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临安公主
江浦供销社大楼外。
朱允熥坐在从二楼搬下来的一把太师椅上，看着身前跪着的几个败类，只感觉跟做梦一样。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带出来的学生王登科，竟然能干出这等龌龊事。
这个王登科，本来是他从国子监招来的学生，也算是希望学堂第一批生员了。
虽说数理化学的很差，但一手文章做得还是不错的，是他打算重点培养的人才。
然而，自己让他担任江浦县供销社经理一职，打算历练历练他，将来再对他委以重任。
没想到，他竟然为了一己之私，给自己闯下这样大的祸。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江浦县令冯朝阳竟然会通过王登科这么个供销社经理，来拍自己的马屁。
这马屁离得是不是有点远？
王登科看到朱允熥脸色阴沉，一颗心直接跌落到谷底。
相对来说，冯朝阳还是满心的不解，觉得自己明明为皇太孙做事，怎么就被抓了过来？
王大治听到这话，惊得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
“哎呦，可疼死我喽……”
“恭喜什么？”
朱允熥看出李祺的窘迫，赶忙笑着对他说道。
朱允熥见状只能放下筷子，然后颓然地叹了口气。
虽说他禁止供销社买卖一些针头线脑的东西，但也给了供销社不少独占的商品。
朱允熥踢了他一阵，直至累了才重新回到太师椅上。
朱允熥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更气了，从太师椅上起来，对着王登科就是一阵踢。
我当官了？
“皇太孙误会了，罪臣不是嫌临安话多，只是怕耽误太孙殿下用膳……”
朱允熥听了王掌柜的话，心里生出无尽感慨。
王大志下巴能重新活动后，可不敢大笑了，甚至连说话都不敢。
“诺！”
“孤在与王大志等四人闲聊后，深刻地意识到供销社的问题，决定暂时关闭供销社。”
“草民没有臧否殿下的意思，草民生意不好，且跟殿下的店铺没任何关系……”
在喝了一大壶茶水后，就喜滋滋地穿上官服，对着水缸里的倒影嘿嘿傻笑，满脑子都想着一件事。
“如果他们确实没搞出过人命，孤就罚他们枷号示众一个月！”
朱允熥听到大姑姑的数落，只能跟个乖宝宝似的点头称是。
“你有什么罪，公公又有什么罪！”
朱允熥苦涩地笑了笑道。
然而，王登科这个废物，竟然还觉得不够，还跟底层百姓抢那点针头线脑的生意，实在是把他的人给丢尽了！
“你那个供销社真是不咋地，挣不了多少钱不说，还引得天怒人怨的，简直丢尽了皇家的颜面！”
因此，他昨天处理完供销社的事情，就直接来到临安公主府拜见，并在此地留宿一晚。
“做生意这种事，不能死守着一个店铺，得动弹起来……”
“这……”
“请大人给皇太孙带句话，就说我们一定不辜负皇太孙的期望，一定好生替他老人家经营店铺！”
“免贵姓王，殿下就称呼草民为老王吧……”
常继祖闻言就退了下去，命人去四里八乡调查。
王掌柜闻言皱着眉头想了想道。
他们现在只想将店铺内的货物全都出手，然后赶紧搬离江浦县，去一个没有供销社的地方。
“您若是想让老百姓得利，那就参照正常售价下调，刨除中间的损耗，下浮个一两成。”
王大志见状满脸的遗憾，只能对着贴了封条的供销社“砰砰”磕头，来表达自己对皇太孙的敬重。
“不是草民跟您吹，要是咱有这么大的买卖，背靠京城那么多作坊，咱就是躺着都能把钱给赚了！”
李祺听到自家媳妇说起来没完，赶忙使劲地咳嗽几声。
“来人，赶紧将他们的枷锁给撤了！”
“皇太孙殿下，草民知道您开办这供销社是为了啥，不就是想让老百姓有个便宜买东西的地方，又有个不受乡绅们盘剥，能高价卖东西的地方嘛……”
朱允熥听了这话，冷哼一声看向王登科。
“还不是父皇偏心，看不上我这个庶出，为了自己的私心，一点情面都不讲！”
“不敢！”
“是是是……”
“别扶我，让我一个人静静……”
“几位贵姓？”
朱允熥面沉如水地道。
“然后将枷锁给边上那四个人带上！”
“诺！”
距离朱允熥最近的一个商贾赶忙起身道。
“让四位先生受苦了！”
席间四位商贾都畅所欲言，纷纷指出他的供销社有诸多问题，还给他提供了不少经营上的建议。
几个商贾听到朱允熥这样说，脸上的表情明显轻松许多，随后的话也多了几分。
“下官所作所为，可都是奉了殿下的旨意呀，下官实在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
他们活了半辈子，还从没有过这么大的脸面！
不知是不是供销社不提供餐饮服务，江浦县的酒楼、客栈生意倒是不错，很快就给朱允熥整治出一桌上好的席面。
“孤就是这个意思，敢问王掌柜，若是让您当供销社的掌柜，您会如何做？”
几人听到这话当场吓得冷汗直冒。
我王大志竟然也当官了！
临安听到丈夫这样说，也意识到不妥，识趣地闭上嘴巴。
“您真是皇太孙殿下？”
因此，朱允熥在江浦开办的供销社，并未对临安公主的生意造成多大影响。
虽说临安公主是被流放到江浦，但她毕竟是大明长公主，皇帝陛下的亲闺女，日子再差也比普通百姓强多了。
虽然朱允熥心里很不爽，但也知道这才是国情。
事实上，皇太孙准许他们继续开门做生意，他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相对于临安公主的泼辣，他这个罪臣之后就小心谨慎得多了，生怕自家婆娘说错了话，引得眼前这位大明未来皇帝的不满。
李祺听到自家婆娘这般说，气得一摔筷子就坐到一边去了。
“草民拜见皇太孙，草民知罪了，以后再也不敢做生意了，求皇太孙给草民一条活路呀，呜呜呜……”
“但您找的这个掌柜是真不行哟，非但没能理解您的一番苦心，反而只想着怎么赚钱！”
“钦此！”
王登科闻言砰砰磕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祺见朱允熥这样说，脸上的郁闷稍解，朝着朱允熥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
“孤还真看不上这点小钱！”
“大侄子，你别怪姑姑多嘴，要不是你姑父拦着，姑姑早就给你写信，告诉你这里发生的事了！”
“殿下，县尊大人和王经理虽然霸道，但确实没有逼死人命。”
“郎中，您快看看我家老爷吧，我家老爷刚刚得知自己当了官就大笑，笑着笑着脸就僵住了……”
“收东西的价格嘛，这就看皇太孙想咋弄哩！”
朱元璋的长公主临安公主和其驸马李祺，因为李善长之事被流放江浦，朱允熥这个当侄子的来到江浦，若是不来拜见一下，定然会被人说闲话。
郎中在王大志的下巴处捏了几下，随后抽冷子对着其下巴猛地一顶，只听得咔哒一声，王大志的下巴当即恢复正常。
“不妨事，王掌柜只是笑得下巴脱臼了，待老夫为其归位即可！”
“老爷？”
王掌柜说到这儿突然想到什么，赶忙跪地上砰砰磕头。
“您要是只想挣钱，那就比当地乡绅的收购价稍微高一点点，老百姓只要能多卖几文钱，就是多走上几里地也愿意卖给您！”
“你还要再开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四个掌柜借着几分酒意，也把话匣子也彻底打开了。
原来这厮以为给自己赚钱，就是立功的表现啊！
但不论朱允熥问什么，他们都是唯唯诺诺地应承，不敢多说一句话。
“皇太孙对我们有天高地厚之恩，我们不亲自面见皇太孙，给皇太孙磕几个头，我们寝食难安啊！”
王登科闻言则赶忙说道。
比如说肥皂、火柴、镰刀、锄头等廉价工业品。
“现委任王大志为江浦供销社经理一职，陈济和、孙尚荣、耿清河等人为副经理，协理王大志经营供销社，待四人从金陵商学院深造归来，即可赴任！”
正在几人进行自我反思，自我忏悔之时，常继祖捧着一张“伪”圣旨走了过来。
皇帝的女儿若是想创业，那在各行各业都能干出一番名堂。
临安公主听了这话，当场惊呼出声。
几个商贾闻言赶忙摆手道。
朱允熥这一顿饭，直接从中午吃到晚上。
常继祖在宣读完朱允熥的谕旨后，还给四人送上一份金陵商学院的入学通知书。
“皇太孙，您这样可就不好赚钱了？”
四个商贾解开枷锁后，对着朱允熥就是一阵磕头。
“下官冯朝阳拜见皇太孙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草民要是当供销社的经理，会派伙计挑着农具去下边村里吆喝着卖，老百姓有钱就用钱买，没钱就用粮食、家禽、鸡子、鸡毛之类的换。”
不过这次朱允熥没亲自扶他们，而是命人给几人赐了座，并亲自询问这段时间江浦县所发生的事情。
“奉了孤的旨意？”
“你不用怕！”
“查一查，可否闹出过人命！”
“废物！”
“怎么回事！”
“信！”
常继祖回来汇报之时，朱允熥正陪着大姑和大姑父用早膳。
“啊？”
“我当官啦？”
“皇太孙乃是大明根本，行踪是要非常保密的，寻常人打听一下都是重罪，敢泄露皇太孙行踪者，更是不赦之罪！”
“回殿下，卑职只是想为殿下立功，并未搞出过人命！”
两刻钟后，郎中背着药箱来到王家。
“你们不用为他们求情，你们放心，孤就算不宰了他们，也不会让他们在此地当官了。”
朱允熥说到这儿，懊恼地指了指边上带着枷锁跪着的几个败类。
李祺见临安这般说，一张脸吓得跟白纸似的。他也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了，赶忙去拉临安，还用手去捂她的嘴。
随着王大治的呐喊，一个年约三旬的妇人推门进来，对着王大治就是敛衽一礼。
“你又不是肺痨，大夏天的咳个什么劲！”
“皇太孙仁义呀！”
“孤当时给你怎么说的！”
朱允熥命人一一记录下来，散场后又命人给他们送回家去。
朱允熥听到这话只感到无尽的辛酸。
“王登科，你来给孤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就不能说了！”
朱允熥闻言一愣，随即想到之前看报表的时候，供销社一个季度盈利十万两的事情。
芸娘看到自家老爷这个样子，急得呜呜哭着跑出去叫郎中。
朱允熥听到王掌柜这般说，赶忙说道。
“你再胡说八道，咱们家就没了……”
这些东西别说领先大明了，就是放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处于领先地位。
他们不仅能当官，还能去读书进学？
皇太孙对他们的恩情太大了，他们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万一啊！
“敢问这位大人，皇太孙在哪儿？”
“本宫跟大侄子说几句体己话，碍到你什么事了！”
“啥？”
王登科见到朱允熥这样说，当场痛哭流涕地磕头请罪。
“卑职有罪！”
“来人，去县里最大的酒楼订一桌酒菜，孤要亲自招待几位掌柜！”
冯朝阳闻言赶忙磕头道。
王掌柜几人闻言，不敢置信地看向皇太孙。
随着王大志回忆起昨天的事情，王大志脸上的表情也越发夸张，最后定格在一个哈哈大笑的画面。
“快别说了……”
“孤开办供销社，并不是跟你们抢生意，也不是为了赚钱的。”
在王大志磕了几个头后，其他三个获赐官服的商贾也赶了过来，王大志又陪着几人重新磕了一遍头，这才从地上爬起来。
“大姑父不用担心，我非常喜欢大姑姑快人快语。”
“啊啊啊……”
“等他们枷号示众一个月后，你们再也看不到他们了！”
“立功？”
“皇太孙有旨！”
“赏我一套官服？”
“皇太孙手谕！”
“将部分商品放在人家院里，老百姓在村里就把东西买了或者卖了，然后隔三五天，派人下去结算一遍，再把收上来的货物运回来……”
乡野有贤人啊！
“我们真的只是想感谢一下殿下，绝没有加害殿下之心呀！”
郎中看到王大志这番做派，顿时知道发生了何事。现在听到王掌柜媳妇的话，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了。
常继祖在传达完朱允熥的谕旨后，并未奔向城门，而是骑上快马朝着城里最大的宅院而去。
不多时，四名商贾被带到朱允熥面前，朱允熥见几人身上的枷锁竟然还没被撤掉，当场气得发飙。
“对对！”
“老爷您忘了，昨天皇太孙跟您聊得非常投机，当场赐您九品鲤鱼官服，并恩准您入京中商学院读书！”
“芸娘！”
“王登科给本官说，供销社是殿下的产业，让本官照顾一二。”
芸娘见状赶忙上前搀扶，却被王大志一把推开。
“什么罪臣！”
四人看着通知书上烫金的五个大字，只感到从未有过的激动。
“此事是孤之罪，孤自然会去向皇爷爷请罪。”
王掌柜闻言仰脖干了一杯酒，顿时意气风发起来。
“回殿下，在供销社开之前还行……”
临安公主不是个贪心的人，在江浦县只经营了几家酒楼客栈，外加几个田庄。
“现在天色快到晌午了，孤请几位吃一顿饭吧！”
“先把几人带到一旁！”
王大志在对着水缸嘚瑟一圈后，赶忙跑到供销社去拜见皇太孙，却不料皇太孙一大早就回京了。
“是啊！”
“草民感觉皇太孙在下一盘大棋……”
“王掌柜啊，敢问您是做什么生意的？”
“啊啊啊……”
“殿下富有四海，整个大明都是您的，您自然看不上这点小钱！”
几个掌柜听到这话，感动得稀里哗啦的，跪在地上千恩万谢。
这也是朱允熥最生气的地方。
“把县衙门口的几个商贾给孤带过来！”
“对喽！”
“大侄子，不是姑姑说你，你好好经营明钢商会和金陵煤业商会多好，那可都是年入百万以上的好营生，干嘛搞这个费力不讨好的买卖？”
朱允熥闻言淡淡地道。
朱允熥说完这番话，对着几人深深一躬，吓得几人再次跪了下去。
“如何做？”
临安公主听到丈夫的咳嗽声，没好气地怼道。
他们若是敢在自己面前夸夸其谈，自己反而要命人调查一下，这些人是不是某个王府的门人了。
“但在这之前，孤要先料理了这几个败类，并恢复江浦县的繁荣！”
自己明明想做的是一项善政，怎么到了下边就成了这副样子？
朱允熥再次起身，亲自上前将四人扶了起来。
“你可歇会吧！”
朱允熥说到这儿，看了看旁边跪着的几个人，见正好是四个。
“生意可还好？”
“姑姑教训的是，侄子已经命人将供销社关了，打算过段时间对人员进行培训后再开。”
“我真是惭愧呀，前些天被枷号示众的时候，我还偷偷骂过皇太孙，我真是罪该万死呀，呜呜呜……”
“老爷，您倒是说话呀，您想急死妾身吗？”
常继祖闻言微微笑道。
“是！”
“然后本官就照顾了……”
朱允熥见状赶忙解释道。
朱允熥闻言激动得一拍大腿道。
“孤的名声全让这几个败类给败坏了！”
常继祖见几人被吓成这样，赶忙解释道。
“皇太孙，您只要根据各地市场的需求，定下一个统一的收购价，从便宜的地方收，运到贵的地方卖就行，根本没必要什么东西都收……”
“孤现在宣布，你们的店铺非但可以正常营业，甚至孤还会调高供销社商品的售价，不让他们跟你们竞争。”
第二天，王掌柜头痛欲裂地从床上爬起来，他刚想喊人给自己倒水喝，就看到床头放着一顶乌纱帽。
“有人没！”
“回殿下的话，草民在珠江镇上经营着一家布店。”
“我当官啦，哈哈哈……”
“殿下饶命！”
“王掌柜，若是孤对你说，孤从来就没指望供销社赚钱你信不信？”
“本官知晓你们的心思，不过皇太孙临行前有话交代，说你们若是想感谢，就好生在商学院读书，回来好好替他经营供销社，务必将供销社做成利国利民的店铺！”
王大志一脸懵逼地拿起这顶乌纱帽，只见下边还有一套绿色的官服！
“皇太孙非常赏识我？”
“而且，草民不建议您什么都收，只收一些当地的特产，或者最紧俏的商品。”
“为了不耽误咱们的生意，竟然下令关了供销社！”
“大人恕罪！”
临安闻言冷哼一声道。
“还请殿下从轻发落……”
“卑职辜负了殿下的期望，请殿下重重治罪，呜呜呜……”
常继祖在汇报完后，临安公主还不待朱允熥说话呢，就抢着说了几句。
“妾身恭喜老爷！”
“草民这几个月竟琢磨供销社这玩意了，还特意赶马车去过一趟京城，去供销社总店去瞅了一眼。”
王大志等人听到这话，赶忙恭恭敬敬跪在地上。
更何况，她还继承了李善长家的产业，以及自己多年来“打拼”的庄园、田产、店铺等等。
“前三年孤都没指望供销社挣钱，你竟然敢私自进货，还排挤其他店铺，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你们瞎了吗，没看到他们身上的枷锁？”
“如果您不想雇太多伙计，完全可以跟村里的里长、乡长、粮长之类的合作，让他们代为经营。”
现在皇太孙对他们说，不仅允许他们继续做生意，还会主动将供销社内的商品价格调高，让他们有种不真实的梦幻。
只是一想到全家的惨状，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坐到一旁啜泣。
“大姑姑、大姑父，你们俩就不用在我面前演戏了，我虽不能给李相国翻案，但也绝不会加罪你们，更不会加罪几位表兄妹！”
李祺见朱允熥这样说，脸上露出一丝羞愧的表情。正在哭哭啼啼的临安也不哭了，尴尬地擦干了眼泪，对着一旁的丈夫抱怨道。
“我就说了，大侄子重情重义，才不是父皇那种铁石心肠的人。”
“咱们有啥事直接求他就行，用不着整这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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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