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县令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身份地位比覃初柳高的见过也不止一次两次。
可是,覃初柳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高华气质还是让他不自觉地气弱了几分。
不用安冬青指引,他兀自进了院子,走到距离覃初柳七八步的时候突然停住。
慢慢地撩开衣袍下摆,身子动了动,这才缓缓地俯下身,慢慢跪地,“下官参见庄良县主。”
他以为覃初柳看见他撩袍子准备行礼就会免他的礼,谁知道覃初柳一直淡淡地站在那里,淡然地看着他给她下跪、磕头。
他的额头贴着院子里平整的泥土地面,她不开口,他便不能动。
贾县令的随从都在院外,也都伏地跪了下来,院子里只三人一狼,安冬青是站也不是,跪也不是,站在那里别扭的不行。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覃初柳平淡如水的声音,“都起来吧。”
只四个字,内里的气势却不容人忽视。
贾县令心里虽然对覃初柳颇有微词,但是面上却还是恭恭敬敬,从地上爬起来,垂首规规矩矩地站着,等着覃初柳说话。
除了最开始往院子里走的时候贾县令是抬着头的,其他面对覃初柳的时候他始终低垂着头。
就算是这样,他的相貌依然悉数落入了覃初柳的眼里。
都说相由心生,若这句话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么这个贾县令可真是个人物。尖嘴猴腮、吊梢三角眼,唇上鼻下还有一颗黑痣,覃初柳不确定上面长没长毛。
他若是个好人,都白瞎了他这长相,覃初柳心下总结。
“贾大人远道而来,可是有事?”覃初柳漫不经心地问道,然后走到院子里的石桌边做了下来。
隼也很是乖觉地跟在她脚边,不停地蹭啊蹭。显然因为这些人的突然到访。覃初柳不再给它顺毛让它很是不满。
覃初柳无奈,便俯身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它。
这事在安冬青看来平常无奇,但是在心眼儿不怎么大的贾县令看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这是轻视,赤|裸|裸的轻视。她不过就是一个县主。除了这么个封号什么都没有的县主,她凭什么敢在他一方父母官面前这般的颐指气使。
越想心中越是不忿,这样的情绪压也压不下来。于是贾县令抬起头,直直地看着覃初柳,语气不善地说道,“听闻庄良县主刚从京城回来,下官只是想向县主打听一下,在京城可见到镇国公。”
覃初柳来了兴致,没想到回到他们这个小地方竟然也能听到镇国公的名号。
贾县令把覃初柳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心里冷哼。一个县主怎么跟有功勋在身的国公爷比,看她接下来还怎么猖狂。
“下官的妹子早年嫁去了国公府,说起来,下官还算是国公爷的舅兄”,他有些得意地解释。然后继续说道,“不过想来县主一个女子,应该是没有机会见到国公爷了。”
覃初柳抬头仔细地看了贾县令一会儿,他虽长得不怎么样,但是年纪却不算大,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不到四十的样子,而镇国公夫人已经年近五十。且姓氏也不对。镇国公夫人姓宁,而县令姓贾。
显然,他所说的早年嫁去镇国公府的妹子并不是镇国公夫人宁氏。
不是正妻,还敢自称舅兄!
覃初柳嗤笑,看来这个贾县令真的是没瞧上她啊,真以为她是什么都不懂。一朝得道的野丫头呢,还敢拿这么不入流的手段吓唬她。
“怎么没有机会见?”覃初柳冷笑着说道,“不光见到了镇国公,还见到了国公夫人。不过贾大人,我记得国公夫人姓宁。怎么成了你妹子?”
贾县令的脸色当即就不好了,村里已经有一些留在家里没出去干活的人来看热闹,跟他来的随从也都在外面,覃初柳的声音不多大,但是足够让外面的人都听到了。
她这是明白地就要给他没脸了!
不过覃初柳说的没错,他的妹子确实不是国公夫人,若是他继续解释,只怕更难收场。
他正想干笑两声化解尴尬,却不想覃初柳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镇国公的后院儿确实有不少人,兴许就有一个姓贾的也说不定!不过贾大人,我还要劝你一句,刚才的话你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可莫要去别的地方说了。”
覃初柳一副我全都是为你好的样子继续说道,“妾就是妾,那样上不得台面的身份怎么敢和镇国公他老人家相提并论。”
更深一层的意思就是说他贾县令不过是镇国公小妾的哥哥,根本没有资格和镇国公相提并论,在外人面前提这样的身份就是自取其辱。
安冬青这样老实巴交的人都有些明白覃初柳话里的意思了,更何况跟着贾县令来的那些个市侩的随从,他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贾县令只觉自己的一张脸已经被覃初柳彻底撕碎。
原本不过是想借着拜见庄良县主这个名头来安家村搜刮些银钱,他可早听说安家村是他治下的村镇里最富裕的,谁成想最后竟然偷鸡不成蚀把米。
贾县令已经把覃初柳恨上了,但是碍于覃初柳的身份又不能发作,他只黑着脸给覃初柳躬身行了一礼,“下官就不叨扰县主了,告辞。”
他说着就转身要走,覃初柳也不拦他,只他走到院门边上的时候轻飘飘地说道,“贾大人好走,以后若是还要拜见我,不妨直接过来,就不用劳师动众地提前知会村里人了。安家村人都耿直,兴许不明白贾大人的意思。”
贾县令脚下不稳,差一点儿摔倒在地。幸好及时扶住了门框,这才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
他深呼了几口气,压抑住不断往上冒的怒气,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多谢县主提醒!”
安冬青把贾县令送走后又折回了覃初柳这里,他愁容满面地对覃初柳道,“柳柳啊,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啊。他官虽然不大,却能在咱们这里只手遮天,你今日这样不给他脸面,他若是起了什么歹毒的心思,咱们可防不胜防啊。”
在听到贾县令提起镇国公之前,覃初柳还想着不要把事情做得太过,杀杀这县令的威风也就是了。
可是他非得提镇国公,覃初柳对镇国公着实没有什么好印象,府里小妾的兄弟都敢拿着他的名头作威作福,她哪里还咽得下这口气。
“表舅舅你莫担心,就是镇国公来了,我也不怕他,更何况他跟镇国公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覃初柳不在意地摆摆手,还真没把贾县令当回事。
安冬青见劝她不动,也无可奈何,哀叹着走了。
安安稳稳的过了几天,覃初柳便把贾县令来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家家户户的庄稼都收的差不多了,不少人也都闲了下来,早前便已经流传开的覃初柳被皇帝封了县主,且县太爷都亲自过来给她磕头的事情被传的更加邪乎。
再加上有不少别的村子的人来找紫苏和南烛看病,这件事很快便传到了别的村子里。
不过半月的时间,四里八乡已经没有不知道这件事的了。
等大家打完粮食,彻底清闲下来的时候,安家村才开始真正的热闹起来。
这热闹没有传到覃初柳那里,却与她有不小的关系。
一下子,安家村适龄的男女变得十分抢手起来,各村,甚至包括镇上的媒婆来往安家村络绎不绝。
自从安家村富裕之后,安家村的姑娘不愁嫁,小伙更是不愁娶不到媳妇了。
可是嫁娶的也不过都是普通人家,这次可不一样,好些太平镇甚至青柳镇的富户也派媒婆来相看了。
这些人的目的昭然若揭,不过就是看上了安家村的人往上牵扯牵扯,都能和庄良县主搭上亲戚。
安冬青又往覃初柳家里跑了两天,他的脸上一点儿喜色也没有,反而十分忧愁。
“柳柳啊,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好,若是咱们村里人都打着你的名头做事,和贾县令不就一样了吗,这样于你的名声也不好。”安冬青揉着抽痛的额角,忧心忡忡地说道。
覃初柳很感激安冬青,不光是因为他说的这几句话。更因为前些天他亲口决绝了上门给南烛说的一门好亲。
这门亲早前安广荣很看好,找了媒婆去说,但是女方嫌弃安冬青他们家在村里,生活不方便,便拒绝了。
现下听说了覃初柳封了庄良县主,这才又动了心思。
若是不考虑那么多,安冬青大可以直接应承下来,但是他还是顾及着这些事情会对覃初柳产生的影响,最后还是拒绝了。
“你放心吧表舅舅,我什么都没说,若是那些人家自己愿意和咱们村的人结亲,那与我也没有干系。再说了,我一个有名无实的小县主对他们能有什么帮助,等他们明白过来自然就不来了。”覃初柳安抚安冬青。
今天这样的局面确实挺出乎她的预料,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她在别人眼里也成了高枝,引的人竞相攀附。
她以为这件事热闹几天也就过去了,没想到最后还真有人家把亲事说成了,说成亲事的人,更出乎她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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