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上李哥为我送早餐,我看猴哥没跟来,便将写好的信从抽屉里取出来,交到了李哥手中。
李哥先是一愣,然后看了看信封上的名字,疑惑道:“冉熙,你这是做什么?”
我微微笑,说:“李哥,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话没说完被李哥打断:“别胡说,医生说过,你的病只要接受治疗,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摇摇头苦笑,“猴哥骗我,你又何必瞒我,最近段日子我明显发现自己痩了,身体也有些浮肿,腹部胀痛,我不想欺骗自己,也不想骗你,我的时间真的没剩多少了。其实,仔细想想,有你们这群出生入死的朋友,我这辈子值了。”
李哥望着我,脸色阴沉,沉默不语。
我继续说:“这两封信请在我死后分别交给她们。”顿了顿,我加重了语气,“一定要等我死后才联系她们。”说着再拿出一张写着长串数字的纸条说:“这是她们的联系方式。温婉晴的QQ时常不在线,你可以给她留言,也可以发邮箱给她。杨佩琪之前用这个手机号和我联系过,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在用这个手机号。如果……都联系不上……就算了吧,替我把这两封信都烧掉,就当我从没有写过。”
李哥说:“冉熙,你这又是何必,如果你对她们还有眷恋,何不听医生的话,把病治好了,什么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我斜眼看看刘鑫,说:“如果我想治疗,就不会浪费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一开始做肝移植手术。再说了,这个病就算是手术成功,根本也活不了多久,这样活着比死还难受,与其苟延残喘地活着,还不如顺其自然的死去,我是真的看透了。现在我只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能够亲眼看到刘鑫醒过来,只可惜……我的这个愿望恐怕要落空了。”说着说着,不禁回想起以往的时光,刘鑫的嬉皮笑脸,玩笑认真。
李哥低语:“冉熙,你这又是何必!”语气充满深深的苦涩。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李哥,今天我和你说的这些话,希望你不要告诉猴哥,他一向重感情,我不希望他再为我伤神伤心。”
李哥叹息一声,说:“昨晚我和猴兄聊了很多,也提到了他的过去,你想不想听听?”
我惊讶:“猴哥的过去?”和猴哥认识这么久,除了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他的亲生父亲因故去世之外,我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听李哥如此一说,我倒是很感兴趣。
李哥继续说:“猴兄当年被亲生父亲抛弃后,所幸被外村一个五保户收留。那个五保户是个残疾人,家里养着好几只山猴,逢年过节五保户就带着山猴挨家挨户串门,问人要喜钱,猴兄几乎就是在那群山猴中长大,打小翻山爬树,渐渐养成矫健的身手。几年后,五保户因病去世,便只剩下了猴兄一人,从此之后,猴兄唯一的伙伴就是几只猴子。十二岁那年,猴哥照常带着山猴出门要钱,不想遇上一家霸户,不分青红皂白的对猴兄一阵拳打脚踢,最后还动刀砍死了一只山猴,猴兄气急,出手反击,不想一时失手,竟把那家男人打死了。”
“那后来怎么样?”我急问。
李哥顿了顿,望了望窗外渐渐明朗的天色,说:“从那以后,猴兄便开始了流浪的日子,朝不保夕,后来到福建一带,遇上过海的货船,猴兄躲进货舱,偷渡到了海外。”
我更加惊奇,脱口道:“难道猴哥说的在美国做杀手,都是真的?”
李哥说:“是真的。猴兄说他最先到的是菲律宾,辗转好几个国家,最后在美国落脚,因为身手敏锐,动作迅捷,偶然的机遇便做上了杀手的工作。”
我不由得赞叹:“猴哥真不是一般人,还真是传奇的一生。对了,李哥你知不知道猴哥什么时候回的中国?”
李哥说:“这个猴兄没说,大概也没多久吧。”
我又问:“那猴哥为什么回来?”
李哥想了想,面露笑意,说:“这个……猴兄也没提过,不过据我的推测,应该和女人脱不了干系。”
我大笑,猴哥啊猴哥,还真令人刮目相看。
我带着玩笑的语气,说:“以前我倒是听猴哥提起过,他说他这样的品种在国内不吃香,但在国外可是抢手货啊,哈哈……”
李哥淡淡笑了笑,说:“冉熙,我和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猴兄自小就失去了亲人,他内心对亲情的渴望,并不是你我能够理解的。你如今是他的亲弟弟,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我心头像是突然插上一根又尖又长的刺,不流血,但是很痛。
李哥继续说:“我听猴兄说他在美国有一位专门研究肝病的朋友,如果你愿意,猴哥可以立刻带你过去……”
“我不愿意!”我忙接口:“我不想你和猴哥再为我耗费精力,我的存在只会给你们带来无穷的麻烦,甚至连刘鑫也被我连累。”
李哥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过了半会突然问:“冉熙,你现在有没有特别想见的人?”
我看着李哥,沉默片刻低低回道:“没有!”
李哥又问:“那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吗?”
我想了想,说:“就这信的事,其它没什么了。”原本我还想说为刘鑫报仇,但忍了。
李哥沉思一阵,说:“行,那你再休息会,我出去买些吃的,你想吃什么?”
我摇头,在李哥走出门之前的刹那,喊道:“李哥,今天我们说的话,你别告诉猴哥。”
李哥背对着我点头,肩头微微抽搐,然后走出病房。
住在医院的日子极其无聊又无赖,无聊的是整天无事可做,除了猴哥、李哥偶尔来看我,我甚至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无赖的是医生总是安排我做这样那样的体检,一会头,一会五脏,一会又是肠胃,全身的检查,一晃又是三天过去。
有句话说的好,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这边还沉浸在癌症的病痛折磨里,那边医生又传来一则令人近乎疯狂的报告单,这则报告单更加坚定了我死亡的讯息。医生通过对我心脏的超声心动图得出结论,我患有心肌病。
心肌病分为三类:扩张型性心肌病,肥厚型心肌病和限制性心肌病,我属于第一种病,是较为常见的心肌病,早期症状不明显,后期则会全身衰竭,甚至有可能猝死,治疗的方式倒是有很多,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是心脏移植,但难就难在很难找到匹配的心脏。
医生将这一系列专业术语滔滔不绝说出口时,我明显看到坐在我对面的猴哥的表情渐渐僵硬住,就像冬天被冻结的冰条,很冷很慎人。
我想这一刻我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难怪最近我总是慕名地心跳加速,还时常觉得呼吸困难,我还以为是肝癌引发的病痛。
走出医生办公室我佯装轻松,问道:“最近海鲜楼生意怎么样了?你和李哥总呆在医院,谁打理海鲜楼的事?”
猴哥淡淡地回道:“有朱师傅和经理打理,不会出什么事。”
我想起陈铮,随便问道:“那个保安队长怎么样?上次看他和龙在天对峙,挺有气魄的。”
猴哥说:“身手不错,收拾过几个来闹事的人,现在也没人敢上门挑衅。”
我说:“听说他是练家子?”
猴哥说:“在部队呆过几年,曾被授予过中尉军衔,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退役。”
我默默点头,不由地称赞道:“难怪气势都和别的人不一样。”
猴哥突然停下脚步,直愣愣看着我问:“冉熙,你实话告诉我,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轻笑,答非所问:“你放心吧,心脏病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我晚上不做梦,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猴哥说:“冉熙,你是我的亲弟弟,保护你是应该的,你不能因为怕连累我而放弃自己的性命,你要知道,人的生命就只有一条,没有下辈子,也没有来生。”和猴哥认识这么久,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凝重的表情,看得我心头叮咚作响。
我缩缩脑袋别开脸,说:“猴哥,如今我的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随它而去吧!或许,我死了之后,对于我而言以及你们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猴哥完全不理会我的感概,继续抱着侥幸心,说:“我承认,癌症晚期确实难治……”顿了顿,继续说:“但世界上也有癌症晚期被治愈成功的例子,而且手术后恢复得也很好。”
我笑了笑,说:“猴哥,你觉得那个例子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吗?更何况我现在心脏又这样……算了,我们不要在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你就让我顺其自然地渡过剩下的日子吧。”
猴哥微微点了点头,淡淡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