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乔叔宝和方慧明离开后，病房里又显得冷清了起来。冷玉堂坐在靠阳台的沙发处。在他身前的茶几上，放着几份新鲜出炉的报纸。
当然，这上面都有着关于珠宝店劫案的五花八门的报道，他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似是若有所思。但是，什么也没有。方慧秀仍是背对着他，静静地侧躺在病床上，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装睡不理人？一时之间，病房里，是除了冷玉堂翻报纸时偶尔发出的“沙沙”声外，安静得就像是在空旷的原野上。
夜，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也在不知不觉中陷在了无边无际的深潭中了。医院的夜，更是显得特别的寂静，特别的清冷，特别的苍白。银白的月光，伴随着和缓的微风，如调皮的精灵透过窗户，透过阳台，轻轻柔柔地飘洒了进来，挑动着某种情愫，让人不由自主……
冷玉堂轻轻地踱到了床边，贴着方慧秀的后背小心地躺了下来。虽然明知道此刻的身体并不允许，但是因为对她有着渴求，让他的心里起了一份骚动，整个人是不可遏止地兴奋了起来。
方慧秀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然，她没有动，温润如玉的脸上，长长的眼睫毛投下的阴影纹丝不动，仿佛她真的已经睡着了一样，就更别说转过身来回应他以热情了。
“秀秀……”冷玉堂温柔地唤着。
“……”没有回应。
冷玉堂以一手托着脑袋，一手依恋地抚摸着她粉嫰的脸颊，他喜欢、贪恋她姣好的脸蛋，喜欢她莹白无暇的肌肤，喜欢这肌肤带来的如丝绸般柔若无骨的富有弹性的触感，他喜欢她身上特有的干净的体香……他的手也在贪恋地不自觉地往下移……
“好老婆、宝贝、心肝、甜心……”毛手毛脚的冷玉堂那张嘴也没有停着，像是念绕口令似的喃喃，再一次明显地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他更是恶作剧地捏着方慧秀的俏鼻子，“小猪猪，睡得这么香呀？陪老公说说话呗。”他的话是带着笑意的诱哄，也透着恳求与无奈。
在他们聚少离多的日子里，在属于他们两人共度的晚上，他们如此度过的晚上有多少？冷玉堂明白，很多时候，她都没有真正睡着，她只是以着这样一种方式在躲着他。幸好在夫妻相处之道上，冷玉堂的脸皮有着足够的厚度，也很懂得自得其乐。就如同下午时方慧秀拿话咽他，就是没有那位机灵的医生的逗趣，他是有气也能诙谐面对的。如同此刻，因为乔叔宝的出现让他有些气闷。这一个晚上，他坐在沙发的那一头，是一直都在等着她开口，跟他解释些什么的。
因为不管如何，她是他的妻子，突然有这样一个陌生的男人当着作为丈夫的他的面前对她是好，她总该对他说句什么？但是她偏不，掠他在一旁独自生闷气。他不也是要和颜以对吗？谁
让他放不开她，却还是对她那么的志在必得呢？
也好，她不解释，证明她的不心虚，她对他还是那么的理直气壮怨怪着，这就够了。
不过，今晚的冷玉堂，比平时明显多了一份的感怀。这或许是在事隔多年后，她再一次的提起当年的事，再一次的指控他的自私、不负责任。自责与愧疚让他无语之余，如密布的乌云投下的重重阴影，让他的心跟着沉重了起来。再加上乔叔宝的出现，他的心里若有所失……
“秀秀，难道你真的觉得跟我解释的必要都没有？一点都不在意我的心里感受？难道我在你的心里就真的那么无足轻重了吗？你究竟是想要我如何做，你才能原谅我？才能恢复原来的模样？你知道我有多想看到你的笑脸，多怀念你为了保护哥哥那种不顾一切的泼妇劲吗？是那么的辛辣，那么的火爆与活力……有时候我多想和你说说贴心话……在我觉得累、觉得沮丧的时候，在我觉得高兴、觉得骄傲的时候，但是不管我有多高兴，多难过，你都视若无睹。秀秀，都这么长时间了，难道你还不能原谅我吗？我还能做些什么？难道真要我放开你？唉……”
还是没有回应，回答他的，仍是一屋可怜兮兮的沉默。难道是真的睡着了吗？冷玉堂又等了一会，在确定她绝不会给予他回应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便起身到阳台透气去了。
泪水沿着眼角偷偷地滑落，方慧秀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紧握成拳，才得以抑制内心的激越。感觉着他的呼吸，他的叹息，感觉着他的起身离开，她绷到极致的神经才松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提到放开她，她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为何在那一刻，她的心竟然忐忑了起来？她真的如自己一直以为的，对他无所谓了吗？不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吗？方慧秀凄然地自问着。只是她轻易地将过往的种种抹去，她的心又要如何自处？她还能承受得住他们冷家人再一次的冷血无情吗？她的父母，她那可怜的孩子，她的怨，她的恨，她的期待……
不！方慧秀因为在脑海中闪现的“期待”两字而惊恐！否定！她还痴傻地想要期待他什么？抬眼透过窗玻璃，清晰地看到他矗立在阳台上的挺拔背影，由着一波波的心痛袭来，她像是回应他刚才的话似的，幽幽地嗫嚅着，“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夜静还在继续，凄然的自问、惶然的否认把方慧秀的一颗芳心团团包围住，她的注意力一直都不自觉集中在倚靠在阳台围栏，不知在想着什么的冷玉堂的身上。如果这时的他不是陷进自己的思绪中，他一定能感觉到一双饱含嗔怪又矛盾的大眼在透过玻璃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如果他可以抓住这一刻，或许他们可以找到一个突破口，改善两人的关系，或许。但重要的是，他没有发现！
在迷迷糊糊中
，方慧秀透过窗户，不但看到了冷玉堂，更是看到了方氏夫妇手拉着手漫步朝她走来……
“爸、妈……啊，不要——不要……”
“秀秀，醒醒——”冷玉堂听到方慧秀自梦中发出惊恐、撕心裂肺的叫声，匆忙从阳台折回床边，发现方慧秀已泪流满面，便轻拍着她脸颊，轻声唤着。
原来，方慧秀是睡着了，迷糊中，看到父母边说边笑向她走来，可她想要迎上去时，两位老人却又翩然远去。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因为经历过白天的生死时刻，心里兹兹念念的，全是他们，但是还来不及相聚，眼前又是车毁人，紧接着又是自己孤伶伶一人在生产后像个傻子般在医院里等着他的出现，血淋淋又可怖的一幕幕交叠出现，她眼睁睁看着，想要阻止，想要挣扎，又是如此的无助又无力，才在梦中嘶喊出声。
“别碰我！”突然地，一声浓浓全是恨意的怒喝，伴随着一阵手风，把冷玉堂的手猝不及防又毫不留情地打了出去，也把时间定格了在这一秒钟。
冷玉堂怔怔地，不敢相信地看着那只像是突然多了出来的、不属于自己的手，无法回过神来。
方慧秀也被自己突然迸发而出的情绪吓得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是清楚知道是他的！大脑有那么一两秒钟全空了。她刚不是都已经想好了吗？他们已经回不去了，所以不管他对她做什么，都不会伤害到她，她已经做好准备了吗？为什么在他刚刚说完要放开她时，在熟悉地感觉到他的手停留在她的脸上时，她为什么要有那么大的反应？心中的恨意为什么那么的浓烈？此刻她又为什么要显得那么的茫然无措？就见她驼鸟地闭着眼，慌张地解释道：“我、我不是说你、我做梦……梦见坏人……”
“我就是你心里的那个坏人，是吗？”冷玉堂无言地自问着，幽深的眼只是看了她一会，替她盖好了被子，关上床头灯，便默不作声地走开了。
许久许久，病房里静得有如被丢进了宇宙的黑洞里般死寂……
“秀秀，我一直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事情可以慢慢淡了，伤口也可以慢慢愈合，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看来我还是错了，唉……”死寂中，冷玉堂点了根烟。他重重地吸了一口后，又深深地呼了出来，才幽幽地说着。黑暗中，快速燃烧的红色烟火光，微弱却也醒目，明显地表示出了烟主人此刻心情的复杂与矛盾。
方慧秀一直屏息听着冷玉堂的动静，直到听到他在离她最远的沙发坐下，她的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但是，他在死寂中突然传来的话语，特别是他的最后一句“看来我还是错了”，再加上那一声重过一声的叹息，是让她的心又再揪了起来，陷进了对他的爱恨的摆荡与忐忑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