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进了腊月,刘修和关中豪强们开始了拉锯战似的谈判,他自己是不能出面的,就和那些大族的家主不会亲自出面一样,他要隐在幕后进行操控,出面谈判的是荀彧。荀彧是世家子弟,又相貌堂堂,人品一流,和这些世家天生的就有亲近感,让他去谈判比刘修亲自出面更合适。
刘修不放心,毕竟荀彧虽然聪明,可是太年轻了,没有什么为政的经验,为了给他一个强有力的支援,他把王允请了来,由他和荀彧搭档。王允为政多年,又主持了并州新政的试点,对其中的利弊比刘修还要清楚。上一次因为包庇而被刘修通报全州之后,丢了脸面,一直有些失落,这次被刘修专程请到关中并付以重任,他顿时战斗力全满。
刘修相信,当世两个王佐之才联手,关中豪强再狡猾,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他要做的就是加紧时间整顿关中的防务,同时做好荀彧和王允的坚强后盾,说一千道一万,手里有兵,说话才硬气。
有了皇甫嵩的推荐,刘修对徐荣、华雄两个人非常信任,在视察了两个大营之后,刘修对徐荣说,以你的才能,做一个扶风都尉看护陵寢实在是太可惜了,你去萧关,西北的防务就交给你了。
说完之后,不等徐荣说话,他又说道,我虽然是卫将军,可是我没权升你的官,我现在也没钱。增秩的事暂时也谈不起来,只好委屈你了。
徐荣大喜,扶风都尉虽然官秩很高,比二千石,但是手下只有千余兵,而且负责看护扶风境内的帝陵。其实没什么意思,那些帝陵早被赤眉军挖得差不多了,能有什么好看的。刘修虽然不给他升官加薪,但是让他去负责萧关的防务,这就是直接面对羌人。有更多的立功机会,将来加官进爵还不是小意思。他温和的一笑,拱手施了一礼:“得明将军器重,荣感激不尽,些许俸禄,又何足挂齿。请明将军放心,有荣性命在。必不让羌人入萧关一步。”
刘修很满意,转过头又对华雄说,“你也别在长安呆着了,以虎牙都尉的身份去散关,西南的防务由你负责。”
华雄开心的连连点头,谢完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走之前,能不能冒昧向明将军提个请求?”
“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满足你。”刘修很爽快的说道。
“请明将军允许。我想和明将军手下的许禇和关羽交交手。”
“这个?”刘修一愣,他以为华雄是想要什么好处呢,没想到却是这个要求。他看看华雄,见他两眼放光,兴奋得像打了鸡血似的,知道这家伙是技痒了。他微微一笑:“子威,我想跟你说啊。这为将的重在谋略,勇武当然也需要,但绝不是最重要的。一个逢战必冲锋在前的将领,充其量只是一个斗将,而不是一个大将。”
华雄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
刘修叹了一口气,这厮就是个好斗分子,看来指望他和徐荣一样是不太可能。也罢,就让他吃点苦头吧,什么人不好挑,非要挑关羽和许禇。
“点到为止,不要伤了性命。”刘修关照道。华雄连连点头,兴冲冲的去了。刘修连忙叫过郝昭,让他去关照关羽不要下死手。关羽最近心情不太好,可千万不要把气撒到华雄身上去,再来个温酒斩华雄,那笑话就闹大了。至于许禇,他倒不担心,演义里许禇是个莽夫,可实际上许禇这个人非常稳重,是个很靠谱的保镖。
不出所料,许禇和华雄客客气气的交了手,激战十几个回合,许禇赢了他半招。关羽虽然得到了刘修的示意,不敢伤了华雄性命,却也没留多少情,也许是因为对华雄的不信任感到恼火,也许是因为要给西凉诸将一个下马威,关羽一出手就是狂风骤雨般的猛攻,一口气劈出七刀,华雄虽然有备在先,但是面对关羽迅猛的攻击,他还是没能撑过,被关羽逼得连退十步,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臂几乎失去了知觉。
不过,华雄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反而开心得像领了赏似的,他不仅当面认输,还美滋滋的跑到刘修面前说,将军手下真是藏龙卧虎,高手如云啊。我服了,能在将军手下为将,是我的福气。
刘修笑了,心道你没和关羽为敌,被关羽一刀砍了,的确是福气。他安慰了华雄两句,把传给关羽的龙形传了华雄,对华雄说,这就是关羽所练的武技,你好好练习,再和他对阵的时候,不能保证你赢,但是也不至于输得这么惨。
华雄大喜,感激涕零的走了。
把徐荣和华雄派了出去之后,刘修接管了扶风营和虎牙营,这两个营的将士这些人经常作战,战斗力倒是不差,刘修没花多少精力就整顿完毕,他从亲卫中选出识文断字,忠诚可靠的人分插到各营去任职,然后以年关将近的名义加以赏赐,让每个人都能过个好年。两营的将士拿到了钱,心里自然高兴,本来就很淡薄的抵触很快烟消云散。
在整顿防务的同时,刘修上疏天子,请求天子迁徙流民入关中。关中因为人口不足,大量的良田抛置,反而要从关东运粮救济,不如在关中屯田,这样既解决了关中的粮食问题,也解决了关中兵力不足的难题。至于迁徙流民所需的钱粮,可以用关中未来几年的赋锐为抵押向沿途的世家们借贷,反正他在并州就是这么干的,现在不过是重操故技而已。
在要求迁徙流民的同时,刘修请求天子让毕岚到关中来主持工坊。在并州屯田的时候。毕岚的渴乌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关中水系纵横,正可以加以利用。机械的投入虽然大一些,但创造的效益也是很明显的,并州的经验证明,机械的大规模应用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人力不足的弱点。
毕岚很快来到了关中。他不仅带来了大批的图纸,还带来了整套的印书坊。面对刘修的疑问,他苦笑一声,我竞争不过袁家,我在洛阳没生意做了。只好来投靠将军。
刘修明白了,袁家也有印书坊,想出书的人也好,想买书的人也好,都愿意到袁家的印书坊去,没几个愿意和毕岚这么一个宦官做生意,一来二去的。毕岚的印书坊就门可罗雀,连工人都养不下去了。天子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当然不能养着这么一帮闲人,刘修如果不要他们,天子就准备解散印书坊了。
印书坊不仅是毕岚一个人的心血,这里面还有很多宦官的股份,如果印书坊关门大吉,毕岚可就是血本无归,赔到姥姥家去了。
不过这样一来,刘修等于白捡了一个印书坊。要知道毕岚的这个印书坊可是第一个印书坊,不仅字模全,而且熟练工人也多,各个工序都已经理顺了,只要安装调试完毕,就可以立刻开工印刷。
“你来得太好了。”刘修亲热的对毕岚说,“你到城里挑一个最好的地皮。先把印书读组建起来,我颍川学院正在筹建,还准备在关中建一个书院,到时候所有的生意都交给你。”
毕岚眉开眼笑,“就知道将军有办法。”
“这算什么。你等着看我把生意做到西域去,做到天竺去。”刘修哈哈一笑,“不过,你现在先得替我抓紧时间培训一些工匠出来,我急着要用大量的渴乌,明年一开春,我就要屯田了。毕大人,这个担子可不轻啊,明年能不能丰收,可就看你的了。”
“将军放心,我一定不负大人重望。”毕岚开心的拍着胸脯,无须的白脸皮泛起了红光。
“那好,等关中书院建起来,你就是里面机械方面的教授。”
听了这等方面,毕岚眼睛真的放光了。他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外人,压低了声音对刘修说道:“将军,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
刘修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毕岚的小道消息当然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陛下让你到关中来,是不满你抄了张角的靖庐。”毕岚低声说道:“他让你坐镇关中,就是因为羌乱难平,他要给你出个难题,然后好治你的罪。你想想看,为了这羌乱,多少名将曾经栽在这事上?更何况陛下现在还没钱给你。”
刘修眨了眨眼睛,连声致谢。
“不过,陛下还是信任你的,他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罢了。要是换了别人,只怕你现在也坐在廷尉诏狱里了。”毕岚生怕刘修紧张,又安慰他道:“陛下最后一直在研究《韩非子》,手段厉害着呢。这赏罚的手段,他拿捏得清楚。”
刘修点点头,再次表示感谢,最后他问了一句:“张角还在诏狱吗?”
毕岚摇了摇头,再次看看四周,这才凑到刘修耳边轻声说道:“宫里宫外给他求情的人多了去了,免为庶民,赶出洛阳了。”
“仅此而已?”
“将军还想怎么的?”毕岚笑道,“你小心一点,张角可说了,这次吃了你的苦头,以后一定报答你。”
“他老母的,怎么怪到我头上了,整治他的是袁家好不好,他不敢惹袁家,却来找我,当我是软杮子,好捏一些?”刘修恼火的骂了一句,没有再问。
几天之后,卢夫人带着张鲁、张卫两兄弟经过长安返回汉中,刘修设宴邀请她,再次问到了张角的情况。一听到张角这个名字,卢夫人便有些不自在,她犹豫了一下:“离开洛阳之前,他来找过我。”
刘修停下了酒杯,静听下文。
“我们师兄妹几个中,最有志向的便是他和先夫,不过先夫的志向是将师尊创立的天师道发扬光大,证寻天道,而他的志向却是建立一个符合老君所说的人间乐土。”
刘修暗自笑了一声。心道张角果然是有反骨的,天生就是一个理想主义造反派。也难怪太平道后来居上,仅仅十来年的时间就超过了天师道,占据了大汉大半壁江山,后来更是掀起了震动天下的黄巾起义。
“进入朝堂,他本来以为能一展平生抱负。没想到辛苦了三年,最后却是这么一个结果。”卢夫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他虽然没说以后要干什么,可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刘修苦笑了一声。他折腾了几年,最后历史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从各种迹像来看,张角发动黄巾起义是势在必行,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抓紧一切时间在关中准备。
“他说到了你。”卢夫人抬起头看着刘修,“他说你虽然不信道。可是其实你和他一样,都是为天下苍生着想的,只是你采取的办法和他不同。他说你太想当然,到最后一定会被那些世家豪强出卖,充其量不过是又一个光武皇帝。”
“他这是想诬陷我吗?”刘修吃了一惊,这和直接说他要造反有什么区别?
“这个你倒不用担心,他现在身份不同了,就算说了也没人信,更何况他也只是对我一个人说的。”卢夫人见刘修一脸紧张,不禁笑了一声。随即又严肃起来,“你要小心些,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这个我倒是有心理准备,反正我们的仇是结定了。”刘修也叹了口气,“夫人,张角经营了十多年,实力之强悍非我能想像。希望夫人能和以前一样帮我。”
卢夫人点点头:“在这一点上,天师道和你的目标是一致的。我这次赶回汉中,就是想发动汉中的教众向关中输入粮食,帮你解决一些问题。”
刘修知道汉中盆地有粮,只是从汉中向关中输粮只能通过几个栈道。运费成本很高,偶尔一次救救急还行,长期如此可就不值得了。
“多谢夫人了。”刘修笑道,“不过,关中有大量的良田,只是因为羌乱,户口流失,我现在要整顿凉州军务,关中的情况会好起来,我希望能在关中屯田。现在最缺的就是人,你看能不能发动一些天师道教民来屯田?”
“这样啊?”卢夫人有些犹豫,“不瞒你说,天师道在关中没有道众。”
刘修很诧异,洛阳没有大规模传道也就罢了,毕竟离蜀太远,关中可不远啊,怎么也没有安排人?
“你有所不知,除了洛阳治以外,天师所立二十三治全在益州境内。”卢夫人解释道,天师道成立这么多年,扩展的势力范围并不大,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益州境内,特别是成都附近发展,洛阳治也就是个摆设,一直在太平道大举进入洛阳传道,刘修在洛阳发起论道大会,天师道才想到应该在洛阳发展。
除此之外,天师道没有在关中发展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里是骆曜的地盘。骆曜也是出自天师道,但是他现在和天师道来往很少,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天师道贸然在关中布道,应该先和骆曜通个气才行,否则很容易引起纠纷。
刘修想起了骆曜这个人,在王稚向他展示隐身术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他,说他的缅匿法非常精湛,在百姓之中颇有威信。
“那我是不是应该去拜访他一下?”刘修既然想在关中发展,当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一个人游离于他的控制之外。要么听我的,要么就灭了你。
“这个没问题,正好我也想去看看骆师兄现在过得怎么样。本来是打算经过南山的时候去拜访他的,既然你也想去,那就一起去吧。”卢夫人想了想,又提醒道:“骆师兄道术精妙,眼界也高,人便有些傲气,你还是做些准备为好。”
骆曜的靖庐在终南山北麓,即当初老子传尹喜《道德经》的地方,又称楼观,除了老子说经台,尹喜观星楼之外,附近还有秦始皇清台,汉武帝望仙宫等遗址,藏于茂密的森林之中,倚山面水,环境幽静,正是修道的好去处。
骆曜身高八尺,白面长须,不戴冠,只是在发髻上插了一根木簪子,大冷的天,只穿了一件夹袍,看起来非常有风度。比任何一个人都更符合刘修印象中的道士形象。只是看不出年龄,卢夫人说他应该是五十多岁,可是刘修一点也看不出来。骆曜脸色红润,看不到一根皱纹,须发皆漆黑如墨染,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
“小师妹。你的境界又进步了。”骆曜一看到卢夫人,便笑眯眯的说道:“不过,你也瘦了,心情也不太好,怎么。遇到难题了?要不要师兄帮忙?”
“这不是来找师兄帮忙了吗?”卢夫人也笑了起来,像一个孩子一般的纯真。
“跟他有关?”骆曜看了一眼跟在卢夫人身后的刘修,却是惋惜的摇了摇头:“大好的资质,却是浪费了。小师妹,你自己的道术进展很好,可是这传道的水平可不成啊。”
卢夫人笑了,转身介绍道:“师兄误会了。他可不是我天师道的弟子,他是天子派到关中来的卫将军刘君德然。”
“杀檀石槐的那个?”骆曜咧嘴一笑,点头道:“嗯,有点匹夫之勇的架势。墨子五行术练得不错,只可惜只有一只脚踏到了龙形的门槛,离登堂入室还早着呢。”
卢夫人见他语气随便,不免有些担心,可是刘修并不以为忤,反倒笑了笑:“这么说来,骆道长的龙形一定是已入化境了?”
“已入化境还不敢说。不过比你要高很多。”骆曜又看了一眼刘修身后的许禇,赞了一声:“虎形练得不错,气沉入骨,虎虎生威。”又看了一眼关羽,却摇了摇头:“徒有龙形皮相,未得精髓,三息之内快捷无双。过了三息,龙便成了死蛇。”
关羽满脸通红,又惊又怒,怒的是骆曜太嚣张,惊是的骆曜仅仅看了他一眼。就摸清了他的底细。他的武技正如骆曜所说,迅猛有余,后劲不足,与高手对阵,一旦三招之内不能拿下,他就有些被动。当然了,到目前为止,除了有限的几个人之外,很难找到能撑过他三招的。
“道长慧眼如炬,佩服佩服。”刘修不动声色的笑了一声:“不过道长修炼多年,好象也止步于狮子吼吧,至于龙形,你也不过是比我早突破了几年而已。想来道长的缅匿法冠绝天下,靠的还是龙形。”
骆曜有些惊讶的看了刘修一眼:“你的道术一般,眼力倒是不错。”
“过奖。”刘修谦虚的点点头,“不知道道长的龙形能不能快得过箭阵?”
骆曜的脸沉了下来,眼神一紧,若有实质的目光落在刘修的脸上。刘修手一动,短刀入手,眼皮一翻,迎着骆曜看了回去。
“你是在威胁我?”
“不,我不是在威胁道长,我只是在提醒道长。”刘修指了指卢夫人和王稚,又指了指许禇、关羽和张飞,“就是我们这些人,在落日原击杀了已经达到虎啸的檀石槐。我只是感慨,檀石槐也算是天纵之才,修炼了三十年,也不过如此,可见道术虽然玄妙,却还没有玄到天下无敌的地步。道长以缅匿法救人,只怕成果也有限,偶尔行侠仗义,救一两个人还行,真要天下大乱,你恐怕也无能为力吧?”
骆曜瞪了刘修半晌,忽然笑了:“天下乱不乱,那些百姓死不死,关我什么事?”
刘修一怔,没想到骆曜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倒不知道如何回答。
“当初伏羲、女娲不过是一男一女,便繁衍出芸芸众生,搞得天下人满为患,一个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谋的不过是口腹之欲,争的不过是荣华富贵,哪一个还记得人所以为人,是因为有道心?”骆曜扑嗤一声冷笑:“狐蛇尚且有向道之心,千年修炼,只为化为人形,而人却只顾着追求一些身外之物,忘了最应该追寻的大道,这样的人死了便死了,与我何干?”
他转过头,瞥了一眼卢夫人:“你们也是,全是忘了师尊当年的教诲,沉迷于这世俗的荣华,如今居然还把这等俗人带到我楼观来,污我耳目。若不是看在当年同门的份上,今天就取了你们的性命。反正你们忘了修道的本份,活在这世上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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