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思源只好以亲父的立场当众落泪,站到唐青宏身前去抚他的肩膀,还哽咽着声音安慰道:“青宏啊,都怪我……是我们没有好好照顾你,你小的时候你妈背着我讲迷信,说你养在贾家不好,我哪里肯信啊,一直不舍得把你过继出去……就多留了那么两年,结果把你留出病来了,是我对不起你呀。”
经过贾思源这么一做戏,亲戚们也想起唐青宏小时候是有这么个事,当时过继到唐家,好像也是唐家奶奶相信个什么大师,说是唐青宏与贾家天生相克,必须改姓换父才能活得好。如此说来,其实贾家早就相信这个事了,只是老爷子和贾思源迟迟不肯,把唐青宏在家里多留了两年,难怪最后愿意把长孙舍给唐家呢。
可毕竟这是怪力乱神的那一套,焉知真实原因是不是唐青宏在贾家受虐太惨,身体也搞垮了,唐家同情孩子而贾家怕弄出人命,才改变了这个孩子的命运?
在座的亲戚们各种猜测,心里头都震撼得不行,唐青宏一看渣爹做戏,也配合着把脑袋垂下去带了哭腔继续说:“我不怪您……我谁都不怪,爷爷后来也跟我说过,其实他一直舍不得把我给出去,但他年纪大了管不过来,我要是留在家里肯定会病死的。他让我不要怪你们,小辈不准记长辈的仇,不管怎么说,我跟您和弟弟还是血浓于水的。”
这一说又坐实了亲戚们内心里最可怕的揣测,果然是因为后妈虐儿,虐得都快死了,老头子又怕管不到位,才把自己的长孙交托给异姓兄弟的儿子去抚养,借此保他一条小命可以平安长大。要不然为什么老爷子临死前会把家长信物交到唐青宏手里?这么复杂的高门密辛简直把大家都镇住了,一个个联想得如醉如痴。
不过唐青宏还是被唐家和亲爷爷教养得很好,掌了家长的权都没有刻意去刁难亲爹一家,那可是断子绝孙之仇啊,换做任何人肯定咽不下那口气。不光是不刁难而已,唐青宏还经常跟那一家三口走动,连贾家其他亲戚都得过不少帮忙,可见这个年轻人有何等胸襟,心地如何善良了。
唐家的亲戚就不说了,个个看着贾家那三口人的眼神都是恶狠狠地,贾家的亲戚看向那一家三口的也颇为不善。要说唐青宏的外表,长得那是非常出众,只是有点太过漂亮,皮肤也白得不似男人,原来因为身有隐疾,还是幼年时被后妈整出来的……这不是普通程度的狠毒了,出身不凡、有才又有貌的长子嫡孙,一辈子当不成男人,身后也没有子女送终。
看着满桌子亲戚们的鄙弃眼光,贾思源心知大势已去,今天自己这一家算是栽定了,名声再也无法挽回。孙成凤和贾青涵如坐针毡,头都不敢再抬起来,心底却有着恶毒阴寒的快感——不管怎么样,唐青宏也是个无法结婚生子的废人,光这一点就能让两母子受得住被唾骂的痛苦。
唐民益满心怒火地看着这场闹剧,终于伸手把儿子揽进自己怀里,对桌上众人都沉声说了句,“够了!大家不要再说这个事,该吃饭吃饭,该喝酒喝酒吧!”
这个时候他对儿子做出这种亲密动作,桌上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合适的,长辈们看向唐青宏的眼光只有同情怜惜,这个孩子的命实在太苦了。
要说贾家三口人的脸皮也真是厚,到这个地步都没有离席而去,正好订婚宴的主人家钱小天跟着爸爸和叔叔一起过来敬酒,看到这包房里的一桌人表情异常,不由得满腹狐疑。
他们的到来给所有人都解了围,唐民益拉着儿子起身,举起酒杯就跟主人家的三个人说起话来,其他男人也都站起来参与敬酒。
可以预见的是,这么一大桌子的人见证了今天的事情,席都没散就会传得人尽皆知。唐民益勉强按捺心里的怒意,撑到散席才带着唐青宏离场,一上车就少见地对儿子大发脾气,“唐青宏!看你做的好事!”
既然已经尘埃落定,唐青宏只管赔着笑乖乖认错就好,“爸……”
“少跟我嬉皮笑脸!你今天这么闹,爸爸很心痛!”
唐青宏自然是知道的,经过今天以后,自己在除了爸爸的所有人眼里都不再是个正常健康的男人,嘲笑和轻视将终身伴随他,但他一点也不后悔。
这又有什么呢,舍去一身虚名罢了,他还是笑眯眯地对爸爸解释,“爸,我真的不在乎。我身体怎么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在别人眼里我不行,省去了多少麻烦呀。”
唐民益根本没有想到,儿子说的解决办法会是这么惨烈的,虽然从实用上来讲可算一劳永逸,还顺便揭出了那对禽兽夫妻虐待过自己的事。
“你为了省麻烦,就把后路全砍断?你对自己也太狠了!”
唐青宏终于不笑了,带着一点委屈的神色注视爸爸,“我这还不是为了安你的心?理由千千万万,都不如这一个好用,以后再也没人给我介绍女朋友了……连男朋友也省了。反正我就是只要你,造这种舆论出去有什么关系?我要是给自己留后路,你会一直都不相信我!” Www¤ tt kan¤ ¢ o
唐民益紧抿嘴唇不说话,车速却加快了,把唐青宏吓得缩了缩身体,“爸!你慢点开!别冲动啊!”
爸爸急促的呼吸和起伏的胸口都能看出情绪之激荡,看来真的是被他气坏了。他只好把语气换得又轻又柔,撒着娇一阵乱哄,“爸,别生气了……算我错了行不行?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回去罚我吧。”
唐民益一路上再没理过他,直到停好车回了家里,把他拉进房间才沉声质问,“算你错了?你的意思是,你其实没错,是我无理取闹?”
他真的开始觉得委屈了,但看到爸爸阴沉的脸色,不得不红着眼睛摇头,“不是。我就是……想让你别生气了。”
唐民益看着眼前这个滑不留手的家伙,即使红了眼睛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就是仗着事已至此,反正已经先斩后奏,再怎么认罚认打也值当了。
“唐青宏……”他的声音顿了顿,流露出几分心疼和痛苦,“我是你爸,也是你的男人,你把一切责任都承担了,还要我干什么?麻烦事要靠你去解决,你让我怎么自处?”
唐青宏猝然一惊,这点上自己好像是忽略了。爸爸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什么事情都要当家做主的,这么说来,自己今天的行为简直触了对方的逆鳞,严重伤害了爸爸的男性自尊。
“爸,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我怎么可能觉得你窝囊没用?”他干脆红着脸把话明说,不要在爸爸面前耍什么小聪明才是最好的。
唐民益深深叹了一口气,“宏宏,我不需要你来捧着我,爸爸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我当然不窝囊,但我也不是石头,你这样伤害自己来解决麻烦,爸爸心里很疼。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轻你、嘲笑你,你是我最宝贝的儿子,你真的不明白吗?”
他隐约明白过来了,就像他不想听到任何人诋毁爸爸,爸爸也不想听到任何人说他的闲话。今天自己这么当众说出所谓的生理缺陷,虽然博取了一些善意的同情,但日后由此获得的恶意将会更多。他自己不在乎,不等于爸爸也不在乎,每当那些人同情他、议论他的时候,爸爸的本能就是去反驳和维护他,还会为了其他人轻视他的眼光而满腔愤怒。
“爸,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过自己的日子吧。”他知道怎么说服爸爸了,“也有很多人传你的闲话,说你专横独断、心机深沉,我以前也很想去争、去骂,但是现在我不会了,听到别人说什么我都不生气了。因为我了解真正的你是什么样的,别人口中的你只是个符号,我把他当成跟你同名同姓的其他人就行了。真正的你就是我眼前的这个你,陪着我的也是这个你。”
爸爸的气慢慢消了,哭笑不得地把他拉进怀里,“这些都是我教给你的,你倒运用得好,还反过来教我了?你就是仗着事情已经做了,再怎么罚你,我也不舍得,是不是?”
他转动着眼珠,却不敢耍赖,老老实实应了一声,“是。”
爸爸沉默地抱了他一会儿,突然低低笑出一声,“他们这次算是栽在你手上了,孙家也得名声扫地。”
他忍着笑意一脸正经地点头,“那当然,我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肯定要他们的名声给我陪葬。小时候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你看到她那个心虚的样子没有?”
“嗯,不告她都是好的了,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证据了。”
“没有证据胜似证据,嘿嘿,最开始那些流言可是他们主动放出来的,我不过是回敬了一次。”
唐民益早有预料,流言最初的源头肯定不是儿子,“他们敢撒种,就得吞下果。”
唐青宏很庆幸这次又过了关,得寸进尺地粘在爸爸身上,“爸,以后光明正大的事都由你做,暗箭伤人的事都由我做,好不好?反正我也只有一点小聪明,就适合对付那些人渣。”
唐民益也没有反对,儿子的行事手法确实跟他有区别,但只要目的和原则一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嗯,只要不主动伤人,你自己把握分寸。也别说什么暗箭伤人,那就是正当策略。”
这护短的……连一个贬义词都听不入耳,唐青宏忍不住笑了,“嗯,爸爸说的对。”
当天晚上,好多朋友给他打来电话,几乎没一个明说的,都是比较隐晦地安慰他、关心他。钱小天的电话也过来了,一句没提那个“隐疾”的事,只说想把原定在年底的婚期延后,再找几个人陪他四处玩玩走走、旅游散心。
他听出钱小天的意思,这个急躁脾气的家伙竟然也懂得纡回战术了,感动之余直截了当地拒绝对方,“你要还当我是朋友,就照原计划年前结婚吧,我又不是纸糊的人,早就能面对自己的病了。结婚生孩子也就那么回事,我很看得开,你别怕刺激我就把婚期都往后挪,我担当不起。反正我一定来参加婚礼,还要高高兴兴地做你伴郎。”
钱小天的婚礼如期举行,就像他当初所说,娶了一个出身很普通的女孩,样貌也只能算清秀,但性格开朗爱笑,很引人好感,钱家的长辈们也跟她处得不错。
唐青宏都记不得自己这是第几次做伴郎了,整个流程无比熟练,喜宴上一群朋友对他比从前态度更见亲密,以前老相互关心恋爱婚配的事情,今天却除了一起祝福钱小天之外,个个闭口不提自己的婚恋状况。
这让唐青宏觉得贴心又歉疚,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欺骗这些朋友,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做了,就必须保密到底,朋友亲人再重要,跟他过日子的还是爸爸,他不能因为自己感情用事而让对方承担任何风险。
翻过年后全球经济果然爆发危机,导致a国多个行业也受到一定影响,房价骤跌、许多小企业破产倒闭,总体上来看却还是趋于稳定,甚至仍然呈现微弱的增长势头。出口、网购、物流等行业飞速发展,a国制造席卷全球,以低价优势抢占国外市场。
虽然经济形势有惊无险,这一年的天灾比*更甚,雪灾、地震、洪涝层出不穷,管理者们和慈善机构都异常繁忙。
唐民益一个月在外面跑的就要半个月,头上也出现了几根新的白发,唐青宏只能照顾好爸爸的营养补给,多用电话联络关心。其实他待在家里比不爸爸轻闲,来找他指点咨询的人排成长队,除了听过他一言就茅塞顿开的亲戚朋友们,那些经过听说、转述而守住了钱袋子的人也抢着上门。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金童”之名不径而走,圈内人都知道要做生意、通关节,找他指点肯定有赚不陪。
他也不是什么人都理的,要得到他一句真心帮忙,衡量的尺度多着呢。大节人品不能亏,心术不正的蛀虫他一概打太极推出去;除此之外,还不能与他的朋友圈为敌,也不能惹他讨厌,背后说过他闲话的小人就别想在他手里讨便宜。尽管他如此挑剔,欠他人情的家族还是越来越多了,他一不贪钱二不贪权,送礼酬谢他都看不上眼,对那些受过他帮忙的人态度也很平和,只表示这是小事一桩,以后总有麻烦到你的时候。
最难还的无非就是人情债,他作为放债的主人,给出去的帮忙都是对他而言不值一提,对当事人却特别重要的决策性意见。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他知道该在什么时候用上。比如今年灾祸繁多,他就“麻烦”了一些人去做慈善事业,让大家慷慨解囊以缓国家危难。这是能帮到爸爸和邹伯伯的事,他一个人捐出再多也是杯水车薪,拉上一群亿万富豪共襄盛举就不同了。
反正钱多到一定程度,也就是数字的积累罢了,该慷慨的时候舍财助人,除了让富人们博得名声和自身心安,客观上也解决了一些社会矛盾。看到那些颠沛流离的平民们受到财物捐助而得救,他自己心里确实能感到那种暖暖的快意。这些事他没有隐瞒爸爸,爸爸对此倒有些震惊,特别是了解到他发动筹款的巨大数额之后,愕然问了句,“这么多?你一句话就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你都给他们帮什么忙了?”
他并不想细说,只笑着简短总结,“反正就是一些个人意见,我运气比较好,基本上给出去的点子大家都赚了钱,他们也就愿意给我面子。”
爸爸简直比他还要兴奋,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激赏,“我儿子果然很有出息,你这是让他们欠了你天大的人情啊。不过爸爸最高兴的还是你心怀慈悲,有那么大的能量,只用来做好事。”
他每个毛孔都感觉舒爽,猛拍起爸爸的马屁,“那也是你教得好。我自己觉得很幸福,就想看到大家都过得好,老天爷对我不薄,我就得感恩回馈呀。”
这是他的心底话,他一个死掉的人能够重活一次,还跟在爸爸这样的大丈夫身边,得到了这样一个男人最珍贵的感情,老天爷对他实在太好,让他不得不想着法子略予回报。
唯一的不和谐音,就只剩下那作死的一家子。今年房地产行业形势糟糕,贾家父子在南城的日子不好过,前两年私下找人“合作”的地产公司亏得稀巴烂,据说贾青涵着急得嘴角生疮,上火厉害着呢,还烂得去住了一回院,把他妈心疼坏了。
唐青宏听到这个消息笑了老半天,嘴角生疮肯定是造了口业,还没等他笑完,贾思源的电话就来了,言下之意是让他帮帮忙,把那家公司赶快救活,“拉青涵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一大早停电到刚刚才来,抱歉更得晚了,所以字数补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