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收拾东西。”
我一头扎进门,大声冲留守的红绸喝道。
红绸一呆,虽然对我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早已习宫但蓦然面对我这一手,总要给她反应的时间。
璃浪紧跟着我的脚步闪进了门,仿若青烟般的身姿端妙无双,若不是此刻环境不对气氛不对,我早已忍不住大声喝彩起来,但面对他眸底那一丝歉疚般的阴影,我的怒气瞬间便高涨到吞噬了理智!
щщщ● тt kan● co
这什么人啊,难道还真想脚踏两条船?
他蓦地听到我的怒喝,脸上那尚未来得及收起的担忧牵挂顿时僵住,整个人一愣,竹邪咬着片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竹叶,似笑非笑地靠在门旁,一副成竹在胸的巍然模样。
眼看红绸从呆愣中回过神来,转眼的功夫便训练有素地收拾出好几个包袱,璃浪勉强挤出的一点掩饰性的微笑再也挂不住了,迷离完美的面庞顿时降满冰霜寒意。
“退下!”
低沉的声音虽不大,却充满与绝美外貌迥然相反的威严,以及一丝淡淡的霸气,原本便寒冷的空气,仿佛在刹那又降低了温度,连无形的空气都会被冻成有形的冰块,沉甸甸地砸向众人的面门,一瞬间,竹邪的瞳孔深深地收缩,体内无意识地涌出对抗的强大风暴。
“你凭什么指挥我的人?”
在场的人,只有我,不但没有被冰块砸到,反而在一愣过后,火气飕飕地飙了起来!
他凭什么,凭什么摆出这一副吃定我笃定我的表情,就因为他清楚我的心里已经容纳了他,我再也摆不出洒脱而无所谓的笑容?难道在感情的国度里,只要女子主动向男方表露一点情意,就意味着永远失去了平等地并肩而立的资格,两情相悦的最后下场竟是真心被无情地践踏?
而现在,现在,竟然连我的小红分队也倒戈屈服于他的淫威,从他出声开始,麻利的红绸竟然像被定住了似的,动也不敢再动!
“我说,退下!”
璃浪看都不看我,蓦然大喝了一声,清沉的声音夹着深厚绵延的内力,仿佛绽雷滚过众人头顶,王威遽显,无人敢轻,只震得人心跳耳鸣,胆囊遽缩,胆大的面容苍白,目露畏惧,胆小点的小红分队成员已经两腿战战,一片凄风苦雨。
隐忍的怒气已经化为迸发狂露于外的杀气,幽空如蓝天的眼眸中乌云四合,灰暗阴森,冰冷彻骨地盯着我,连我也不由得心头微微。
门边的竹邪无声地挑了一下剑眉,仿佛从璃浪忍耐到极限已经几欲破裂的面色上窥探到蛛丝马迹的秘密,飞扬的浓眉霎时迸射出绚丽灿烂的光彩,大手一挥,纪路和红绸等人马上排成整齐的队伍乖巧地低头跟着竹邪走出去。
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离开,看着房门在我面前关上,我的喉头在璃浪如同蝮蛇盯着肥嫩青蛙般的紧迫盯人下,干涩堵塞,一股一股酸苦的委屈涌上来,仿佛要不顾一切地冲向九重天外,却又被我强制性地咽下去,努力保持着因割得鲜血淋淋而清醒的理智,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想我此刻的脸色一定惨淡得难看至极,甚至已经透出掩饰不住的伤心和绝望,因为我面前的璃浪慢慢收起了一脸的怒火杀气,奇迹似地平复了他暴涨的心情,那打雷下雨的双眸中,竟透出一条温情的彩虹,和一抹久违的阳光,缓缓地,深深地,投注到我寒冷的身上,心底。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我毅然背过身去,紧紧地咬住嘴唇——我也有我的骄傲,尽管我小女人的心性依然坚在,但我绝不允许我的泪水成为这个男人的战利品。
也许,我比我想象中还要在乎他,因为只有深刻的在乎,才会在他面前如此患得患失,丧失自信。
他慢慢地靠近,然后,从我的背后,将我轻轻地揽进怀里,他高颀结实,有着锡勒人特有的身脯而我的典型南方身脯在他面前,本来很难彰显自己的气势,可是,这一刻,我偎在他的怀里,竟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契合感,仿佛他这亲近又疏远的温暖胸怀,就是天生为我而存在的。
“唉——”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原来,他也察觉到了,脑中一生出这个念头,不知道为什么,本想反抗的身体顿时软了下来,鼻腔酸酸的,竟没能立刻离开他的怀抱,一时之间,房内的气氛大变,原先的紧张倏忽转淡,暧昧与温度开始节节攀升。
他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横过我的下巴,从正面看就像是他扣住了我脆弱纤美的脖颈,然而他又把自己的下颚轻轻放在我的头顶,男性阳刚神秘的麝香味慢慢透过呼出的热气钻进我头顶的百会,引得全身都仿佛痒了起来,热痒中又透出一种别样的空虚,急切想要填满的空虚。
我忍不住揪紧了他的手臂,呼吸变得急促混乱,头脑有些混沌,不知道自己的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深纹黑色锦袍的衣袖因我的动作翻起,露出净白美丽的手,手背上飘过一串很不美丽的浅浅伤疤,仿佛是一种无言的功勋,一串小小的铃铛花——
我微微闭眼,我怎能忘记,那是当初我们在小村子里养伤的时候,他第一次做饭留下的痕迹!
见我静静地注视着他的手,他也侧过眼光,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伤疤。
“这不过是小伤,早就没感觉了!”
我抬手,凝神轻轻抚过那里,伤疤留下了微凸的表面,就仿佛上好的柔滑绣品,表面绣上了手工拙劣的图案。
“这是可以消除的,为什么不?”
我轻声开口,锡勒王庭再怎么俭省,到底是曾强大到让天日忌惮不已的强国,不可能没有一些对大众而言属于绝顶机密的上等灵药,想要消除他手上的疤痕,不是困难的事。
“又不是女人,那么爱注重自己的外表,何况,我也想留个纪念——”
他开始时口气尚漫不经心,但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低了下来,微微一颤的手泄漏了心头一时的不稳。
我哼了一声,真的那么难忘小村子里发生的点点滴滴,又怎么会在甫一回国就忙着跟他国成亲以壮大自己的力量?
他显然也明白我心头的不满,沉默了半晌,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
“其实,我曾经想过放弃来着,就是在帝都的那段时间,虽然我当日参加武林大会本就是冲着凤女而去,一心想拉拢凤女和凤女背后的势力为锡勒所用,然而真正知道凤女就是你以后,我却情不自禁地一头陷了进去,完全打乱了自己的安排,后来,利益的纠葛,感情的犹疑,他人的介入,让我渐渐明白,我对你的心,恐怕想纯粹也纯粹不了了——我们的相逢,甚至相知,本就建立在一个隐藏和欺瞒的基础上,即使相互油然升起了对对方的欣赏,也无法做到单纯地欣赏而不想将对方收为己用,我们之间,没有信任,没有正常的那种热恋得盲目失去理智的感觉,我一度认为我对你只是一种心动而已,男人可以心动很多次,但不是每次心动都会产生结果,所以,我决定放弃了,就在把你从国师府救出来,兰雍说了那番话的时候,我竭力否认,在国师府看到你被吻肿的唇,那一瞬间心头涨起的杀气是因为嫉妒,我安慰自己,你也许在我心里很重要,但我不能因为我对你的情意就让你卷入复杂的政治漩涡中,得了你的身心,还要利用你的感情,也不能因为我对你的心动而让自己变得优柔寡断,儿女情长,公私不分,再也没有了纳杀伐果断的霸气。”
“那又何必在这里和我纠缠不清?!”
听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恼火地欲挣开他的怀抱。
“别,你怎么变得这么爱生气呢?我记得初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像个莲花精灵一般,面上笑语嫣嫣,出手却凌厉刚猛,外表纤秀清丽,言谈却果断大气,绝非一般小性儿的女孩可比,如今怎么反而倒退了?”
“你……”
这人,一会子话说得那么感动人,一会子又恨不得把人活活气死!
“其实,我就是想告诉你,既然第一次动摇时我没有选择放手,而你又给了我机会,我就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动摇,第二次放手,不错,花寻舞曾经是我的未婚妻,可是,今天以后,她将会成为我的大嫂!”
“什么?”我遽然扭头看向他,动作过于激烈,差点真被璃浪的手掐着了。
他宠溺又无奈地一笑,伸手指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子,满意地看到我眼底的疏离融化。
“我还是慢慢告诉你吧!”
~~~~~~~~~~~~~~~~~~~~~~~~~~~
幽静的太子寝殿,两名侍卫如同两柄锋利的铁,矗立在殿门外。
远远地,想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娇小的侍女走近,手里捧着一个托盘,盘里放着一碗盖着盖子的东西。
侍女习惯地走近殿门,完全无视两边的侍卫,便欲推门进去,两个侍卫对看一眼,毫不犹豫地伸手,挡住了侍女。
“怎么回事?我是来给太子送药的!”侍女蹙眉道。
“不必,太子吩咐了,他正在休息,任何人都不得打扰!”侍卫甲公事公办地板着脸。
“这宫里的规矩,难道你不晓得?”侍卫乙口气和蔼一些,却也是绝无商量的表情。
侍女也不硬闯,想来也是习惯了,叹口气,退到廊下喃喃嘀咕,“这药总是不吃,病怎么能好?”
此时,门外的小小喧闹一点也没有影响到殿内的主人,因为偌大的宫殿内,空荡荡的,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殿里面没有一个人。
那本该在寝殿内休息的人,此刻一身黑色狐皮袍子,脸色苍白,深眸漆黑,静静地坐在椅上,望着密室正面墙上的那幅画,他的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正轻柔地摩挲着身边立着的一尊栩栩如生的木雕。
说是木雕,不过是因为它只维持着一种形态,数百年没有变过,若单论这尊木雕维持了数百年的形态,只怕没有人会看出来这只是一尊木雕。
它很完美,确切地说,应该是她,因为木雕是一个生动的木雕美人,木雕绝色美人,艳耀如朝阳般的木雕绝色美人,丹凤眼蕴含着明媚张扬的笑意,柔润的唇微微翘起,本该是女人到极致的眼神和表情,然而那丹凤眼尾梢的一抹阴影处,却仿佛隐着一抹冷冽,嘲弄似的,不但不损她的整体气质,反而愈发让她仿佛超然世外一般,悲悯旁观着蚂蚁般奔波的庸碌世人。
绝色而耀眼的外表,让她一眼便锁住了别人的视犀在极其短暂的时刻,那明媚张扬的笑意,那微翘的柔润粉唇,便迅速占据了大片的领土,让陷入的人溃不成军,然而,那一抹冷冽的嘲讽,却又将她陡然拔高到了一个凡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她不再是绝色美人,她是完美绝色的神。
她是——他的神,二十多年来,他心头唯一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