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斗(十)
天界乱糟糟的情况也不过几天就立刻过去了,已经逝去的天帝用灵力留了遗旨,言语不多,寥寥几笔,大意就是不准寻仇,还三界一个安生。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了,天帝一直没有娶正妃,也没有子嗣,下一任的天帝人选,让神君们叽叽喳喳地吵了个几天几夜,舌头吵起了泡,也没有定下来。
既要灵力高强又要宅心仁厚,争来吵去,最后这个位置却是突然落到了一个默默无闻的神君夙笙上面。
夙笙不是不出名,而是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是极其的低调,低调地让大部分的仙君们都觉得极其陌生。
年纪稍长的神仙们知道九天之上有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存在,而年纪小一辈的,新近飞升九天的仙君们大概就不会知道了,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论出身,他是远古的上神后裔,十几万岁的老凤凰,听说当年女娲还在世的时候,他便已经存在了,还参与了当年镇压恶神的战争,更是亲自将恶神封印在了镇魔钟里。
若不是这次天帝突然逝去,估计这位大神也不会突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这个消息传到临渊的时候,尧月坐在案桌边上,整理完这一次仙魔战之后的情况案卷。
“夙笙,是凤凰那一族的吧?”
她往后一靠,双手撑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下属立刻恭敬退下了。
珠帘忽然响动,一个黑色的影子忽然从珠帘窜了进来,一跃落到了尧月的膝头上。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桓郎在尧月的膝头转了一圈,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下了,“阿月,那不过是一只老凤凰罢了,十几万岁了,怕是毛都老的掉光了,哪里会是欢姐姐的对手?欢姐姐一口三昧真火,就烧的那只老凤凰变成炭烧凤凰!”
尧月提起了小狐狸的脖子。
桓郎立刻缩了脖子,两只耳朵尖尖立时可怜兮兮地软了下来,四只脚耷拉着,一动也不敢动,刚才那股子嚣张气焰也全没有了。
这个小东西上回在自己的怀里趴过之后,胆儿又开始肥了,没事就想往自己的膝头上窝着,死活也不愿意出去。
尧月知道桓郎脸皮薄,这身狐狸皮毛没有长好,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出去吹风日晒,只要尧月在室内,他就会寻着机会,在没有人的时候,跳上她的膝头。
“嗯,终于开始长毛了。想来不用再等多久,你这身狐狸皮毛就会好起来的。”
尧月打量了一番,又将小狐狸放到了膝头上,现在临渊是冬日,外面下着雪,小狐狸虽然毛没有长齐,可也比屋子里的热气舒服。
尧月体寒,尤其是到了冬日里,就会觉得四肢有些僵硬,她也越发不想动弹,在雪魂殿里,一步都不想去。
有些事情,也放手去让言欢去做了。
毕竟言欢才是魔族真正的魔君。
以前言欢将火灵好是最紧要的事,毕竟这个世上是强者胜,弱者跪地。
现在临渊中的魔族已经北冥之地带出来的魔仙们也都服了言欢。
这感觉,像是松了口气。
书房里暖意如春,隔着雾蒙蒙的雕花木窗,可以看见外面雪落得急,扑簌扑簌地飘着,遮挡了一切。
膝头上的小狐狸忽然传来了细细的鼾声,规律的呼吸声清浅,居然睡着了。
尧月伸手将这一小团往自己怀中拢了拢,又取了鲛纱?盖在小狐狸的身上。
珠帘微微闪动,一个人影立在了案桌前面。
绛紫色的锦袍,长身而立,垂着头,看着尧月案桌上摊开的那一本密报,上面写得正是刚才新一任天帝的人选问题。
他轻轻啧了一声。
尧月挑眉,疑惑而又好奇,询问地看着擎苍。
“三界里莫道是没有人了?怎么会选了夙笙?我以为,这一次成为天帝的会是花神晏黎,或者青丘——鸣玉。”
擎苍的目光忽然落到了尧月的膝头,白色的鲛纱下露出一只长了细细一层短白毛的小尾巴上,便压低了声音。
尧月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又在小狐狸的脖子上轻轻顺了几下毛,让小狐狸睡得更深一些,略微施了法术,让它不受他们说话声音的打扰。
“天界上的事情谁说的清楚,这三界至尊的宝座你当是能者就能坐稳吗?能够平衡各方的利益,又不是用法术灵力和武力就能够决定的,当然就选了身份贵重的,血统越纯洁的越好。这只老凤凰,深居简出,显然是个与外界鲜少接触的,这样背景干净的人,才能够不偏不倚。所以啊,天界上的人啊,可能对战不精,却在这些方面精的很。不会有一点含糊的。”
尧月不紧不慢地道来,让擎苍陷入了沉思的状态。
尧月也不急,自己捧了茶,轻轻地啜着。
擎苍很快就回过神来。
“这一次你做的很好。那个天帝早该死了。”
尧月放下了茶盏,一说到天帝,擎苍的眉宇间就纠起了一丝戾气,与他年轻清俊的脸庞不相符。不过,那抹戾气,一闪而逝。
尧月嗯了一声,素手一扬,眉心之中的三菱花瓣隐去了,妍丽的面容上那层细腻的淡淡珠光也像是突然被收了起来。
她眼波微动,转动间隐约可见眼底的一抹妖艳的绯红,眼下一滴红色泪痣,亮了起来。天妃的长相是美丽出尘,绝世而独立,像是菡萏盛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此刻的尧月长睫一掀,天然的媚态,在不知不觉中就能夺人心神。
那滴红色泪痣就像是美人慵懒起妆,不小心落下的一滴胭脂,衬得肌肤如玉,妖气横生。
这才是真正的尧月。
“这还要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提供了天妃的画像,我又如何能够化作天妃的样子?”
这一次尧月能够击杀天帝成功,都是擎苍在背后出谋划策。
擎苍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不在意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客气什么?你也帮了我,我也不是平白地帮了你。”
尧月本来想站起身,却突然想起还窝在自己膝头上熟睡的桓郎,又放弃了,凌空指物,亲自给擎苍倒了杯茶。
“我本是南极岛主,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天帝,不过是九天里普通的仙君。天帝拜入了我的门下,认我为师傅。我生性惫懒,收了他做徒弟,也不过是挂着名而已,心情好的时候也就教他一些法术。”
擎苍饮了一口茶,絮絮说起。眼神越发悠远,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尧月听见他说自己是南极岛主的时候倒是惊了,南极岛主,可是一方之神,品级极高,能够同花神比肩,但是又比花神厉害一些,因为南极岛主,占据南极,可以说是一方霸主。
擎苍这张脸看上去十分年轻,哪里看得出来他的年岁已经这样大了,还这般厉害。尧月再看擎苍的眼神中就多了几分不敢置信。
擎苍也注意到了,抿唇而笑,只是那笑容里中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可是觉着我装嫩?我倒是也想长大,可是面容总是这般,再也改不了。这些事情太久远了,哎。不过,那只老凤凰也是这样,我们那个时候修习火灵,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都是这般改变不了面容。苦恼啊。”
“青春永驻,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擎苍摇了摇头,明显是不想再在这个话题说下去了,继续道,“那个时候我亲手养大的芙澜终于修成了小仙,变作了人形。也不知道是不是南极岛上风水养人,她的容貌惊人。那个时候还没有青丘鸣玉,芙澜是我见过最美的。天帝在芙澜还是妖的时候就常常给芙蓉花浇水,芙澜除了我这个师傅,独独对他亲近。后来,她指婚给了天帝,可是突然间芙澜就离开了九天,像是被魔君掳去的消息。我一直都在闭关修炼,在南极岛上不问世事,等我出来的时候,才知道仙魔大战。所有人都当芙澜是无脸面见天帝,不想以不洁之身,回到九天之上,于是自杀了。可是我却是知道的很清楚,芙澜是被逼着自杀而死。”
听到这里,尧月的眉头皱了起来,心里升起一种熟悉的感觉。
好像在哪里听过。
“芙澜同魔君生了孩子,怎么会轻易舍了孩子死去?九天上的那群卫道士,就联合着逼了芙澜自杀,说是为了保全九天的脸面。我赶到的时候芙澜已经奄奄一息。”
擎苍的呼吸骤然不稳起来,有些哽咽,“?我看着长大的徒弟,满身是血,临了还握着我的手,说她这个徒弟当得不好。傻傻的被人利用了,死了活该,只是舍不得阿浮那个孩子。她告诉我天帝心胸狭窄,必然会要屠尽九头一族才会罢休,吐着血,求着我帮助着阿浮,护佑她平安长大。?芙澜就在我的怀里断了气啊,若不是我收了天帝这个孽徒,她怎么会死的这么惨烈!”
擎苍的眸子迸射出冰冷的光,“那个死了的孽徒将芙澜的画像泄露了出去,还泄露到了魔君的手里。魔君便来求娶,孽徒向当时的天帝献计,要芙澜进入到魔族内部,来个里应外合。哼。”他冷笑一声,“他就是这样得来了天帝之位!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过都是想师出有名!只是他怎么都想不到,一直对他言听计从的芙澜会爱上了魔君,报应!报应啊!”
尧月垂下了眸子,忽然觉得眸子酸涩,心口里升起了一股奇异的感受,“不管是任何女人,被所爱所恋之人转手送给了别人,也会觉得心死如灰吧。”
擎苍面色一冷,“这个天帝,输在了太过自负!一心想灭九头一族,最终死也想不到他会灭了自己的亲生子!”
尧月沉默不语。
后面的事情她都已经知道了。
天帝真的太过自负。
他死也没有想到芙澜当时已经有孕,芙澜在魔君的手里,被好好的供着。先前她嫌魔君是贪恋她的容貌,可是后来在相处中魔君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两人生出了感情。芙澜心绪不宁,生下孩子就夭折了。魔君怕她难受,动用了九头一族的秘术,强行将孩子的元神转到了九头鸟族中的同样虚弱的小九头鸟身上。
那只小九头鸟就是鬼车。
当仙魔之战开始之前,当时的魔君就把鬼车送出了临渊,送到了尧月的身边,成为了尧月的坐骑。
芙澜在仙魔大战的时候产下的孩子,最后托付给了擎苍,这也是擎苍作为一方岛主,却也留在临渊的原因。
“难怪天帝看到我,一点都没有怀疑我的来历。你是芙澜的师傅,自然对芙澜十分熟悉。”
“天帝做过我的徒弟,我蛰伏这么多年,对他已经了如指掌,那个芙蓉小妖阿芙也是我的手笔。你看看,他宠成了什么样子。”
尧月没有做声,回想起那天她化作芙澜的样子,挖走了天帝的元丹的时候,在他耳边说过的那些话,“当年我被你亲自送给魔君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你可知道被你用天刑,劈了三千道,一寸寸烧成炭的魔族余孽鬼车是谁?那是我同你的孩子。我这样爱你,你却这样对我,我就偏要把我们的孩子也变成魔族余孽,要么你亲手杀死他,要么就让他杀了你!”
芙澜是否这样想,尧月不知道,就算真的这样想,也无可厚非。
“罢了,我也该回我的南极去了。阿月,言欢也已经长大了,你们以后在三界的日子也会好起来了。多想想自己的事情吧。”
擎苍的话让尧月莫名其妙。
她一脸疑惑地看着擎苍,美目流转,媚意横生,一切都不过是她自然而然的举动。
擎苍摇摇头,“罢了,情之一事,你现在这副样子怕是也不会懂。”
擎苍走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膝头的小狐狸动了起来,两只尖尖耳朵动了动,从鲛纱下露出一张粉嫩的小脸来,肉嘟嘟的。
“阿月……”
小狐狸嘟囔了一声,睡眼惺忪,娇憨可爱。
尧月摸了摸小狐狸的小脑袋,感觉心里的寒意忽然间被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