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天光最亮,透过雨过天晴色软烟罗窗纱照进厢房。
许是盯着一处太久,眼睛逐渐模糊起来,华琬眨了眨眼,湿漉漉的睫毛泛着清透的光,“你胡说八道,我爹娘是在三年前保康门大街的走水案中离世的,那时殿下还未回京。”
“当时赵允旻确实在北梁,但是罪魁祸首崔司监,却是甄家的人,而且据我打探到的消息,当初你爹娘逃出火场,本已安全,后又为了寻某件物品而折返火中,若没有猜错,那件物品是甄家留给赵允旻的遗物,是以你爹娘才会宁愿抛弃你,也不背弃信义。”
见华琬未被他说的话惊到,双眸反而愈发倔强,严天佑也来了兴致,“怎么,赵允旻故意接近你这么久,都没向你要那件物品?”
“殿下未向我要过什么,逝者安息,纵是你拿我爹娘说事,我也不会去北梁。”华琬被绳子紧紧绑缚的双手本就缺血了,现再因情绪激动,开始变得青紫。
严天佑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不信也罢,终归这是事实,于赵允旻而言你就是负担,他在新宋国的处境你也该知一二,已经够辛苦,却还要分心来照顾对他无任何用处的你,若你真心念他好,就该自觉走远点。”
华琬欲张嘴反驳,可心却豁然揪紧。
殿下辛苦她是知道了,可爹娘用生命护住的那幅墨宝,真是殿下的?
华琬脑子嗡嗡作响,双眸也一阵阵发暗,殿下是重情义之人,倘若北梁皇子所言句句是真,她可以不要殿下对她好。
爹娘是为救墨宝没的,但那是爹娘为了心中信念所做的选择,与旁人无关。
她不会怨殿下,酒泉之下的爹娘,也不会希望她成为殿下的累赘,成为一个讨债鬼。
华琬浑浑噩噩不知所措,严天佑忽然打开一只滴水状瓷瓶,置于华琬鼻端,华琬闪躲不及,嗅到一阵异香,脑子很快清醒,可四肢却开始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就在华琬要瘫倒在地时,严天佑一把揪住了她衣领子,偏头看见华琬被勒到紫黑的双手,斥骂了一句,“赖以为生的双手竟也不保护。”
一柄袖刀割断绳子,华琬双手垂落于身侧,指尖传来密密麻麻、尖酸麻胀的刺痛感,但华琬已经疲软到连痛呼都发不出了。
华琬被重新丢回矮榻,浑身力气似被完全抽去,斜着身子一动不能动。
华琬知晓是先才瓷瓶里散发的香味有问题,却不知对方究竟是何用意,若真看中她的技艺,非她不可,此做法岂不令她对北梁更排斥。
华琬努力转动眼珠子,悲愤地瞪向严天佑,。
严天佑半眯眼,“他什么时候会发现你不见呢。”
同华琬对视半晌,严天佑发现华琬的眸光开始变得尖利,初见时的怯弱和惊慌已散去七八成,犹如铁匠千锤百炼出的锋利刀剑,只差最后淬火。
严天佑好笑地撇开视线,“你的眼神我喜欢,像北梁天昆山上的雪狼崽,獠牙未成,弱不禁风,但眸光偏偏比狼王还要跋扈无畏。”
“我不是在夸你,雪狼崽有狼王、狼后保护,长大后能成新的狼王,而你呢,什么都没有,就算赵允旻愿意护你,他也不是狼王,所以,你的眼神只会招来杀意。”
严天佑嘴角笑意愈发令人难以琢磨,“罢,我们北梁尊敬有血性之人,我便再带你去听一场戏。”
华琬被打横抱起,因为脖颈没力气,脑袋只能枕在严天佑粗壮的手臂上,眼前覆着雪白的兽毛,淡淡血腥味携裹着一股令人胆颤的兽性。
华琬脑海中浮现出一幅景象,苍茫雪原上群狼被北梁人追得四散溃逃,猩红血水染在雪地上格外刺眼。
华琬迷茫,当初殿下被送到北梁,亦有在草原、雪原上驰骋吗?
严天佑不是个惜话的,一路上有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华琬耳中,“……至于狼王,我八岁时就可一箭射杀了……”
严天佑很得意,可他心里也知晓,就是因为太过出色,所以很多人忌惮甚至惧怕他,大约连北梁皇帝亦在害怕吧,否则为何偏送他到新宋当质子。
走过一小段穿廊,华琬被带进了另一间厢房,厢房很大,里外间用一层杏黄色云锦帘子相隔。
严天佑抱华琬直直走到里间,里间箱床的双层影竹纹浅白纱幔随风扬起,轻柔飘渺如瑞兽纹熏香炉上的青烟。
华琬再一次被丢下,正正砸在被褥上,很软,翻滚两圈趴在了床上。
严天佑甩手大步走开,云锦帘子挡着,华琬看不到外间,但能清晰听见外头发出的声音,比如严天佑斟茶时杯碟在相碰。
脸被压的呼吸都不顺畅了,殿下知道她被掳走了,大约为了欠华家的那份情会来救她吧,华琬胸口涌起难以名状的苦涩和难堪,生生将心底的期待都掩盖了去。
华琬甚至有动摇,怀疑自己是不是真该走得远远,哪怕不去北梁,也别留在京城了。
脑子渐渐又陷入混沌,但周身仍旧无半点力气,疲惫不堪,华琬努力不让自己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终于传来她最熟悉的声音,华琬嘴唇翕动,一点泪悄悄滑落嘴角。
……
“青天白日,你过来不怕被人察觉?”严天佑把玩着昨儿少府监送他的浮釉青瓷杯。
青瓷杯薄胎细腻,云雕纹中透出细腻光芒,颜色干净纯粹的如湛蓝晴空。
“华琬在哪里?”赵允旻不再是一贯冷肃淡漠的神情,眉眼间透着焦虑和慌乱。
严天佑习惯笑着露出森森白齿,“我未料到你会这般早过来,连酒都未准备了,至于华匠师,她已经答应随我去北梁,你何必过来寻她麻烦,拆我的台。”
“不可能。”赵允旻吐字缓慢但斩钉截铁,漫说华琬心性纯净,不浮名利,纵是华琬被严天佑许诺的好处打动,他也不同意了,他要将华琬牢牢栓在身边。
严天佑摩挲杯盏,起身走至格窗前,背对着赵允旻,懒懒地说道:“若我告诉她,不止华家,而且她的爹娘亦是因你而亡,你对她的所有照顾,不过是出于对华家的愧疚,你说她心里会如何想,若她不在意这一切,一心念着你,就更该离开了。”晚上还会有更新,亲们晚上十点半记得来看么么哒,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