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爷这是给你脸了。
檀心自杀了好几次。最后一次,府里大宴贵宾。檀心趁着大家都在忙碌的时候,逃出了被严密看守的房间, 进了后花园。准备跳井自尽。
但就在他站在井边, 一只脚悬空准备跳下去的时候。舒少源出现了。
那天舒少源一人在府中转悠, 心情大好。他每到一处都有个恶习——辣手摧花。舒少源一路走一路摘了好大一捧花, 本来是打算回去送给苏青简的。
于是两人就这样相遇了。舒少源身手很好, 就在檀心下落的刹那间,身手扯住了他。一个用力甩上了岸。
檀心很生气,对他又打又骂。舒少源刚刚救了人, 却换来一顿打。一时间也彻底懵了。就由着这个人打了他半天。
檀心打了几下,又嚎啕大哭起来。舒少源怕被人瞧见, 惹来什么非议, 就捂着他的嘴到了僻静的地方。
问明了缘由之后, 舒少源只说了一句话:“人要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就是这一句话,檀心像是醍醐灌顶, 忽然明白了过来。他为什么这样痛苦。因为这些年来,他一直把那个人当成是值得尊敬的长辈。他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为他的喜怒哀乐而活着。
没想到换来了这样的结局。
既然知道了自己看错了人,为什么还要留恋在此地?于是檀心乞求舒少源救他。
舒少源答应了。没多久就将他带了出来。
檀心跟了舒少源,原本想要以身相许。但舒少源只是说, 他救他是为了让他好好为自己活着, 而不是让他进入另一个牢笼。
他看着苏青简, 眼神已经有些迷蒙:“你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有些牢笼, 我是心甘情愿进去的。”
听着一个男子对她四哥这样深情的告白,苏青简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稍稍有些负疚感, 如果不是她——
苏青简默默否定了这个假设。即便没有她,舒少源也不可能接受一个男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从来没拿自己和你比较过。”檀心又饮了一杯酒,“我知道你在他心目
中的位置。但是,我希望他能记住我。而唯一能让他记住我,又心怀感激的方法。只有帮助你。”
苏青简笑了笑:“你这一次收留我,即便四哥没什么想法。我也会很感激你的——”
“不是这一件。”檀心伸出手来,轻轻抚着苏青简的脸颊,“而是更重要的事情。”他看着她,仿佛是透过这个人看到了另一个人。
苏青简心下一惊,忙问道:“是什么事情?”
檀心没有说,只是又饮了一杯酒。便入睡了。
既然他不肯说,苏青简便也没有问。檀心这个人,她实在是看不透。
翌日清晨,舒少源天还没亮就来接她过府。两人自然是不走寻常路,一路飞檐走壁到了舒府。
舒家的二老知道苏青简要来,早早将她常住的厢房收拾好了。苏青简直接放下包袱就能入住。
当然,苏青简也没什么包袱好带的。好在她在这里住过,许多东西都不必特别准备。
但是看着舒府二老,苏青简颇为担忧地拉过了舒少源:“四哥,如今我身份特殊。你窝藏罪犯,会不会牵连到伯父伯母啊?”
“放心吧,我自有安排。”舒少源拉着苏青简的胳膊进了屋,神神秘秘关上了门。
他大步走到床边,伸手拍了拍侧面的床板。整张床吱呀一声,床板陷了下去。露出了一列台阶。苏青简探头去瞧,下方似乎是个密室。
“这是我们舒府初建时的设计,我让你二哥改造了一下。现在这密室和我的房间可以直通。一旦有事情,你可以迅速躲藏到下方,然后从我的房间里出来。”
苏青简飞身落了下去,发现里面竟然很宽敞。虽然是密室,但空气流通却很顺畅,没有地底的土腥气。密室里布置得也很别致,还摆放了一张书桌。
舒少源拢着袖子道:“这里之前也是我笔耕的地方。你知道的,你四哥我的每一本书都可能改变一个姑娘的价值观。所以写的时候要谨慎又谨慎,就需要绝对幽静的环境。有时候就需要这么僻静的场所。”
“我怎么没想到在自己的宅子里挖个地道呢?”苏青简若有所思道。
“先别管地道的事情了。今天晚上我安排你和你亲哥见个面。”
对于舒少源的安排,苏青简只觉得妥帖到了极致。几乎让她觉得,外面的风风雨雨都不用担心。只要有四哥在,一切都能摆平。
但她还是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情只能由她自己去承担。这么多人在保护着她,她不能一味地躲在角落里。
一天很快过去。夜幕降临,苏青简用完了晚膳,等着盛秋怀的到来。这一次等着盛秋怀,却和以前的心情不大一样。
私心里,她对这个盛秋怀一直抱着一定的防备心理。即便当初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但苏青简和他之间还是很疏离。
可现在,他或许是她在这世上唯一血浓于水的亲人了。
夜半三更,梆子敲过。门外有人声响动。习武之人可以听到很远处的声音,苏青简也不例外。
她焦急地站起身。门吱呀一声开了,舒少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带着黑色斗笠的盛秋怀。
事到临头,苏青简却挪不动步子了。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对方,盛秋怀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
张开胳膊看着苏青简。
她飞跑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盛秋怀轻抚着苏青简的长发,轻声道了一句:“妹妹,这些年你受苦了。”
苏青简用力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哽咽:“哥哥你流落异乡,吃的苦头一定比我多。”
舒少源瞧着眼前这一副失散多年的亲人相聚的画面,悄无声息地进了内室,默默准备好了茶水。
兄妹二人相见,本该是有无数的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良久,两人才松了开来。
“盛......哥哥......”苏青简犹疑了片刻,苦笑道,“我知道你是我哥哥,可是却什么都记不起来。”
盛秋怀揉了揉苏青简的头,温声道:“记不起来也没关系。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两人走进来内室,舒少源将茶盏递给了他们。苏青简脑中闪过无数问题,一时间想不出该先问哪一个。
舒少源接话道:“先不说以前的事情,就说在边疆,你把你亲妹妹掳走。还逼婚,这话怎么说的?”
盛秋怀无奈道:“这不是和苏兄说好要瞒着阿简,所以做戏做全套么。不然你想想看,我能看到阿简在洗澡,却还拿东西把她裹起来带走么?”
他说的很有道理,舒少源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复。苏青简摆了摆手:“这种事情还去计较它做什么。眼下的问题才是大问题,哥哥,我想知道当年和我在一起的小女孩儿是谁?”
盛秋怀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那是苏侯爷真正的女儿,你们很小的时候经常在一起玩儿。”
“苏侯爷的女儿?”苏青简只觉得脑海里仿佛划过了什么,但转瞬即逝,“为什么后来是我住在侯府。而且苏府似乎也没有人透露出半点风声来?”
苏琅轩他们也就罢了,毕竟是亲近的人,有时候会隐瞒。但一些下人或多或少口风不太紧,闲言闲语传来传去,总会传到她的耳朵里。可是这么个大活人变了,怎么却没什么人有疑议?
“因为当年,你是以侯爷女儿的身份住进侯府的。而苏侯爷真正的女儿住在我们盛家。当时我一直以为她是我的亲妹妹,但母亲却一直不喜欢她。有一次我抱着襁褓里的她,哄她笑的时候。母亲无意中说漏了嘴。我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你才是我的妹妹。”
苏青简忽然想起了二哥告诉她的那三个预言。她忽然明白过来,苏侯爷的女儿才是月命子女。但当年的国师为了让她取代她的身份,特意这样调换。
可苏侯爷和盛大将军为什么会答应这件事?
“苏侯爷很疼爱这个女儿,因为这是他和他心爱的女子所生。因为寄养在盛家,所以他经常带着你过来拜访。两家人的关系也因此亲密了许多。你们两个人自小在一起玩儿,过得无忧无虑。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苏侯爷忽然就变了,开始对你冷言冷语。”
盛秋怀记得那时候,他总是会从苏青简的身上发现伤痕。起初也只是轻微的碰擦,他以为是她顽劣,自己碰伤的。到了后来,越来越严重。他才渐渐重视起来。
那时候他年纪比那一群孩子都要长上几岁,苏琅轩很是崇拜他。一群孩子经常追在他后面玩儿。
盛秋怀便向苏琅轩询问了情况。原来苏琅轩也看在眼里,对于爹爹的行为很是痛恨。可是他人微言轻,说了几次,苏侯爷便禁止他去见苏青简。
于是盛秋怀将其中的关系说给了苏琅轩听。两人商量了很久,只想出了结亲的馊主意。这个主意自然是被驳回了。
盛秋怀无法,只能偷偷告诉了盛大将军。于是有一天,他就见到苏侯爷一脸愤恨地离开了盛家。盛大将军也是气愤异常。
但他们却做不出虐待一个女孩儿的行径,故而对苏侯爷的女儿还是一样的好。只是那时候,盛秋怀开始想,为什么妹妹不能回盛家?为什么要代替这个丫头在苏府受苦。
会不会苏侯爷的女儿回到了苏府,他就不会再虐待苏青简了?
于是盛秋怀想了个法子,一天夜里,他打算偷偷带苏侯爷的女儿去苏府。然后让两人换了装,再悄悄把苏青简带回来。这样即使苏侯爷发现了,回到盛家,他也不能在这里撒野。
打定了主意,他便去找了苏侯爷的女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时候两个女孩儿的关系很好,苏侯爷的女儿很有些侠义心肠,听说姐姐受苦,便主动要去救她。
那天晚上,盛秋怀带着妹妹从后门出了盛家。
“我们出门的时候,走到后巷。匆忙间其实遇到了一个人。当时我觉得很寻常,但仔细想来,却有许多不妥。”
“你遇到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