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斯恩确实为这次展销会下了苦工。
他准备的材料清单非常齐全,不仅涵盖了各个门类,也囊括了高中低所有的档次,拿木工来说,上中下三品的木料全部齐全,连金丝楠木都有。
“有些材料数量稍微少一点,只能先到先得。当然,后面有补充的话,我也随时会更新到清单库里,不过想必后面的人也用不上了。”
正常来说,制作者一开始就要想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东西,那时候也要把该准备的材料全部准备齐全,后来补充的多半也用不上了。
“没问题的话,我就把它放到小程序上去了,各人报名的时候可以直接申请。”武斯恩说着,突然看向许问,“你有没有想要的?有的话可以直接申请,就当给探古优胜者的奖励了。”
许问浏览着清单,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想到要做什么。”
“慢慢想,等你一鸣惊人!”武斯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双木工作室楼下的那座雕像,是谁雕刻的?”屏幕里,田师傅正凝神听他们说话,这时突然问道。
“是我一位长辈。”许问顿了一下,回答道。
那尊雕像当然是连天青的作品,用的是许问在那个世界的创意,来平镇之前,他突发奇想,把它雕了出来。
许问看完就沉默了。
他当然不能说连天青抢他创意,但毫无疑问,连天青雕完,他就可以把这个创意抛诸脑后了。
他不可能再做出比这更好的东西了。
谁也不可能描述得出它雕刻的是什么形状,但谁也不可能误解它雕刻的究竟是什么内容。
它雕刻的就是他他她她,他们每一个人,越是靠近工匠本源、对它理解得越深的人,就越是能感受它、理解它。
它雕刻完成之后,许问坐在它面前,凝视它看了很长很长时间。
这是他现在无法完成的作品,他离得还远。
最关键的是,他缺少了一些什么,这也是他当前最致命的弱点。
他同时意识到,雕出这个,代表着连天青在某个层次上又前进了一步,离天工更近了。
而他,才勉强一境,离得还远呢。
“那座雕像能卖吗?我愿意重金求/购,任你出价!”田师傅突然凑近摄像头,认真地说。
“哎,你别抢我生意!是我拍的照片,也是我看到的实物,要买,也应该由我来买!”秦连绣一听就急了。
他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就是没好意思说,没想到被田师傅抢先了。
“论财力,当由我高家为先。不如先来个小型拍卖会预演吧。”算房高慢吞吞地说,显然也很有意。
“可以,我也参拍,许小兄弟如果有兴趣,我也可以出其他东西!”这话一出,又有几个人表态。
“抱歉,那座雕像不卖。”眼看着拍卖会马上就要开起来了,许问回过神来,连忙阻止。
“钱也好,技术也好,你想要的东西,我们都可以商量。对了,你想要修一座古宅?我高家可以免费为你出具预算,包准一砖不差!”算房高还不想放弃。
“对了,你刚才说想要材料是吧?这十大仓库里有一库是我家的,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现场看,不敢说白送,五折应该没有问题。”
“只敢打折,不敢白送,你不行!”
“呸你一脸!你家也有仓库,那你白送,我就不跟你抢!”
“各位,抱歉,这雕像真不能卖。”
眼看他们要打起来了,许问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再次强调。
“真不行?”
“确实不行。”
“可惜。”算房高说。
其他人脸上也露出了遗憾的表情,纷纷叹气。
他们总算再无意强求了,许问松了口气。
师父可真是太厉害了,我至少也不能输……太多吧?
做什么东西,怎样更进一步,真得好好考虑一下。
旧活动结束,新活动即将开始,许问没有马上回去闭门造车,而是给了自己一段放松的时间,开始在平镇闲逛。
何章很想继续跟他们在一起,但他思考了一阵,还是道了个歉,回去了自己的摊位,准备跟隔壁聊一聊,谈一谈合作。
跟许问一起转了这么一天,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最完美的合作对象,无论在传统技艺上的深度,还是对传统技艺的规划与普及方式,都非常适合他们。据许问说,他们还可以跟百里启他们谈谈,围绕专项技艺的各种套餐,从设计到制作一应俱全,非常广泛。
何章满怀期待地去了,于是许问身边只剩荣显和高小树这两个孩子。何章一走,两人同时放松,许问笑着对荣显说:“小树也就算了,你竟然也有点怕生,真没看出来。”
“也不是怕生。”荣显耸耸肩膀,不自在地说,“外人就是跟自己人不一样嘛,有外人在,总忍不住想要装一下逼,就是不舒服。”
“那你以前肯定被你妈骂过!就是跟外人在一起的时候,说你没大没小,上不了台面,骂多了,就这样了。”高小树灵机一动,对荣显说,相当的心有戚戚哉。
许问一看荣显的表情,就知道高小树说中了。
话可能不是这样话,但情形必定一样,带给人的感觉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不止是荣显和高小树,他也……
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样教出来的孩子,必定会更有“教养”,更有“礼貌”,更懂场合识分寸。
但大多数时候,父母并把握不好中间的那个度,效果看上去也许很好,但多少有点适得其反。
人心,就是这么难以捉摸的东西。
“走,逛逛,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给你们买。”许问摸摸他俩的脑袋,微笑着说。
“我给你们买我给你们买,我有钱。”荣显连忙说。
“炫富是吧!”高小树不满地嚷嚷。
“被你看出来了,抱歉抱歉。”荣显坏笑着说。
两人掐了起来,笑声一片,其乐融融。
许问也在笑,心情轻松地在平镇逛着。
平镇虽然分了三种摊位给与会者申请,但有些人连最低的那种摊位也不需要,直接在路边划了位置,摆了路边摊。
这些路边摊的摊主一般都没有公司什么的,可能就只是办了个营业执照,用家传的手艺过点小日子。
这种人不少,类型也很多,以食物和饰品为主。
他们平日里散布在各个旅游步行街中,是其中比较有真才实学的一些人,现在都被承运收集起来了,邀请到了平镇,成为街面上一道亮丽的风景。
糖人、面人、糖葫芦、糖画,这些东西日常其实也不少见,但平镇展销上的又犹有不同。
他们走到了一个糖画摊子旁边,两块钱转一次。
他们怂恿高小树去转了,他运气真的不错,直接转出了一个龙。
按照步行街糖画的常规,摊主无非也就是用融化的糖液在大理石板上画一条平面的龙,再用木棍和糖稀把它粘起来。
但这个摊主却不一样,他的龙不是画的,而是做的。龙的身体是一个立体的圆柱形,龙角、龙须、龙爪全部都另做配件,一个个地粘在了龙的身上。
最后,一条高约三十公分、立体而生动的五爪金龙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它龙须飞舞,身下有云,两胁如有风生,动态感十足。
高小树最后用两只手托着竹签,有点不可置信地盯着它看。
“两块钱?”他自言自语。
“呵呵,是你运气好,这有三成都是叫头,转到叫头,那就只有一坨糖,没画了。”摊主满面风霜,笑呵呵地对他说。
正好这时,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看见高小树手上的糖龙,连忙把他妈妈叫过来了。
来这里的人当然不会吝惜两块钱,这价格本来就比现在步行街的便宜多了。他妈很干脆地拿了两块钱给他抽,结果果然,两块钱的叫头。
孩子捧着一个拇指大的软软糖块,低头看看,又看看高小树手上的糖龙,哇的一声哭起来了。
高小树也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糖龙,又看看小孩手上的糖块,思考了一下,伸出舌头,舔了舔龙的脑袋。
小孩顿时哭得更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