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我的家庭还算不错,父亲在国企粮站工作,虽然当时收入微薄,但好在家里又开了一家童装店,店后半部分用高高的窗帘从天花板延伸到地上围出一个小房间,放上一台麻将机,每人交20元的茶钱,便可玩得尽兴,但更多时候是用来斗金花,忙时几十人参与,连饭也顾不上吃,时常是整夜整天的玩。店就开在政府对面,因此有时难免会被警告,但不知为何,家里总是能提前知晓,小时的我不曾关心,只关心如何在游戏里大杀四方,牌桌的忙碌给我带来了许多独处时间。父母总是不愿意我观看,可能担心我上瘾?当然我也并不喜欢,更多的是呆在家里,电脑、玩具、电视,玩累了一样便换一样玩,从小独自生活使我性格显得有些孤僻、内向。初二时,发生了两件影响我未来发展的两件大事,一是我考上了城里最好的高中,虽然这是个意外。在初二的某次模考中,我靠不正当手段获得了较好名次,而运气较好的是,刚好城里高中以此为标准,对农村学生进行优惠招生,凡是在年级前20名的人,都可以直接报名,无视中考成绩。这显然是个顶好的消息,而后我玩得更加肆无忌惮。二是我结识了万川,学校出了名的小霸王。年轻时的我们,受古惑仔电影影响,总向往黑社会江湖,好结识义气哥们儿,但以往都是小打小闹,直到结识了万川,使我性格发生了巨大改变。万川家庭构造跟我类似,当时镇里有三家麻将馆,一便是他家了,另一家后面因经营不善而倒闭。而他家因离政府远,在下街,因此赌注较大,而他又好观看,父母从不阻拦,这对他是不小的影响,当然这是后话。万川从小顽皮,脾气暴躁,机缘巧合之下与我相识,却从不欺负我,很少与我发生矛盾。接下来的一年中,我参与了他一切活动,彼时才知道以往结识的人都是小打小闹,万川之所以能成为小霸王,是因为他暴躁的脾气,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且手段恶劣,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人因告发他上课看漫画,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周中,万川便带人有目的性的与其碰面,无论场所,冲上去便是胖揍,他的一堆兄弟,见状也不甘落后,自此这个学生便退学了。万川还叫嚣道也就是他退学了,不然要打他2年。幼小的心灵深受震撼,自此立定决心,我也要成为他这样的人,像他一样成为学校小霸王。
但梦想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老实胆小的我少有斗殴,大多在旁观看,虽然也曾带人暴力过他人,但也仅限于踢几脚罢了。万川则不同,性格暴躁的他总是奔走在打架斗殴的路上,且完全没道理,只凭借内心的冲动。边远小镇的人们总是很单纯,更多的信奉暴力压制暴力,老师如此,政府也如此,所以年幼的我们尚不敢造次,毕竟老师的体格大了很多。每个地方对那些好打架斗狠的人都有外号,北京叫顽主、香港叫古惑仔,我们叫少幺毛;万川的地位并非一蹴而就的,彼时万川也只是众多略有名气少幺毛中的一个,直到初二的一场大战......
初二时转来了一批乡下学生,这群学生来自山里,穿着简陋,大概是常年奔波于耕土之间,浑身黝黑、身体明显的比镇上的孩子壮一番,双眼却透露出少有的老实。最初,镇上的孩子是及其不喜欢这群孩子的,于是联合起来,各种找麻烦,有时走路故意与他们相撞、有时故意把脚伸过去让他们不经意的踩,如此一来便有了出师的道理,想来这也是从古惑仔中学的。最恶霸的是初三的扛把子兰津,仅因为别人看了他一眼便冲过去殴打一番。万川有着富家公子天然的高傲,对于值得同情的弱者有高贵的怜悯,所以他很少欺负他们,但从根上也是瞧不上他们的。这种比较之下,这群孩子大概觉得万川是个好人,于是我们班的山里孩子竟出奇的紧紧以万川为核心团结了起来,如此一来万川便站在了镇里孩子的对立面。
午间,我正在课桌上饶有兴致的看《故事会》,正被其中情节所吸引时,忽得一声巨响,乱轰轰的教室顿时静了下来,纷纷朝前门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群凶神恶煞,巨响正来自于为首的兰津,他手持凳子腿儿,猛地朝讲台又是一下,吼道:“你妈卖批,在厕所撞了我的那个杂种儿(川渝地区骂人的话,意指父母不正)自己走上来!”即便是对打架斗殴习以为常的我们也被这可怕的阵势吓得呆住。众人正惊愕时,兰津身旁的一个人竟冲上课桌,如凌波微步一般,从前台跳到了教室最后,激起一众女生的高呼,一脚踢翻了正惊恐的杨林,又是一阵惊呼,一群黑影从课桌上飞过,只见兰津的桌子腿儿时高时低,疯狂的朝杨林身上砸去,嘴里不停发出恶俗的骂声,黑影们则是尽力的拳打脚踢。无情的拳脚疯狂冲向杨林,使不杨林发出可怕的吼声,不停叫喊。男生们也是躲避不及,那群山里的孩子愣在原地,教室顿时乱作一团,书本、尖叫、打骂上演了一出血色浪漫。
秒针慢悠悠的转着,每转一秒,杨林便发出疼痛难耐的苦叫,终于转了两圈时,一声叫吼打破了沉寂。“兰津,你妈有病吧?打我们班的不说一声?”
众人收回同情的眼光,循着声音往后门望去,只见万川如救世主一般站在门口;身后站着的是吴杨,同样的一身黝黑、迥然有光的看着万川,显然是他去搬来的万川。
兰津停下桌子腿儿,很是惊讶的看着万川,“你他妈才有病吧?管你卵事啊?”
“打别人班的事先告诉班上扛把子,这是规矩吧?”
镇上少幺毛大都相识,关系融洽,为了避免发生不必要的矛盾,因此在找茬时往往会事先告知与茬可能熟悉的人,以免事态恶化。
“这个杂种儿是你们班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操,在我们班上课,在我们班坐着,当然是我们班的!”
兰津用奇怪的眼神把万川盯着,像是看不透,“万川,你知道现在镇里什么情形吗?”
同是乡里来的张林本是原乡里学校的扛把子,近日乡里孩子连受欺负,却无奈势单力薄,不曾有反抗,见万川的态度较为明确,便也提起一根凳子站起来。
敏锐的兰津觉察到了张玉林的动作,一把凳子腿儿扔过去,“草泥马,你找死是吧?”
于是一群黑影又一哄而上,把张林围个水泄不通。
“草泥马”万川彻底怒了,一脚踢翻刚刚冲在最前面的人,也许是为乡下好友,也许是为他富家公子可贵的尊严、高傲。
众人又纷纷想波及万川,形势正危急,有人高吼到,德育处主任来了!
德育处主任!站在学校武力、阴狠最高点的人物!
众人顿作鸟散,从走廊对面的窗户翻出,兰津临走时对万川叫到:“万川,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
晚自习时,一位打扮时髦,黑长的头发从耳畔垂下,隐隐约约显露出粉红色椭圆耳环,戴着的多个木制手镯竟形成了美妙的和谐,将一张小纸条递给第一排的学生,吩咐道交给万川。山里的孩子们不明所以的起哄,以为万川的春天又来了,张玉林似乎忘却了午休的挫败,喊得最为兴奋、高昂。
只有万川却不露出一丝兴奋,因为他认识这个女孩儿是初三的林瑶,兰津的女朋友。
缓缓的打开纸条,果不其然,歪扭的字体却显出了莫大的杀机。
“周五,摇人儿,老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