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重庆府若是水淹重庆,到时候百姓们的怨气可就都是撒在白马军的头上。
公子哥却是轻笑,“这不是还有天时嘛!我已经请学宫中最擅长观天相的尺学监算过,半旬之内,重庆府会有暴雨倾盆。到时候,河岸决堤,你说能怪得谁去?”
秦寒垂首不语。
玉玲珑听得这话,也紧跟着低头。一双妙目中却是闪过犹豫挣扎之色。
虽然久经战火的重庆府现在城内百姓不多,不多区区两万多人。但这,可毕竟是两万多条活生生的性命。
她没学过什么兵法,很难做到像公子哥和秦寒这样,言语间定论两万多人生死而面不改色。
不。
不仅仅是两万多人。
还有那五万西夏军,而且,重庆府内总也得留下些白马军作为诱饵吧?
但是,玉玲珑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主上信任她和秦寒两人不假,但要说会为她只言片语而改变主意,那就是她玉玲珑太过高看自己了。
主上是天生的帝王之才。可帝王,也就意味着无情啊!
这刹那,玉玲珑心中倒是突然泛出那个同样是帝王,比主上还要年轻的身影。
他也是帝王,怎的就敢为那区区颖儿冒着生命危险长途跋涉到蜀中呢?
玉玲珑不觉得赵洞庭以后征伐天下会是这公子哥对手,哪怕他之前带领的大军屡次挫败元军,也同样这样以为。
但扪心自问心中更为佩服谁,那年轻身影却是挥之不去。
时间很快便过去两日,西夏军从涪陵出发,大军五万余,向着重庆府进犯。
重庆府内白马军仅剩不到两万,只是陆续有疲惫不堪的遗失士卒走回城池归队。以鹿角军副将史正浩和铁马军副将万缚心为主。
这两人虽然都并非主将,但在蜀中也是实权派人物。蜀中除去各路节度使以及诸位主将,当轮到他们这些副将最为位高权重。
依着史正浩和万缚心本意,不到两万白马军想要抵挡兵锋正盛的西夏军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再者军中热气球也在当日永睦之战时被西夏的齐天军损毁许多,这就更让得此战没有希望。可是,就在两人打算率军撤离重庆府时,潼川府路节度使却是传来命令,让两人无论如何也要将西夏军挡在重庆府。
这让得史正浩和万缚心都是疑惑,随即以为节度使是打算再从潼川府路抽调援军过来。
两人虽然仍旧心里打鼓,但上命难违,只得继续布置防御,打算成为两颗钉子扎在重庆府里。
而这边的剑拔弩张气象,无疑影响不到尚在近两千里外的长沙城。有张珏副军机令十万雄兵镇荆湖北路南部末梢,长沙安若泰山。
刚刚施行分田制度不到半年的长沙城内分外祥和。
赵洞庭在宫内接连处理数日琐事,又构思如何发展这些内陆城池的经济,难免有些头昏脑胀,于接近傍晚时分带着颖儿和张茹,由洪无天、许夫人两个真武境大高手在旁护卫,微服出宫。
行宫前大街都是这大宋高官贵胄府邸,很是宁静。过前大街,便要显得热闹许多。
时至今日,距离元军侵占长沙已经过去足足二十多年时间。后来赵洞庭并未兵至长沙,只是在广南西路就大败阿里海牙、伯颜、也速儿三位元军元帅大军。元朝不堪压力,被迫议和,让得荆湖南路、荆湖北路等地,也就让得长沙得以免遭战火。
二十余年过来,往昔的战火已经沦为深沉的痕迹。
城墙上仍是布满斑驳,但偌大个长沙城内在经过这么多年平静后还是聚拢不少百姓,足有上十万人。
赵洞庭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百姓,虽然多数都是衣衫褴褛,但对发展起长沙等地经济还是充满更大自信。
只要有人口,想要发展经济就不是什么难事。
颖儿、张茹两女俱是天姿国色,自然吸引到不少人的观望。但瞧着她们两人俱是穿着华丽,身旁又有赵洞庭这位翩翩公子,也就不敢多瞧。有百姓依稀觉得赵洞庭有些似前几日入城的皇上,但也只是心里嘀咕,不敢确定。
皇上怎的会突然出宫?
在这个年代,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赵洞庭几人边走边看,心情无疑不错。遇到有些手艺很是精致的手工品,赵洞庭买下来送给颖儿和张茹,总能让两女俏脸微红。
礼物不重,重在情意。这些并不贵重的小手艺品,比皇上坐朝堂赏赐的那些珠宝绫罗要更来得情真意切。
洪无天有样学样,也给许夫人买些小东西,让得许夫人脸上亦是露出如二八少女般的娇羞。
只是路过城中最为中心的主街时,就在府衙外不远,赵洞庭却是不自禁驻足。
有数十衣衫褴褛的汉子站在街道旁,前面摆放着几个瓷碗。数十人中,不乏有身体残缺的残疾人在。
有人在前头刷枪。
枪法远远算不得高明,但很娴熟。杀气凛然。
这是军队中的枪法。
而引得赵洞庭驻足的,却是在他们旁边竖着的牌子。长沙守军老卒,走投无路,望乡邻帮助。
有路过百姓或多或少往瓷碗中扔下些铜钱。
走投无路这四个字,可真是瞬间扎到赵洞庭的心了。
颖儿和张茹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弭。
赵洞庭迈步走过去,并未往瓷碗中扔下银两,而是出声问道:“诸位都是以前镇守长沙的老卒?”
数十人中无疑有领头的人,悄然打量过赵洞庭及几人穿着,点头道:“正是。”
他对着赵洞庭施礼,“在下曾是长沙守军游哨营百夫长,给公子见礼了。”
游哨营。
赵洞庭看着这汉子右手臂空空如也的袖袍,再看他神情,不觉得这汉子是在说什么假话。
从尸堆中爬出来的人总会有种寻常人不具备的气质,寻常人或许难以看出来,但赵洞庭跟随大军征伐数年,总是有其独到感应。
只是这些老长沙守卒怎的会在这里乞讨?
赵洞庭心中还是有些疑惑的,微微沉吟,道:“朝廷已经分田,怎的诸位还在这里乞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