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迹娟秀,一看便知不是沈毅的。
会是谁的呢?
我细细翻着这本书,在中间发现一张废旧的书签,发黄卷边。上头写着:书眉卿卿如晤,吾至爱汝,以此书寄吾心------茂卿。
茂卿?谁是茂卿?我脑海中当即划过这个疑问,可细细一看那字迹,这个疑问便解了。
虽然自己有细微的变化,但从行笔来看,是属于沈毅的笔记。
原来,他叫茂卿。
这书,应该是当时他送给纪书眉的定情信物,《西厢记》讲的是崔家小姐崔莺莺和张生历尽磨难,终成眷属。扉页上摘抄的那句“愿普天下有情的成眷属”便出自其中。
我拿着书。心似又千斤重,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将书放回原处,不动声色地离开了书房。
他心里是有纪书眉的,若只是恨,怎么可能一直留着他们的定情信物?
上楼后,天已经大亮了,睡意全无,我在床上翻滚了好几圈,心里越发的痒痒,索性起床打电话给林蝶雨,叫她一同去晚香阁吃早餐。林蝶雨还没睡醒,是佣人接的电话,我不好叫醒她,便告诉佣人等林蝶雨醒了告诉她。我在晚香楼等她吃早餐。
月棠昨晚感冒了,早起时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端盆水都没力气,我让她在家休息,带着映寒和小四出门。
平时我坐的都是另外一辆汽车,今天却换了,沈毅是有专车的。不会开家里的车去,那用车的人只能是纪曼柔了。
“小四,纪小姐早上出去了?”我问。
小四道,“是的,夫人,纪小姐一早就出去了,嗯,应该是将军走后不久。”
“哦------”她去哪儿了?
发现纪书眉丢了,怕是满城找去了吧。
她终于急了。
车子开到晚香楼,这晚香楼的名字来源别有意境。因为古楼四处都种满了晚香玉,一年四季开花。香味萦绕着整座古楼,清心扑鼻,微风一吹,风韵犹存。故而取名叫晚香玉。
这茶楼以早点和下午茶出名,名点中有金丝饼、芙蓉糕、玫瑰酥塔、凤梨酥以及南乳花生等最为出名,闻名十里八乡,日日客如云来。
小四找掌柜的安排了雅间,我点了碧粳粥、玫瑰酥塔和南乳花生,一边吃着一边等林蝶雨。雅间的位置靠窗户,古木雕花的窗棂上有一枝竹竿撑着窗户,外头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窗外一片烟青色,此时我的心情也特别应景。
下了雨,林蝶雨叫司机开车来,倒是十分快,她来时我一碗粥还没喝完。
“都不等我来!还说请我吃饭呢,哼,没诚意的家伙!”林蝶雨一身乔其纱洋装裙子,配藏蓝色的毛呢大衣,鹿皮翻毛靴子,卷发用水晶卡子别着,仍旧是红唇黑眉,美艳不可方物。
“我一早就等你了,忍不住饿,便先吃了,你喜欢吃什么,随便点,今天我请客。”我望着她淡淡道,“胖了一圈好,这样子跟你出去,不会有人认出你是电影明星林小姐。”
林蝶雨嗔怪道,“少埋汰我,人家可是冲着你去的。”说毕,她招来店小二,点了水晶冬瓜饺,珍珠翡翠汤圆、芙蓉糕以及七巧点心。见我身边站着的丫头不是月棠,又说,“将军府的丫头个个出挑,一等一的美人儿,你也不怕沈毅的眼神儿太好,瞧了去!”
“可别胡说!映寒才十二岁,小姑娘家别开玩笑。”我怕林蝶雨再说出什么难为情的话叫映寒羞,赶紧阻止。
林蝶雨捂嘴笑,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魅力足够勾人魂魄,“小丫头模样俊俏,才十二岁,要是日后长开了,岂不是更美了!叫映寒吗?”
映寒机灵,不用我说,便行礼道,“林小姐,我是叫映寒,夫人给起的名字。”
“映寒------不错,好名字。”林蝶雨叹道。
吃完点心后,我打发映寒去林师傅的铺子取我前些日子定做的衣裳,雅间里只留下我和林蝶雨,小四和警卫在门外守着。
“不是你的人?”林蝶雨问。
我摇摇头,“还太小了,不想让她知道太多。”
林蝶雨同意地说,“也是,不是人人都想月棠那般忠心,这小丫头,我看气貌不凡,不像是贫寒人家的小姐,倒像是落难的大户小姐,非池中之物。”
“你想多了吧,农村里的野丫头,不过长得好看了些罢,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对了,今天叫你出来,是谢谢你那晚帮忙。”
“没事儿,你不觉得委屈就好------碧微,起先我以为你脑子进水了,净想着救出她来,还要为她澄清当年的事儿,那一夜看了她现在的模样,我才理解你了,人都只剩半条命了,还能争什么呢。”林蝶雨怅然的说。
“我倒是没想那么多------感情这回事,没什么争不争的,不是我的东西,怎么争都没用,我只不过不想沈毅有朝一日后悔。人至此一生,一切来之不易。况且,当年的事儿,的确是她冤了,她应该得到清白。”
林蝶雨无奈地眨了眨眼睛,“我可做不到你这么大度------”
我苦笑,长长叹一口气,“我今天找你,还有个事儿想找你帮忙,你那边可有什么可靠的人,能帮我查点事情。”
林蝶雨扬眉,“查什么?”
“查一个孩子的下落。”
“孩子?谁的孩子?”
“纪书眉的,她生下一个孩子,那孩子被纪曼柔不知道送哪里去了,我想找到这孩子。”
林蝶雨双眼瞪大了看着我,“你疯啦!你不知道这孩子是将军的禁忌么?当初要不是因为纪书眉怀了孩子不愿意打掉,将军哪里会这么生气一枪打死她!你现在要是找到这孩子,可不是扇将军耳光么?碧微,你可要想明白了!”
我垂眸,把玩着手指道,“你说的我都懂,可纪书眉关心孩子------到底说孩子也是无辜的,纪书眉现在的情况还不清楚,你也看到了,只剩半条命,要是找到孩子,见一面,也是好的。若是纪书眉病治好了,母子团聚,也是美事一桩。其实,沈毅也后悔当初------”
“美什么美!我看你是疯了!”
我也不懂我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小人,在脑子里讲话:蒋碧微,假如你找到孩子,纪书眉和沈毅就不可能了,孩子是他们之间永远无法横跨的鸿沟------木他尤巴。
这是我自己吗?我真自私-------
可爱情不都是自私的吗?
我忽然混乱了,我做这么多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完全可以不理会纪书眉的遭遇,不救她,任随她在废楼中自生自灭,我和沈毅举案?眉,相濡以沫。
可我问过我自己了,我做不到。
“这事儿我有分寸,你就别担心了。这事儿就麻烦你了,我不方便去做,怕纪曼柔察觉什么。她现在发现纪书眉跑了,已经急了------等找到孩子,她的阴谋就全部浮出水面。”
离开晚香楼后,我打发走了映寒和小四,谎称和林蝶雨去看电影,小四原本不肯,我好说歹说一阵他才同意,他们前脚刚走,我和林蝶雨开车去了梧桐路135号,去看纪书眉。
庭院深深,腊梅开得正盛,暗香浮动,阴天细雨。
去时,正好碰上顾清源来给纪书眉看诊,张妈泡了茶水,我和林蝶雨坐在屋子里等着,暖炉里烧着炭火,门窗都关上了,窗外的风雨和我们都没了关系。
大约半小时,顾清源才从屋子里出来,张妈带着他来带我们这边,他放下药箱子坐下,我倒好一杯热茶水给他,“清源哥哥,纪小姐的病情如何了?”
顾清源摘下口罩,一口喝掉了杯中的茶水,将杯子放在桌上,“情况不太好。她这病拖得太久了,没发根治------此外,她身上还有其他病症,不知道你们清楚吗?”
我和林蝶雨都是一惊,异口同声问,“什么病?”
顾清源脸色沉着,无可奈何地看着我俩,表情凝重,他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原本要开口了,可他又闭了嘴,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喝掉,这才说,“花柳病。”
我和林蝶雨被顾清源这话吓得不轻,手里拿着的茶水被子忽地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杯子里滚烫的茶水到在身上,还好冬天衣裳厚没烫到,只湿了一片,顾清源见我们失魂落魄的,赶紧递手帕给我们,“烫伤没?”
“没------我没事儿,清源哥哥,你刚说什么病?你再说一次!”我抓着顾清源的手说。
“碧微,是花柳病。除了肺痨,她身上带着花柳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