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九月八爷因患呕吐症逝于拘禁地,终年46岁。其独子弘旺将他葬于热河石洞沟左山之阳。被迫自尽后又被散骨的郭络罗氏,唯有以在天之灵继续与夫相伴。一代英才,可悲可叹!
京郊惶惶度日的毓秀也在担心着繁星的安危,繁星的伪装看似天衣无缝,但她独独学不来的便是毓秀平视淡然无畏的眼神,而且过于在意福惠,被四爷揭穿,正打算处死,想到福惠年幼,不能失去第二个母亲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被罚去了甘露寺修行,对外宣称年皇贵妃已死。粘杆处最后还是找到了毓秀。
“你可知罪?”
“阿木尔知罪,但求皇上不要祸及旁人。”
“哼,你倒是痛快。你为何不回你魂牵梦萦的科尔沁?”
“毓秀料到皇上以为会去那,现在怕是沿路的追兵不少吧。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朕给你两个选择 ,一 跟朕回宫,朕说你是谁,你就是谁。二,代朕赐死塞思黑,朕便当从没认识过你,你愿意去哪就去哪。”四爷咄咄逼人。
“皇上,不论我怎么选,都是要让我肝肠寸断啊。”毓秀招架不住了,头一次这样的手足无措。
“你何尝不是让朕悲痛欲绝?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及了!”
“皇上给阿木尔考虑考虑吧。”
“由不得你提条件,朕数三声,你要是不选,朕就将年家、董鄂家、塞死黑、繁星都杀了,给年嘉懿陪葬。”
“皇上,何苦连累他人 。。。。八爷、八福晋、隽欢,钟灵,已经因你我而落得惨淡收场了。”
“你错了,不是朕连累他们,是你连累了他们。咎由自取!一 、二。。。。三!”四爷目光炯炯,眼圈里却喊着泪。
“我选,赐死。。。塞死黑。”毓秀想和九爷一起死,这样四爷就舒心了,再没人碍着他了。
“自由对你就那么重要,连他的死活你都不顾!”
“就算没有毓秀,皇上也会处置他,一个曾经觊觎皇权的人,帝王之术古今同。”毓秀直视着四爷,好像皇帝在她面前也不过尔尔。
“大胆!”
“他死了,我定不会独活!”
“你。。。。。好,朕成全你们这对鬼鸳鸯。”
“谢皇上,请皇上下旨。”
“传朕口谕,今赐死董鄂毓秀、塞死黑,由怡亲王监督执行,即时启程,不得有误。”
“(臣弟)阿木尔接旨。”
“朕再也不会找你。”语声颤抖而黯然,放下一瓶药和毓秀的白玉簪,拂袖而去,彻底死心。
十三爷将踏雪寻梅交给毓秀,“这是皇上的意思。”
“嗯,我知道。”
“毓秀,你。。。。皇兄说的是气话,他舍不得你死的。”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不是我,也会有旁的人了结他,我宁愿是我,至少还可以和他一起过奈何桥。你不会告诉他的,对吗?”
“十三点头。”
保定监牢 ,胤瑭已经被折磨得狼狈不堪,面无人色,但是虎死不倒架,依然不失皇子的高贵和傲气。
“九爷。”
见毓秀端药而来,胤瑭自知死期将至,“他不愿意慢慢揉搓我羞辱我了?”九爷讽刺四爷。
“皇上命我和你道别。”
“哼,他真是狠。要我死在你面前,你手里。”
“是我求他给你一个痛快.”毓秀哽咽着,“是不是真的?”她不想亲自证明她这十多年来都是恨错了人。
“你不过想出一口气,对方是谁又如何呢。可以把我的毓秀还给我吗?”九爷表情平静,手里拿着毓秀给他的那只白玉簪,和四爷还给毓秀那只,正好是一对,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对有情人手里。此时的他已经是败军之将了,依然从容坦然,“我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就是在巴望能再见到你。”
“回不去了。”毓秀不敢去接那簪子,知道自己不配,瘫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双眼,这些年害过她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可她都没有半点喜悦,见到他被革去宗籍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丝暗爽,却随着十四的当头棒喝而全数变成愧疚和悔恨,这么多年,不是他负了自己,是自己负了他。
“好,你要我的命,拿去便是。”他端起药瓶正要喝,毓秀握住了他拿药瓶的手,“不要。”毓秀强忍着泪如决堤奔涌,“如果当初在科尔沁 我们一走了之,那之后的种种,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造化弄人,今时今日,我再也不能把你揽入怀中了。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九爷的心里异常的平静,人之将死,笑看红尘了。
胤瑭眼里的悲凉,只有毓秀懂得。他拿开毓秀的手,喝下毒药,静静的站在那,微笑着看着毓秀,他最爱的人。毓秀再也控制不住,扑过去抱住“胤瑭,这一生我欠你许多,如果再选一次,我宁愿自己在科尔沁孤独终老,这样你就不会。。。”那样温暖熟悉又陌生的怀抱,如初见时的猝不及防,如科尔沁遇狼群时的恐惧,如落水时的相依相偎。
“傻子,没有你,他一样会这么做,自古帝王,最容不下的,就是旁人对皇权的觊觎。”
“不。。。。”
“秀儿,还记得那年七夕,我们一起放河灯,你许了三个愿望,今日看来,一个都没实现啊。董鄂家因为我受连累,你这些年吃尽了苦,活得小心翼翼。你我如今的处境,又何以长相见啊。”九爷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你别说了,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报复你,把你们害得那么惨。”
毓秀和胤瑭依偎在一起,唱着那年在京郊围场唱过的调子,“你说我死的时候会不会看到满眼的曼珠沙华,我害了那么多人,断不会去天国了。祖宗讲,曼珠沙华是地狱之花,火红艳丽,像一条红毯,开满通向阴间的黄泉路。千年花开,千年叶落,花叶永不相见,生生世世相错。就像我们,相知相恋,却不能相守,在此生无法触及的彼岸。。。。”
“胡说八道,毓秀最善良的姑娘,我的,好姑娘。”
你不要这样,不要哭,秀儿,答应我,好好活着,我会等你的,我不过奈何桥,不喝孟婆汤,我就在三生石旁等着你。但你不要来的太早,我要先把小鬼都打点好,他们才不会欺负你
药力发作,胤瑭倒在毓秀怀里,断断续续的说,“我也有三个愿望,一愿君王千秋,二愿卿安好,三愿化作白玉簪,日日长相伴。”
“你以为他千秋万岁,就能保得了我一世平安吗,我不要他,我就要你。你别睡,别睡!我没有家人了,没有朋友了,只有你了!”
“答应我,你要好好活着,这样我的死才是值得的。”
“没有你,我活着一点也不安稳。” “以后,我再也不能保护你了。”九爷拼尽全力握住了毓秀的手,笑着闭上了双眼,走的很安详。
周遭静谧,毓秀由默默垂泪变为嚎啕大哭,“我,答应你。”毓秀拿着匕首,正要捅下去,十三忙忙夺下,“毓秀,你别这样。”
“你让我走吧!”毓秀去抢匕首。
“你都答应他要好好活着了,皇兄根本就不想了结他,他想成全你们,他给你的是你当年喝的假死药。”十三情急之下,捏着毓秀的肩膀,不停的要换,想让她冷静。
“什么?”
十三把密旨递给毓秀,“他会醒的。”
毓秀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别哭了,你要好好的。”
“都是因为我,我没办法再面对他了。”
“这不是你的错,不是。”
毓秀守在九爷身边,回想着这些年来的种种,然后选择了不辞而别。她依然深爱着九爷,但是他害得他削爵去带 ,流放在外,就是死了也不能用回本名,堂堂皇子,活的不如贩夫走卒 ,毓秀已然嫁作人妇,为人母,虽然那个人不曾走进她的心,但她曾经是他孩子的额娘,她已经无法面对他了。还是给彼此一份宁静吧。
“告诉他,我已经回宫了,别找我了。”把寻梅留给九爷,自己骑上踏雪,真的离开了,天大地大,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长江水!
毓秀留给九爷一封诀别信,“曾经沧海,一往而深,许之以生死,倾之以天下,今物是人非,至亲至爱者,为我所累,堪破执著,情仇皆泯,曲终人散,何须悲怨,望努力加餐,珍重勿念,相思无益,与君长决!”
草长莺飞,时光荏苒,毓秀大江南北的游历了一圈,见识了九爷和她说过的各地风土人情,实现了儿时的愿望,和巴郎老师一样,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远离喧嚣,办义学,明教化,庇荫贫苦,然后回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科尔沁。
雍正十三年的科尔沁依旧如十三岁时一样宁静安然,牧童们围着先生,跟着他念诗,苍苍梧桐,悠悠古风,叶若碧云,伟仪出众。根在清源,天开紫英,星宿其上,美禽来鸣,世有嘉木,心自灵通,可以为琴,春秋和声,卧听夜雨,起看雪晴,独立正直,巍巍德容。”毓秀的目光追着清脆的书声而去,远远的望到了那先生,男子也望到了她。两个人慢慢的向对方走去,他微微的胡茬,褶皱的衣衫,脸上沧桑了许多,脊背不再听吧,眼神依然笃定,他一直在这里等她。她还是没穿着那件洋红色的袍子,盘着云鬓,岁月好像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反而多了分坦然。戴着面具,也不觉狰狞。他们面对面看着彼此,笑着笑着眼里都泛起了泪光,此时无声胜有声。
悠远的大草原回响着这样一个合声,“长生天 ,毓秀和胤瑭,若非死别,决不生离,塞北牧马,执手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