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离开秦家时,说是有个好久没见的朋友相约在年前见一面,吃个午饭,季薇吩咐小宋开车送她回市区,家里谁也没做怀疑。
周晓把她约在四环内的一家西餐厅。
餐厅被她包下了,只留了两名服务生在柜台边,朝夕进去前上缴了手机,还要经过保镖穿着的人用仪器搜身,防止她带窃听器。
可谓谨慎。
周晓坐在靠窗的位置。
那是大多数人喜欢坐的地方,视野极佳,能够看到的范围变得广阔了,就以为自己掌控了所见的一切。
b市的冬天很凌冽,呼啸的寒风无休无止。
大雪下过以后,积雪迟迟不化,天空很灰很暗,与纯白的雪相称,世界的颜色变得异常单调,人的兴致总是会浅淡些。
周晓是个例外。
她正在用餐,点了五分熟的高级牛排,一份空运的蔬果沙拉,还开了一支好年份的红酒。
结果还未明朗,她却已经胜券在握的开始庆祝。
朝夕来到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吃点什么?”周晓很大方的问,温和的笑容浮在她描绘了淡妆的脸上,若你与她不熟识,定会被她过于端重美丽的外表迷惑,误以为她是个好女人。
也许,从某方面而言,她是的吧。
朝夕没心情和她周旋,“秦伯伯下飞机就被警方逮捕,是不是你做的?”
周晓轻声笑了,“你觉得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就算不是你,也和周家有关,对不对?”
她们在短信里没有说太多,虽然朝夕心里满是疑惑,可她既然来了,而且是不得不来,便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周晓见她目光灼灼,神色紧迫,快要为那个谁担心死了,唇角不由地弯出一抹讽刺。
“t市前几年的新闻,你有关注过吗?”周晓一边说,一边侧身在旁边的椅子上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朝夕的面前,“如果你关注过,你就会知道,由苏氏和四季集团的商业大战引发出的连锁反应,最终,季家的败落引出二十多年前不了了之的系列大案,中央派专案小组到t市重新彻查,被媒体称为‘清道夫计划’。当时我的小姑父秦海渊刚任t市市长不足一年,巧合的是,二十多年前的大案,他作为卧底曾参与其中,秦亦的亲生父亲盛铭也是。哦对了,你好像早就知道秦亦的生父是谁,包括他真正的身份?”
朝夕拿过文件袋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份厚厚的影印。
间隙,她抬眸回视了周晓一眼。
她确实知道盛铭,虽然从来没有亲口问过秦亦。
前几年,一直在国外的她对t市时有关注。
情况最紧迫的那段时间,云菲菲还把t市每天的各种新闻当作连续剧来追。
大清洗缘由始末,皆因黑道起家的苏世勋为了感情选择和警方合作,多年后苏熠晨将苏氏集团带回t市发展,机缘巧合下与季家的私生女季薇相爱,商战,情战,蛰伏多年的盛铭看准时机,把他们所有的人当作棋子,追求心中的正义。
在秦亦的卧房里看到那支巴雷特时,朝夕的心里便如叙事本,将自己过往看到的种种以时间略显错乱的顺序在脑海中回放。
作为大洋彼岸清醒的旁观者,她知道那支狙击枪对于秦德平、盛铭还有秦亦来说,意味着什么。
手中影印本的第一页,是盛铭年轻时被派去t市卧底的批文。
右上角那张一寸照片虽是黑白色,可那样的五官轮廓,深邃眉眼……朝夕只是看去一眼,立刻想到秦亦。
他们是父子,秦亦像他,像极了!
批文有十几页,全是保密内容,最后有秦德平和几位高官的签名。
这就是开端。
盛铭肯定不会想到,t市是将耗尽他一生的修罗场。
朝夕再往后翻去,是秦德平和卧底联系的记录,里面只有部分摘录,是和盛铭的通话内容。
卧底初期的盛铭意气风发,充满正义感。
紧接着,就像很多警匪电影一样,盛铭和接触对象有了兄弟情义,他开始怀疑自己看到的,又在从未停止的调查中有了新的进展。
季家,t市的老家族,他说那是罪恶的根源。
至少看到这里,朝夕觉得盛铭是个孤胆英雄。
他孤军奋战,并且永不言弃。
再后来,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秦德平唯一的女儿秦海兰与苏世勋相爱,一发不可收拾。
也是在那个时候,年轻气盛的秦海兰悔了周家的婚,导致周裕涛最看中的三子周行疲劳过度,猝死在开往t市的列车上。
两家的恩怨看似止于周舒与秦海渊的婚姻,事实上,周家始终耿耿于怀。
于周裕涛而言,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把小女儿嫁给仇家平息此事,换谁,谁又能甘心呢?
朝夕手中的绝密档案翻到末尾,全都是秦家父子为了保全盛铭所做的种种!
二十多年前是秦德平妄图凭一己之力,将深陷在泥潭的儿女拯救于水火中。
两年前的清道夫计划前后,秦海渊身居市长要职,以权掩盖不少事实真相,甚至包庇重犯!
这些私下的活动,无疑触及法律底线,身为高官知法犯法,严重性可想而知!
还没看完,朝夕已心惊胆战,冷汗沁得背脊冰凉。
这里面包括秦亦参与其中,足以将他定罪的关键性证据!
良久,朝夕抬起头与坐在对面的女人相视。
触及周晓投来的同情的目光时,她才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拥有过。
在这场从未简单的感情里,在几个家族之间的暗流中,她渺小得微不足道。
朝夕平静的合上那份永远不要再看一次档案,既然周晓说这件事只有她能解决,既然决定权在她的手中……
“我会离开秦亦的,永远。”
心痛吗?
好像有一些吧……
朝夕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几天前闹剧的分手痛彻心扉,连呼吸都困难,当时她觉得那就是人生中最难承受的煎熬,生不得,死不能。
那么眼下呢?
永远的失去,原来是痛到麻木,失去所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