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桐城越家
白衣男子离开后,李彦躺到床上,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年轻人是谁?他身后拥有怎样的一个势力?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怎么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为什么抓住自己不放?到底有何目的?……
最古怪的是这些人对他的态度,肯定不是座上客,但也不是悲惨的阶下囚。没人虐待他,晚饭的时候甚至打电话进来让他点菜,一荤一素一汤外加一个果盘,帮佣摆好餐桌还说了声“您慢用”……他李彦,不,是他林九溪,何德何能,竟然在遭遇绑架之后还可以享受如此待遇?不是李彦自贱,而是林九溪一个无钱无势无背景的底层人物,就算会两招三角猫的Gong夫,至多就是看家护院的料,他们如此对他,是不是太把他当回事儿了?
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李彦有种不小心捅破了天的感觉,却无能为力。显然小七隐瞒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这个该死的小七,一直在玩失踪……小七你就装死吧,有本事你就当一辈子哑巴!
按照李彦的推测,这些人肯定要调查林九溪的背景,没个一两天下不来。所以晚上十点钟白衣男子敲开他房门的时候,李彦很有点吃惊:不到四个小时就调查清楚了?这效率,也太恐怖了吧?!
跟随白衣男子走进一个小院,但见院子里亮着一盏盏庭院灯,在如墨的夜色中勾画出一个漂亮庭园的轮廓。
从回廊进到房里,白衣男子敲敲里间的门,得到许可后推门而入。李彦坐在外间等候,四下里看了看,这一看,就看直了眼睛──外间只放了几组座椅沙发,显然是给客人等门用的,李彦是识货的人,不提墙上的古画是真是假,单只清一色的紫檀家具就让他砸舌不已……都说桐城富得流油,他总算是见识到了!
几分钟后白衣男子打开里间的门,示意他进去,见识过外间的考究,李彦早有心理准备,没想到还是给惊到了。
他眼前的这个房间很大,足足有五十平米,跟外间一样,一色的紫檀家具,不是传统的明清式样,椅子上全都加了坐垫靠背,中式的古典中掺入了西式的舒适,主人应该是个既有品味又懂享受的人……这些都算不得意料之外,真正让李彦吃惊的,是房里的氛围和温度。
厚重的丝绒帘幔低垂着,没有一丝风,书桌旁边甚至燃着一个火炉……仲春时节,就算桐城地处山区,这两天又正值寒流来袭,升火炉也太奇怪了吧?更奇怪的是这个房间给人的感觉,很暖和却不闷热,没有风,空气中却有丝丝清凉的气息流过……
“抱歉,我身体不好,害你们跟着受罪。”火炉旁边的软榻上斜倚着一个男人,看见李彦毫不掩饰的吃惊模样,开口解释。
李彦这才把注意力放到房主身上,当即生出种说不出话的感觉──从身架上看,这人应该很高,但他的存在感却非常淡薄,因为他全身都裹在一件黑色的裘皮披风之中,只有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露在外面。在兜帽的遮掩下,这张脸非常小,下巴很尖,脸色被黑色的狐裘映衬得苍白不堪,嘴唇是一片惨白中的两抹青色……这样的一张脸,已经不能用美丑老幼来形容了。
男人说完话轻轻咳嗽两声,倾身从披风里伸出手,试图去取桌上的茶杯。
李彦看见他伸出指节突出跟脸色一样惨白的右手,心不自禁地抽了一下,冒出一个“他是人还是鬼”的疑问──是的,这个人,身上的人气非常稀少,好似下一刻就要断气一样。
旁边的白衣男子见他伸手立即奔了过去,单膝着地,端起茶杯送到男人手上,低低地问:“父亲您身体不舒服我们改天吧?”眼里的关切连隔了老远的李彦都心生感触。
男子对儿子摆摆手,示意李彦走近一些,李彦下意识地放轻脚步,生怕一不个小心就把榻上这个弱不经风的病秧子吹跑了。
他刚迈开步子,突听“咚”的一声,大门被大力推开,有人挟着风冲进房里,嘴里大叫:“那个把清心诀当成武Gong来练的傻小子呢?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冲进来的是个白胡子老爷爷,胡子看样子是真的,但是不是老爷爷却很不好讲──这位“老爷爷”面色红润脸上连根绉纹都找不到,剃掉白胡子的话,天晓得他是大爷大叔还是大哥?
房间里三个人同时转头看他,各人反应不一。李彦是惊奇,白衣男子则是一脸想怒又不敢怒的样子,飞快走过去关上房门。
软榻上的病弱男人,却是一脸的无可奈何:“五叔,您老不要每次进来都砸门啊,我这门可经不起你砸。”
白胡子根本没听男人说话,他已经兴高采烈地奔到李彦面前,李彦觉得他看自己的眼光就象自家儿子看到了新奇玩具一样。
白胡子围着他转圈,连声道:“快说快说,你那个清心诀是怎么回事?从头讲,从头讲……”
一声轻咳打断了白胡子的好兴致,榻上男人提高声音:“五叔,我们这边还有正事,您是不是稍微等一下?”
白胡子仿佛这才想起他不是房主,眼珠子转了两转,回转身对病秧子道:“十三啊,我不打扰你的正事,我旁听,成不?”
男人笑了笑,白胡子立即找了张椅子规规矩矩坐好。
另外一边,白衣男关上房门回到软榻旁边,握了握他爹的手指,大概是觉得体温太低,走到一边弄了个暖手炉,递给他爹,他爹也没说什么,接过手炉淡淡笑了笑。
这时候,李彦已经在距病男三米外站得笔直,开始讲他的故事了。
他第一眼觉得这个男人除了病就是弱,完全没有存在感,不过短短的几分钟,他对这个男人的看法已经彻底改观──此人有病不假,弄不好不只有病,还病得很重,但这个人病而不弱,他身体里藏着一股气势,当他的眼神变得专注的时候,这股气势就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完全掩住了他的病弱身躯,白胡子听话坐好就是先例……李彦是个识时务的人,这个男人明显惹不起,反正他现在只是一个中学生,就当被老师罚站了,鸡蛋碰石头那种事,就不要去干了。
男人没有打断李彦,李彦讲述的时候他一直眯着眼睛斜靠在软榻上,没有说话,有一刻李彦甚至以为他睡着了。倒是旁边的白胡子表情丰富,听见李彦把“清心诀”说成内Gong心法的时候,一副见了怪物的模样,等到李彦讲到初次运Gong“小豆丁不听话”,又捂住半边额头,一副你好可怜好可怜的样子。
待到李彦讲起开始那段时间他每天运Gong72圈的时候,白胡子终于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你说你练了72圈?”
“圈”字是重音,显然重点在“圈”不在72。
李彦大惑不解:“有什么不对吗?”
这一下,白衣男忍俊不禁,白胡子笑得胡子乱颤,连榻上的病秧子都睁开眼睛,菀尔一笑。
李彦完全摸不着头脑,他知道这些人没有恶意,心头却难免生出种很不痛快的感觉:难道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给你们解闷的?
病秧子最先止住笑打了个手式,不只他儿子,连白胡子都强忍住笑,拍拍李彦的脑袋,无比同情地说:“那个叫周天,傻孩子!”
等到大家平静下来,病秧子问李彦:“那本书呢?还在你手上吗?”
李彦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没有拿书,我就是把它背下来了,其实当时我也不是很懂,哦,我现在也不是很懂,我就是记性好,还有就是觉得它很重要,就背了。背完后我不敢再呆下去,马上就离开了,结果在山上转了好几天才找到村子,同学老师都以为我失踪了。”
病秧子耐心地听他讲完,又道:“你背几句来听。”
李彦的第一个念头是:难道小七教的是不传之秘?他们想要秘籍?……不过这个时候也由不得他,怀璧其罪,不管是不是璧,他都必须吐出来,当即嘴一张,伊里哇啦背了一大通。
男人听了听就示意他停下,又问:“你去年十月份背下这本《清心诀》,回学校后就开始练习了?”
李彦点头:“刚开始好难,不过,我在学校老是受欺负,就坚持下来了。我……我也想……想当武林高手啊。”李彦最后这句话一出口,差点没把自己雷倒。
房里又是一阵笑声。
笑声中,白胡子捋起胡须,问李彦:“你从去年十月练到现在,总共七个月?”
李彦再次点头,心里却纠正说不到,只有六个月,刚开始小七压根没教他。
病秧子突然抬手,李彦只看到他白得可怕的手指从披风里伸出来,然后自己就被一股大力牵到他身边,男人伸出两指夹住他手腕,不待李彦反击,男人的手指已经松开。
李彦一脸呆滞地看着病秧子:天,这是什么Gong夫?他怎么这么倒霉,以前不会Gong夫的时间被几个不良少年斯负,现在会了Gong夫,又被个病鬼欺负?……
病鬼苍白的脸上多出点笑意,隐在黑狐披风里的眼睛看着李彦,李彦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这双眼睛,只觉得漆黑幽深,几乎可以夺人魂魄。
男子看了李彦几秒钟,这才开口,他的声音很柔和语速也非常和缓,却透着股子不容人反对的决断:“你想成为武林高手,很好。不过你看,你连我一个病人都打不过,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而且清心诀是非常普通的心法,想要突破必须有高级的修习功法……这样吧,这两天你先住这里,想出去也没关系,不过最好跟成岭打声招呼。”
李彦觉得事情的发展诡异得超出想象,隐隐觉得小七耍了他,不过此时不是解决内部矛盾的时候,眼前的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他迫不及待地把目光从病秧子身上移开,困惑地看着白衣男子,问:“成岭,是你吗?”
白衣男子看了看病爹,回转头,笑容迷人,向李彦伸出手:“我是越成岭,林九溪同学,欢迎你到桐城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