心的疼,人却被雷劈一样地当场呆住。
刚才头疼时候并未注意,可是现在,灼热的疼痛是那么明显。
都说魂魄脱离躯体毫无痛感,这又怎么解释!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脸颊,软软的、温温的,就好像是她还活着一样。
而这么滑嫩的肌肤,明明是还不曾经历过边关风霜的模样。
捏了捏,依旧会痛。
上天怜悯,竟是让她重活一回!
她死死咬住下唇,这才硬是忍住想悲怆长笑的举动。这灯油混着迷香,那肯定是不希望她们主仆醒来,她此时尚弱,绝对不宜举止张扬。
这里明明是她在别院时候住的屋子,是娘亲院中的厢房,因为她年纪尚幼,所以比邻而居。谁能在娘亲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事来,阮明心悚然一惊,突然再顾不上许多直接奔向屋门。
既然上天垂怜,不知道是否有幸再次见到母亲——那个记忆中温柔贞静的女子。
门还未完全打开,风雨已经迎面扑来,只见母亲的卧房,却是灯火长燃。
一道闪电撕裂长空,隔着重重雨幕,母亲卧房门口的白色丧幡触目惊心。
纵使阮明心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呆立当场。
这原来,是回到母亲新丧那时了吗?!
阮明心刚想要冲出去看看,可是跨出门槛的那只脚又渐渐缩回,把门重新关上。
她那一生,败就败在感情用事,现在重活一回,发誓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记忆中母亲故去消息传来,她从花园架上跌下,摔伤头之后缠绵病榻。外公派人来接,却被父亲拒绝,说是阮氏子女,终归是要归家的。
这样与母亲在别院一住六年的她,在亡母后第一次回到阮家,一身病躯,入府就被祖母不喜……
可纵使以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房间竟有人下药,是不是那个时候就连生病都不是偶然?!
谜团纷至沓来,在阮明心心中掀起风浪,她微微凝神,就折身去了右边的小库房。
她在别院年纪尚幼,所以只住了一字敞开的三间屋子。中间是名堂,左手卧室右手是放起居杂物的小库房。
她去小库房取了斗笠和蓑衣,在自己身外罩了黑色的油衣,这才从小库房的窗扇那边踩椅子跳了出去。
她三岁拜师,四岁学艺,到如今已经足足两年,也算有些底子。
斗笠蓑衣在身,但是裤腿裤脚却还是被全部打湿,寒意浸身,让她不由想起跪在雪地的光景。
阮青璃、龙翼轩,你们等着,那万箭穿身的痛,她一定会让你们一点点还回来!
黑夜之中,她的眼眸却亮的吓人。一步步走到母亲的卧房,里面虽然烛光长燃,听声音但是却没有半个人影。
她和母亲的院子足足有四个一等丫鬟,八个二等丫鬟,还有负责洒扫擦抹的杂事丫头,怎么现在都跑去了哪里。
以前从未注意过的细节此时发现,却让她更加地迷惑起来。
想了想,她直接从母亲那边的小杂物库同样撬窗而入,这才发现里面果真是空无一人。
不光是人,向里面望去,就连以前摆放在外屋的家具物什全部都不翼而飞。那些她淘气时经常打碎珍品的博古架也不知去向,只剩下停在名堂正中的那个棺椁。
只有她置身的杂物库还没有清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的声音,听上去还不止一人。
阮明心一惊,立刻钻进了墙边靠着的木柜之中。可是,刚打开门,寒风袭来,一只匕首就架在了她的颈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