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奔腾而来的骑兵,孙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第一次正面面对骑兵的冲锋,虽然只有两千人,却生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那绝不是几十骑冲锋能带来的震撼,也不是步卒大阵向前攻击能媲美的威势。
两千铁骑,从右前方呼啸而至,他们在阵前突然转弯,将一阵箭雨倾泄到阵中,随即又飘然而去。袁军士卒被战马奔驰而来的气势惊住,却没想到他们并不冲阵,只是射了一阵箭就跑了,后面的弓弩手猝不及防,不少人中箭倒地。等他们反应过来,放出手中的箭,骑兵已经跑得只剩下一个尾巴。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又一彪骑兵狂奔而来,冲到阵前,再射出一阵箭,然后再次走远。袁军将士准备不足,两次射击都没有抓住最好的时机,一时被来去如风的骑兵射得手忙脚乱。骑兵借着战马的速度增加弓箭的射程,将箭抛射到空中,然后转身就走,他们的距离控制得非常好,就在强弓的射程边缘,一击即走。
袁军布成大阵,动弹不得,看着骑兵大呼小叫的从阵前驰过,抛下一阵阵的箭雨,自己却拿他没有办法,只能被动挨打,伤亡虽然不大,对士气的打击却非常明显。
孙坚在中军看着如潮水般来而复退,退而复来,只是连续不断的骚扰,并不强攻的骑兵,心头却没有任何轻松。这些骑兵在戏弄他,他们不是想追求杀伤。而是利用骑兵的速度来戏弄他。他们急行军一夜,现在急需休息,可是这些骑兵远远的看着。不停的攻击,显然是不想给他们喘气的机会。刘修离这儿只有百里,他如果抛下辎重急行军的话。一天就能到,这原本是他逃脱的最好机会,可是现在却只能困守在这里。
身后,黄盖攻击山口的战鼓声隐约可闻,孙坚不知道黄盖什么时候才能打通山口,如果一直守在这里被这些骑兵戏弄,再加上刘修主力越来越近,他担心自己的部下会不战而溃。
孙坚不甘心。他立刻派出斥候进山联系袁术,请他立刻赶来支援。在他们原有计划中,他要把刘修引到山里去,引到袁术安排好的陷阵中去,可是现在刘修抢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归路,如果袁术不来救他,他只剩下死路一条。
为了救出这一万多精锐士卒。只有让袁术离开预定好的阵地来接应他。
孙坚知道这样很凶险,可是战局的变化逼得他不得不如此。
斥候派出去了,孙坚不知道袁术会不会来,但是他已经尽力了,他放下一切包袱。开始调整阵形,布置反击,他要用反击来换取休息的空间,让将士们轮流休息,否则不用刘修的主力,只要让这些骑兵这样轮流攻击一天,所有的战士就会因为得不到休息而累倒。
鼓声再起,袁军阵势外拓,左翼两翼和后军分别向前百步,紧接着,中军两千人向前,在后军的背后布阵,列好阵势后,鼓起再响,已经被骑兵戏弄了大半个时辰的后军阵形忽散,像潮水般穿过身后的阵形,回到本阵。接替的士卒向前一百步,占领了后军原来的阵地。
阎圃在远处看着不时轮换的袁军阵地,笑了起来:“难怪将军说孙坚是个劲敌,急切之间能做到这些,的确有点见识。”
张飞点了点头:“这也算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当此之时,孙坚能不乱了阵脚,已是难得。”
“只可惜,一切都在将军的计划之中,只等将军一到,总攻开始,孙坚就是再厉害也难逃一死。”阎圃轻声笑了起来,目光看向更深远的大围山深处:“不知道袁术会不会来救他。”
张飞不以为然的说道瞎:“管他来不来,不来,就吃掉这一万多人,断他一臂。来了,就连他一起吃掉,省得还要追那么远,岂不更好。”
阎圃看看他,没有接他的话茬。张飞说得轻松,却不知道这里面的凶险。刘修吃掉孙坚当然不成问题,可是要想一起吃掉袁术却不容易,袁术手头还有两万多大军,而刘修现在步骑加在一起,也不过三万。要想在对付袁术时有足够的兵力优势,就必须先把孙坚吃掉,可是太早把孙坚吃掉了,又无法把袁术引来,这里面的时机掌握非常微妙。
拖住孙坚,消耗他的战斗力,在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把他一口吞下,这就是刘修交给阎圃的任务。为了实现这个任务,刘修不仅把亲卫骑将给了他,还给了他两个凉州营:汉阳营和武威营,近一万的骑兵。阎圃知道自己肩上担子很重要,直接关系到能不能在长沙本地重创甚至消灭袁术的战略目标。
因为上次汩罗江畔的胜利,阎圃已经成为军谋团的榜样,为了竖立这个榜样,也为了尽快的能培养出能和凉州系抗衡的力量,刘修把希望放在阎圃的肩上。
阎圃不敢大意,他密切关注着战局的发展,牢牢的把握着节奏,耐心而坚决的消耗着孙坚的意志和实力。
……
袁术就在五十里外,他早就接到了孙坚的计划,也做好了接应孙坚的准备,就在他满怀希望的等着刘修追击到这里的时候,他接到了孙坚的求救。
孙坚被堵在大围山西麓,进不了山。
袁术一下子乱了,这个意外的变故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他连忙请来了阎象。
阎象也非常吃惊,他沉吟了片刻:“不能去。”
袁术眉头一挑:“不能去?那可是一万多精锐,而且是孙坚。”
阎象苦笑一声:“将军,我知道那一万多人是精锐,也知道孙坚是一员难得的大将,可是将军不觉得这是一个陷阱?”
袁术咂了咂嘴,他也觉得有些不安。
“刘修如果不知道孙坚会从这里走,他怎么会在这里安排人堵住山口?而且孙坚是夜行,骑兵怎么能来得这么快?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早就知道了孙坚的计划,所以在这里安排了陷阱,而孙坚只是一个诱饵,他真正要杀的是将军你。”
袁术不吭声,他想了很久,摇摇头:“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救死不救,如果让孙坚就这么死了,以后还有谁能听我的?”
阎象也觉得挠头。刘修把阵地放在这个地方,未尝没有存着这样的心思。大家都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可是你能看着孙坚和这一万多精锐不救吗?这不仅是一万多人的问题,还有人心的问题。人心散了,伤害更大。
“去救也可以,不过,我们不能就这么简单的去救。”阎象咬咬牙,从亲卫手中接过地图,伸出一根白晳的手指用力的戳了戳:“我们兵分两路,给刘修一个惊喜。”
袁术看看地图,又看看阎象,沉默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好,就听你的。”
阎圃指挥着一万骑兵轮流攻击了一天,把孙坚拖得疲惫不堪。骑兵可以离得远远的,放心的休息,可是步卒方阵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们只能原地休息,简单的吃些干粮,喝些水。他们没有帐篷,也没有其他辎重,被困在这里,就是想挖坑立寨都做不到,因为他们没有带任何工具,总不能用刀去挖。
骑兵在远处游弋,就像是摆脱不掉的幽灵,不在眼中,也在心中。这种无处不在的压力让袁军随时都可能崩溃。孙坚不敢怠慢,他不停的在大阵中走动,安抚军心。他鼓励将士们说,袁将军就在山里,这是我们约好的计策,只等刘修出现,袁将军就会从他们的前后杀出来,到时候我们就是首功。
这样的谎话多少起到了一些作用,将士们安定了不少,但是孙坚的心里却开始不安起来。他只带了三天的干粮,将士们又得不到休息,支持不了太久,如果袁术不来救他,那他等的时间越长越不利,不如趁早强行突围。可是强行突围损失会非常大,成功的希望也小,总不如袁术来接应的把握更大。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让他有些焦躁。
等待,如果有确切的希望,等待最多让人着急,可是如果根本不知道有没有希望,那就让人抓狂了。
孙坚看向大围山的频率越来越高,叹气声也越来越密,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傍晚时分,刘修率领一万步骑赶到,他充分显示了自己的财大气粗,凉州骑不用说,自然是骑着凉州战马,就连步卒都骑着备用的战马,一百多里路,信马由缰的就赶到了。下马之后,这些将士一点也不累,步卒扎营,骑卒换防,就在孙坚的大阵前三百步,这些人簇拥着刘修指点江山,意气风发。
他们谈笑风生,袁军的士气却一落千丈,看着鲜衣怒马,精神抖擞的刘军将士,看着他们身后正在成形的营地,袁军将士由衰的感到自己低人一等,心里颇不是滋味。
刘修披着大氅,骑着他那匹雄骏的大红马,左边是张飞,右边是许禇,看着严阵以待的袁军和中军指挥车上的孙坚,他笑了。
“去对孙坚说一声,就说我久闻江东猛虎之名,想和他见个面,聊一聊。”
“喏。”鲍出抱拳应了一声,转身向孙坚的大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