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
凌巴话音甫落,早便已蓄势待发的西园军前排弓箭手们,一个个已经搭弓上弦,军中统一的两石巨弓被生生拉成了满月,那完美的弧度赏心悦目,带出来的却是死神一般的召唤。
“放”凌巴高高扬起的手,像是在做着某种宣判一般,慢慢地、甚至带着优雅的弧线划落下来,而后,就听到“咻咻”不断的破空声响起来,一股好似根本无可阻挡的气势,陡然从西园军中爆发,而爆发的前端,正是这些弓箭手们。
咻咻
哗啦啦……
一支支箭矢,随着“甭当”一声弓箭手们放开弓弦,离弦而去,却化作了一只只择人而噬的洪荒猛兽一般,朝着黄巾军那些人,轻快飞扬而去。
这一刻,这个小平原间箭雨纷飞,从战场的这一边、朝廷军队一方,向着战场的另一边、黄巾军一方,如同一只只狂猛的野兽,扑将过去;这一刻,这里的整个战场,似乎是在这刹那之后,变成了一个罗刹地狱。
此时的黄巾军已经是群龙无首,再加上之前本就因为主将管亥在斗将场上被凌巴一击而败的巨大失利,而使得他们整个的士气也都被狠狠地打击了一下,此时甚至其中绝大部分人都还没能够从刚才的不可思议的晃神中反应过来,他们的灵魂和身体,此时却仿佛是被隔离分处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还没有来得及重合起来,就立刻受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死神的强烈召唤;逼近的强烈的死亡威胁,从未有过一刻如此刻这般靠近,就在他们做出躲闪或者抵抗反映的前一刻,那夹杂着巨大生命阴影的利箭,一支支便已经扎根在了他们的身上、心间,毫不留情的斩断最后一丝幸存的侥幸和希望,而后、将这整支黄巾军,仿佛都要狠狠揉碎在这个平原地区里。
最前排一列的黄巾军,直接被一轮箭雨扎成了刺猬,纷纷如秋天的柳絮轻飘飘整个身子都仿若无骨一般扭倒下去,而后又暴露出了后面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一排连着一排、一列还有一列的连续中招,已经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似乎都是做好了人肉靶子的觉悟,虽不是站在那里没有动,但是无谓的挣扎却还不如此时的逃跑后撤来得更实际。
西园军弓箭手们的散射,是远距离无差别的攻击,而且凌巴采用了自己从不知道哪个地方看来的一种轮射方式,也就是在前一排弓箭手射完的空当,需要抽箭矢,需要重新搭弓瞄准,这其中就总有一些时间的缝隙可钻,敌人便可能趁着这个空当或者是安全撤退,或者是抓紧时机拉近距离,总之对于己方都是十分不利的,虽说这之间时间很短,但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像这种生死之战更是不能够有丝毫差池;因此,为了弥补这个弊端,凌巴便分别安排了两队人,当前面一排弓箭手射完之后,立刻就有后排弓箭手接上,而且他们在后面的时候就已经各自取出箭矢,并且瞄准完毕,只要穿过前排人之间的缝隙,穿插过去,直接完成两排弓箭手的替换,之后便是紧接着前面的新一轮射击,而后这后排退下又换回已经换完箭矢的前排过来,如此循环罔替,便能够保证时时刻刻对敌人的弓箭制空、和远程的压力优势。
而此时,在西园军这些弓箭手前方的不论是谁,只要是在他们最大射程特定的距离范围之内,如非意外就总会中招,这样的散射其实不容易取得好效果,如果碰到的是一个高明点儿的统帅,或者说对面的是更加秩序井然的一支队伍,凌巴也不会也不敢选择这种方式,但当这两种局面交叉,也就差不多是现在这种情况,可以说敌人从将到兵都是让他没法放在心上,他自然也不可能为之真的耗费掉自己太多的心神,反正自己这边也不愁箭矢,而就算损失这些箭矢被敌人拣去了,他们没有足够的弓箭手也无法反为己用。
实际上,管亥手下这支黄巾军,可是有十万人,整整十万人的队伍,漫山遍野、遍布下来,使得这整个小平原里好像都塞满了一样,就连附近的小坡上都有,似乎视线所及之处,到处都是人,这么多的人,能够成军便是殊为不易,要经过严格的训练,艰苦的实战,才能够真正完全拧成一股绳,而后才能成为一支正规的军队。
但显然,在凌巴等人面前的这支黄巾军,只是空有数字,也就仅此而已了,当主将管亥被打下马之后,本身军心便已经乱了,再加上原本就是队伍中人员混杂,优劣不一,管亥或许是一个好将军,也是一个勇猛果敢的将军,但却绝对不是一个好统帅,他没有能够在第一时间尽努力消除这支队伍最大的隐患,尽管或许他也已经意识到了,而什么都没有做,就直接间接造成了如今的这整整近十万人却几乎什么也做不了的局面。
当战场之上,黄巾军被西园大军的箭雨压迫完全处于下风,而且还不断产生伤亡,但实际上两军还没有正式开始交战,尽管黄巾军中此时也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想必是其中比较精英的人,但小小一瓢,怎取凌巴这“弱水三千”,他们的招架,看起来显得是那么的无力,甚至有些可笑,或许也有些悲壮。
直到这个时候,那刚刚便已摔在了地上、但却一直愣神似乎没能够走出凌巴那一击阴影的管亥好似才刚刚反应过来,眼神刚有些清明,听着耳边咝响,也该知道战争已经开始,再会转头去看,更是觉得目次欲裂,但还不等他有所动作,一把大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只要他稍有妄动,这把刀便会毫不留情面更毫不犹豫就斩落下来,让他连人都看不清就立刻人头落地。
心中纵然有怒气、有不甘、还有隐隐的恐惧,管亥此时的头脑却异常清醒,虽然在这种时候保持着这样的清醒,其实更是一种折磨,他很清楚,此时自己的命在对方手中,已经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的局面了,可是眼看着自己麾下的儿郎们一个个甚至还没有近敌人的身,便已经丢了性命,他更感觉到心痛,心中便生出了不如自己先走一步的念头。
“你可是想不到会有今天?”凌巴冷冷看着管亥,眼中没有丝毫感情,或许管亥本人并没有丧尽天良、丧心病狂,但他却是助纣为虐,光光是这一点,就已经不可饶恕了。
只要一想到了这个天下混乱成这般,本来就屡受天灾、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们那般信仰“大贤良师”,换来的却不过是被深深的欺骗,而管亥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那也是为了他自己,而将万民置于水火之中,这本身就足以让凌巴心中有千万个理由杀了他。
望着凌巴的眼神,管亥也不禁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刚才败得急切、突然,更叫他措手不及没做好心理准备,到现在似乎还有些转不过弯来;凌巴却已经没有了耐心。
这个时候战场上也发生了新的变化,首先是西园军本身因为箭矢的减少,这远程距离攻击的压力便有所减少,有了黄巾军喘息之机,却反而引起了他们的杀性和激烈反抗来,尤其看着自家主将在敌将那儿受辱,那些忠勇的黄巾军将士一个个便奋勇冲过来,丝毫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勇气可嘉,但是……”
“杀”凌巴最后瞥了伏在地上的管亥一眼,面色冰冷、毫不留情,一个“杀”字出口,已经手起刀落,在他脖子间仿佛只是那么轻轻一划,手中紧紧攥着地、管亥的人头,便就这么被割下来了,那颗人头上,仍自怒目圆睁,似乎有着不甘、有着不信,还有其他。
但凌巴才不会去理会、也不会去想,他只需要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接下来又该要做什么。
而在凌巴那一声“杀”之后,西园军众将士便都似得了命令一般地,再看到了那敌军的主将那么轻易人头落地,更似得了鼓励,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强大动力,对方那数倍于己方人数的敌人,也似被拔了牙的老虎,没有了那么恐怖,起初心中还会有些不安此时竟是全无,一个个群情汹涌、嗷嗷直叫着冲向了敌人。
凌巴冷眼望着这一切,嘴角一抹冷笑时刻挂着,看着战场,却又在想着方才。
实际上,刚才那一轮交锋,只一回合便斗将结束,管亥落败而凌巴自己取得胜利,这其中还真有些该细细思量的问题。
首先,管亥会就那么一招就败落在自己手下,便是凌巴自己,起始也有些觉得难以置信,至少在事前,他没有考虑到过这种情况,他想到了自己会击败管亥,甚至都想好了击败管亥之后自己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就是没有想到,自己和管亥这场在好一段时间里甚至自己抱以一定期待的对决,居然会以这种方式结尾收场,或许,这就是历史戏剧性的一面,不管是对原本的历史人物,还是自己这个穿越者、历史的“插队”。
不过显然他随机应变的反应能力够强,直接抓住了当时那个时机果断下令,才没有错失这么一个好机会,让黄巾军一下子就在西园军箭雨下产生大量伤亡,这点还是次要,最重要的是打击了敌人士气,又提高了己方士气,此消彼长,结局似乎已经很明显了;否则也白枉费他亲自出马了。
当然他不会因为就刚才那么一次近似于以外的突然爆发,就真的迷失了自己的方向、找不清楚了自己的定位,他还很清楚,自己确实要比管亥强,但要那么轻易胜管亥,或许关羽的惊艳一刀做得到,但自己却需要靠着天时地利运气,而刚才那样,只是偶然之中的偶然,极少可能出现的情形了。
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吧凌巴自己自嘲的笑笑,摇摇头正要转身,突然心有所感,又立刻回转身过去,望着远处一个方向,目光微微一凝,在那里,好像有一个身影正在等着自己——
“凌子卫,一别经年,可还认得我张某人否?”一个声音遥遥传来,仿佛来自亘古那般遥远不可及而又不可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