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威风见邱凛凛径直跟白猿精交了底,无奈扶额,已然准备接受白猿精的愤而离去。
谁料那白猿精竟是一瞬慌乱,双目倏忽水润,颤而现微光。“死了?你们将她杀了?为什么?就因为她与妖私通?你们!我必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白猿精说着便飞身上前,一记记掌风化为青白利光,直打向邱凛凛与陆威风二人。
邱凛凛瞬然结印,唤出光罩,将他的攻击一一挡下。“不是我们杀的,凶手还未找到。”
“旁人都以为是你杀的她,没人愿意好好探查,你若是将我们都杀了,你就真难为她沉冤了。”陆威风感觉到了不对劲。这白猿精恐怕是真的对那王府的表小姐动了真情,且情深意切,不惜以蚍蜉撼大树,自找死路。
白猿精闻言,旋即停下手,目中露出不可置信。“我杀的?我怎可能杀她?”
他虽生性放荡,难控自己对于情欲的渴求,但他至少对柔儿是存了真心的。想当日他潜入王家府邸,如乡野村夫进了城一般,观赏王府的宅院。
一女子立于亭中,她的身边,是恣意开放的百花,她的眼睛深藏哀愁,在那绚烂生机中点上了一丝枯墨。那时候,他在想,这女子看起来分外寂寞,若是将她勾引,必是手到擒来。
事实如他所想。他每日溜进王家府邸,趁无人时给她献殷勤,送花,送水果,送珠宝。不出半月,那女子便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甚至愿意将自己的身体献给他。
她是深闺小姐,白猿精也通些人情,知道清白对于她意味着什么。
那一刻,他犹豫了,犹豫着要不要接受那女子的爱意。于是他现出猿猴原身,告诉她与妖相合的‘惩罚’,让她重新选择。
他本以为那女子看到他的真身,会吓得瘫倒在地、大声叫喊。不曾想,她却是将他拥入怀中,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毛茸茸的,真可爱。”
白猿精永生难忘那日清风中和着的花香,以及她身上淡淡的桃花脂粉香气。
他怎么也不曾想到,他当日的一时兴起会化为如今的沉沉而不可自拔。
陆威风见他慌乱,又满目深情,竟是不由得一声冷笑。“果然,这世上,情最难掩。那这便好办了。”
陆威风抱起双臂,双腿交叠,轻轻靠在茶桌旁。“你自愿交出妖丹,我为你查明凶手,给那表小姐报仇。”
白猿精从记忆中回过神来,他脸色沉沉,低声同陆威风说道:“我自己会查明凶手,犯不着你帮我。”
陆威风闻言,轻抽鼻间。“还挺不好忽悠。但是,那女子的尸身,你总想要吧?想要的话拿妖丹来换。”
“旁人若都觉得是我这个妖类将她杀死,那她的尸首,现在必然存放在镇魔司。惶需你告诉我?”白猿精给了陆威风一记白眼,而后销身而去。
“猿猴儿成精,竟是越发聪明,忽悠不得。”陆威风轻啧一声,面露失落。
“也不知他看见那表小姐的尸身,会作何反应。”邱凛凛凝眉,眼底全无笑意。
陆威风转过身,叉腰看向邱凛凛。
“你个好邱凛凛,给那白猿精交了底,黄了我一番交易。”
邱凛凛低头抿了抿嘴唇,心虚般抽了抽鼻头。
“你看我这儿屋顶都破了,我们去你房中睡吧。妖丹的事儿,下次,下次嘛,下次一定有机会的。”邱凛凛起身,拉住陆威风的衣袖,强行将他拖了出去。
那白猿精离开王家府邸,直直奔去石汝城镇魔司。
镇魔司陈尸所一道金光庇护,似是有人用道法在此下了结界,以阻隔妖物。
不过那人道法应是浅薄,白猿精不过一个抬手击打,那金光法阵便化作满天金粉,飘散而去了。
“这人间设立镇魔司有何用?防也防不住我们啊。”白猿精摇头,目中露出些许鄙夷。
白猿精凝法术于手心,将陈尸所门栓上的铜锁震开,而后阔步而入。
此间陈着十数具尸体,上头都盖着一抹白布,遮挡住了尸体的面容。幽暗的屋子散着寒凉之气,纯白的布匹映衬柔光,竟是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白猿精上前,且将那尸身上的白布一个个地掀开。
第一具不是,第二具不是,第三具不是……
白猿精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陈尸所最后一具尸身面前。白布下的尸体干瘪,只有头颅处深深凸起,白猿精低头相看,似可瞧见那白布下面单薄肋骨的纹路。
白猿精缓缓抬手,掖住白布一角,那只手却在柔光下微而颤抖。
他手下这具尸身,似乎只剩下了一只头颅与一架干瘪的白骨。这怎么可能是柔儿呢?
白猿精抬眸,目光渐渐落于屋中每一具尸身上,以寻求自己还未掀开过的尸体。
可惜……他未曾查看过的尸身,真的只剩他手下这一具了。
白猿精颤着双手,缓缓将手下的白布掀开。他的目光却是不敢往下相看。
他愣在原地许久,才犹豫着低下了头……
从前红粉佳人,明艳如光,如今枯枿朽株,死气沉沉,墨发枯为草根,头脸俱是青紫,全身上下,皮肉不附,一把朽骨。
“柔儿。”白猿精手指顿然无力,那一番白绫缓然倾下,重新将他思慕的容颜掩藏。
王家府邸。
段庭之正躺在榻上睡觉,因白日奔波,他周身疲累,竟是一沾枕头便睡得死死的了,就是连邻房屋顶破漏发出的巨响,他也未曾听见。
谁料他以血脉在镇魔司陈尸所设下的金光阵法忽破,牵动他的心脉,将他从梦中拉出,且立即睁开了双眼。
“有妖闯陈尸所。”段庭之翻身下床,抽下一旁屏风上的衣服,瞬然穿上,而后执起茶桌上的长刀,倏忽推开房门,踏着轻功直往镇魔司而去。
看来他回王府之前,特地去镇魔司下下法阵是个正确的决定。
可妖真的来了,他的心却有些乱了。
陆威风与邱凛凛能感受到王家表小姐凶杀一案的疑点,他自然不可能一丝也感觉不到。只是他心中难以承认,王家表小姐那般凄惨的死法,是凡人所为。他不愿相信,可他的身体却还是诚实地设下了阵法。
若此案真是那妖魔所犯,那妖魔大可不必管王家表小姐的尸体。可他还是出现在镇魔司了,这便说明……