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晋真得那般高风亮节?
热血激情的少年时代,最让人怀念。
也许,曾经的意气少年激情下会如此做,但自融合丁云的思想后,丁晋的外表远比年纪成熟许多,成熟并不只代表美好,有时也代表丑恶狡猾,成熟的思想,不可能也不允许他会做出那等自毁前途的愚蠢行为。
不过事情随着黄仁善、裴居道等人的猜测,发展到现在这等地步,却也让丁晋始料不及,尴尬之余,想要寻得众人解释一二,但仔细思索半响,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丁晋确实是另有打算,但这份心思却不能现在为外人道。
一是此事成功,不过三分把握;再者,其中干系太多,如果说出自己手上有这张名牌,不提同乡同窗的陈亮能把自己烦死,就是新近结识的几位良朋好友,如果他们也提出需要帮忙的恳求,自己又该如何回应?
无奈敷衍下,却反而让众人误会了自己,随着在京士子们的互相交流沟通,丁晋这个既没有门户依靠,又不屑“行卷钻营”的另类贡生,却也在短短一月中,在特定的几个圈子中,广为人知。
有笑他愚蠢的,有笑他迂腐呆笨的,更有暗暗敬佩其人品的,不管怎样,也便是闯荡了个嘹亮名声,却谁也不知,此乃无心插柳之举。
有得便有失,丁晋无心之下,反而让自己成了一个小名人,身负虚名,行事作为便需谨慎小心几分,免得出现差错,身败名裂变成一个“伪君子”。这便给他原先计划好的打算增加了不少困难与变化。
幸好,和韩泰、许昼两为名门子弟多日相处,感情渐渐深厚,丁晋更是发现了一个可以借助便宜行事的小秘密,他便修改了一下自己的计划,好让成功的把握大一些。
这日晚间,原本回府休息的韩泰却又回转来琼华院。
他生性爱洁,虽然白日和众人厮混一起,每天夜间都是要回家去睡,看他去而复返,丁晋等人颇惊奇纳闷。
韩泰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两个青衣小厮,背后负着美酒菜肴,其中一个还挑着两担干燥的木炭。
颜射最是嘴馋,抢先接过菜肴,鼻子一闻陶醉道:“恩,是正宗的‘天一楼’锦菜八羮,还有声香味俱全的’大香王’酸菜鱼,再加上这开胃的‘石塘春’酒,哈哈,今日又能大块朵颐一场喽。”
韩泰微笑道:“颜兄勿急躁,好戏还在后头,小五,把鲜肉快快拿出来,小心些酒坛。今日仲宣要与诸位共谋一醉。”
那身后负有一具硕大红木雕纹箱盒的小厮答应一声,卸下木箱,然后从中抽出三具精致小抽屉,里面整齐地盛放着一片片切得细细的肉片,小厮手脚麻利地把肉片用夹子夹了,放到带来的白瓷小盘里。
丁晋抚掌大赞:“近来天气乍暖还寒,吃些烤肉,畅饮美酒,三五好友对月倾谈,此乃神仙生活。”
韩泰笑骂道:“那你等还不来帮手作甚?快快叫出裴大郎等人,咱们就在这院子里来它个烧烤晚宴。”
众人畅笑着忙了起来,这声响也惊动了对面屋里的两位雅人,管同和陈亮正自在屋子里吟诗做赋,却听得外面人声喧哗,不免搅乱了谈性。
愤愤然出门一看,却见琼华院众人齐齐出动,在小小的院子里,筑着土砖,搬着木凳、桌几,撒着木炭,火把灯笼点着,耀得院中一片光明,更有那猥琐的振州士子颜射生着炭火,也不知如何搞得,脸上着实抹了不少漆黑,惹得众人哄堂取笑。
看看原本清净自然的院子被这些家伙搞得乱七八糟,管同生气道:“焚琴煮鹤,不识斯文。等下管院的大人过来训斥,看他们如何交代过去。”
陈亮笑道:“管兄,小弟倒觉得这些俗人今日行事颇为雅致。你看那天空月明星稀,院中凉风习习,吹拂欲仙,这些人等谈笑喝酒,恣情纵意,却也是潇洒的很。”
此时,炭火已熊熊生起,那鲜肉放在火上只一撩烤,便发出阵阵香味,让嗅者直欲流口水,更莫论那香飘数里的佳酿美酒。
管同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眼中露出激愤,怒声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陈兄羡慕此等纨绔行为作甚!”
他出身贫寒,十年寒窗苦读,依靠强韧的毅力,历经常人无法想像的辛苦,数次应试却未中,但那些豪门贵族子弟依靠祖宗门荫反而能捷足先登,此时,他的心中,对那些出身贵族的人,已经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嫉妒和痛恨。
两人正自谈论,那边,正摆弄着酒菜的裴居道却已看到他们,此胖子心胸宽广仁厚,虽平日和管陈二人相处并不愉快,但毕竟是同属一院,日后说起,也是同试之谊,没见到则罢了,此时既然相遇,怎能装聋作哑。
于是低声和韩仲宣商量后,裴居道面带微笑走了过来,真诚地邀请道:“管兄,陈兄,今夜我等准备来个凉夜诗会,特请两位参加,你们可且勿推辞啊。”
管同神色不屑,立马便要拒绝,陈亮已自笑道:“裴兄邀请,安敢不从,管兄,你我在屋中相谈也自憋闷,不如移架出来和众生共一醉,闲情放松之际,或许还能做一二得意诗作。”
管同不好驳了友人面子,只好点头答应,两人随着裴居道移步到炭火前。
那振州颜射早已看到二人,心中反感,脸上便没有好神情,其余众人性情深沉,即便有所厌恶,也不露神色,却也不多话;只丁晋念着和陈亮的交情,热情地和两人攀谈数句。
管同此人,也许是幼时苦难太多,便养成了偏梗激愤的性格,他的好恶很简单,对世家豪门出身的人一味贬低鄙视,而对同样平民出身的丁晋却很有好感。
这当然也与丁晋此人办事圆滑有关,但更多的原因是管同此人已经把自己的个人好恶加在了所有的事情上,对人不对事,只要是出身豪贵便自然地厌恶,加上许昼又是个出名的狂人,两个圈子不能相容,也是势在必然。
丁晋的做人理念,是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尽量不得罪人,“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即使你我不能做朋友,也不要闹得彼此尴尬怀恨。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矛盾渐渐变成势不两立的仇人,这种例子,自古到今,已经太多太多。
所以,他对管同始终是和和气气,再者,虽然不赞成他一味仇富的态度,但也理解管异之的不平和愤怒:不管是从社会地位还是科考入仕方面,贵族对于平民,都有太多的优势和不公平。
同样平民出身的丁晋,参考自家的情况便能知晓:穷困子弟,他的进学中举,表面上只是个人的聪明和努力的结果,实际则是父祖的节衣缩食,寡母的自我牺牲,贤妻的含辛茹苦,这些几乎是那些贫寒士子成功的必然背景。
试问,此等情形下,又怎能没有愤慨,怎能没有不平嫉妒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